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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长夜孤灯话《论语》——不学小道学诗书

 百科知识博览 2017-10-12

27、不学小道学诗书



长夜孤灯,古卷为伴。

一、【孔子的学也不是学习各种技艺】

说罢樊迟,继续讲“学”。孔子不仅反对弟子学习耕田种菜,也反对学习其他各种手艺和技术,下面几章便是证明。

0906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春秋时宋国和吴国均有太宰一职,这里的太宰到底是哪国的已不可考。有一天太宰问子贡,都说孔子是圣人,他真的是吗?他如此多能怎么会是圣人呢?从后面孔子的话我们可知,太宰所谓的“多能”就是多能鄙事。孔子年少时替人放羊,看管仓库,可以想见,除此之外的活计,孔子也学过不少。当然这不是在夸赞孔子,孔子所掌握的那些技艺都是贱民百工之业,太宰的意思是:作为一个圣人,应该明道行道,内圣外王,这些微末技艺是不应该学的,也不会有时间去学。

其实,子贡的回答也是在为孔子开脱,他说:固然是上天要使他这样,既可以成为一个圣人,同时又如此“多能”。孔子听到这些话之后,感叹道:还是太宰了解我啊,我年少微贱,为了养活自己,才学会了那么多“鄙事”,君子是不会那么多不入流的技艺的。这里的君子应该是指在位之人,孔子“少也贱”即是指他所处的阶层,是民,所以称为贱,后来官至司寇,步入大夫行列,才可称之为君子。当然了,孔子的话多少有些谦虚的成份。


二、【什么是异端?】

0216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对这句话的解释,历来不能统一。对“异端”是什么,有两种观点:

一,汉世儒者以异己者为异端,即所谓的异端邪说。

二,异端者,他技奇巧也。

先说第一种,异端即指不同于儒家孔子之道的道家、墨家和法家等其他学派。根据断句方式不同,这句话还有两种读法:

1,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孔子说:要攻击啊,不同于我的异端邪说,这些都是祸害啊。害为异端。也已,与“可谓好学也已”中的也已一样,只是语气助词,没有实际意义。

2,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孔子说对不同于我的异端邪说进行攻击,这是有害处的啊。

分析这一章,就体现出读古书时分章断句的重要性。同样一句话,不同的读法竟会得出两种意思完全不同的解释。读法1认为异端是害,应该攻击,读法2却认为异端不为害,攻击异端这种行为才是害。

不过,凡是将异端解释为儒家之外的各种思想学派,兄弟都是不同意的。孔子之时,学派之争尚未大起,道家和墨家、法家等还没出现或是形成气候。前面已经分析过,到底有没有老子这个人,《道德经》究竟是谁所作,尚无定论。所以,孔子口中的“异端”应该不是指在战国时才大行其道的诸子百家。而且,“异端”二字的本义不过是不同的一端,另外一头而已,今天所谓的“异端邪说”乃是它的引申意义。其次,即便当时有异于儒家的学说流行,对持有不同意见的人,孔子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他又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的孔子,又怎么会明目张胆地鼓励弟子去攻击与自己意见不同的人呢?

其实,这里的攻,不当作攻击解。“攻”字在《论语》还出现过两次,如“攻其恶,无攻人之恶”和“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这里的攻,确实是攻击、进攻的意思,但是在文法上都是后面直接接宾语,而这一章在“攻”与它的宾语“异端”中间加个介词“乎”做什么呢?没有任何帮助,在文法上也讲不通,起不到煞句读和表达说话者神情的作用。

定州汉墓出土的竹简《论语》中,这一章写作“功乎异端”,两相参照,一切就好解释了。今本《论语》中的“攻”实际上是“功”的假借字,二字发音相同,所以通用。乎为介词,相当于“于”,“功乎异端”就是在异端上用功,所以,这里的异端应该是指“他技奇巧”,即一门手艺,一门技术,如木匠活,铁匠活等。孔子当然不会说木匠和铁匠所掌握的技术是有害的,正常人都知道,我们的生活是离不开木匠和铁匠的。他所谓的害,就是沉迷于这些手艺技术,在这些事情上花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如果你立志要做一个木匠或是铁匠,在这些技术和手艺上用多少功,孔子也不会怪你,也不会说这是害,但如果你要跟孔子学习诗书礼乐,“志于学”、“志于道”,那就不能在这些技艺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所以当樊迟要向孔子“学稼”“学为圃”时,会受到老师的斥责,会被骂为小人。

看来,异端、鄙事、稼和为圃是一类事情,孔子都是反对弟子们去学习它们的。他认为,作为我的学生,作为士大夫,就应该谋道、忧道,学习如何使天下有道和邦有道。学习钻研那些只为糊口谋生的微末技艺,是小人所为,是民的专利,所以他才会说“君子多乎哉,不多也”。一个在位之君子怎么会精通耕田种菜、放牧牛羊或是木匠活呢?他所应关心的是忧道、行道,是为政,是治民,他怎会有工夫去学习那些没用的东西呢?可事实上,在位之君子往往都是不务正业,如著名的木匠皇帝明熹宗朱由校,他在位之时内有民乱,外有强敌,祖宗的基业危在旦夕,却整天和刨子、斧子打交道,“功乎异端”,大明朝的皇帝成天干这个,国破家亡,岂不宜乎?


天子功乎异端,其害至于亡国。

三、【什么是小道?】

1904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

有可观者,就是有可观之处。

焉,与“诸”字一样,都是合音词,相当于“于此”,有可观者焉,即是有可观者于此,“此”代指小道。小道虽小,但其中亦必有可观之处。文言文中的“焉”字有很多情况都是这种用法,如“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有民人焉,有社稷焉。”

致,到达。致远,与“宁静致远”的“致远”意思相同,到达很远的境界,这里意指研究小道太投入,沉缅其中而不能自拔。

泥,动词,音“逆”,拘泥的意思。古代的路都是土路,下雨之后道路泥泞,人脚和车轮陷在泥水里走不动,很形象的说法。

是以,这是倒装的用法,前文提到过,正常语序应该是“以是”,因为这个缘故,君子不为这些“小道”,把是放在以字的前面就是为了强调“是”字所指代的原因。

子夏所谓的“小道”是什么呢?我想,各位若明白了什么是异端,那子夏的这句话就很好理解了。有人说小道是指儒家之外的道家、墨家和法家,这也是误解。子夏口中的小道与异端、鄙事一样,均是指一种技术、一门手艺,而且不限于此,小道还可以代指后世的琴棋书画和诗词歌赋等等,相较于木匠活和铁匠活,这些“小道”的确是大有可观,更易令人痴迷。若是研究得太深太远,便会沉湎其中无法自拔,从而忽略了大道的学习,是以君子不为也。

子夏这句话简直是在为他老师的“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这句话作注脚!孔子所谓的害便是子夏所谓的“致远恐泥”啊!难怪樊迟对孔子的话不明白时都要向子夏请教,看来子夏也是深得圣人真传,不但如此,子夏还能悟出“礼后”之义,给孔子以启发,这个兄弟后面会讲。看来和颜回相比,子夏也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吧。

子夏说可以通过学来“致其道”,可是我们从小学到大学,甚至是研究生、博士,学了不下二十年,仍然有困惑,仍没有寻着那个“道”,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们笨?应该不是,能考上大学的人肯定不笨。是因为我不够努力?也不是,当年备战高考时,谁人不是三更眠、五更起,我想就差悬梁刺骨了,可如今仍是困惑迷茫,郁闷非常。

经过前面的分析,各位就会明白,因为我们在学校所学的的多半是技艺,是谋生的手段,不过是异端和小道而已。之前学生们常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不怕的什么呢,是不怕失业,不怕找不到工作,可你学的不是道,人生里的困惑仍旧得不到解释。这个社会为什么会这样“病态”,人与人之间到底应如何相处,我为什么会处于这个阶层?即便你学成个数学家、物理学家,仍难免这些问题的困扰。


四、【孔子的学是学诗书礼乐】

既然孔子不要弟子学为稼、为圃,不学异端、小道,那要学什么呢?孔子教的是什么呢?我们可以从《论语》中寻找出孔子的“教材”。

1613陈亢问于伯鱼曰:子亦有异闻乎。对曰:未也。尝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诗乎。对曰,未也。不学诗,无以言。鲤退而学诗。他日又独立,鲤趋而过庭。曰,学礼乎。对曰,未也。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礼。闻斯二者。陈亢退而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也。

陈亢,字子禽。伯鱼,孔子之子,名鲤,字伯鱼。

趋,疾行曰趋,就是今天所说的跑。

无以,在文言文中,有以和无以是一对反义词,简单地说就是能和不能。其实,中间省略了一个“之”字,有以,应该是“有之以”,“以”为连词,表承接,相当于“来”和“而”,之可以代表能力、原因、方法等,具体情形具体分析。

如:“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用梃杀人与用刀杀人,能区别开来吗?这里的“异”是动词,区别、区分之意。“有以”笼统翻译便是“能”,具体讲,“有以异”可译为“有办法来区分”,省略的“之”代指区分的办法。又如:“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赜,隐也,幽深难见的东西。圣人能看见常人不易观察到的幽深的东西,概括言之便是道。这里的“有以”二字中间省略掉了一个代表能力的“之”,即见天下之赜的能力。

本章中的“无以言”便是“不能言”。先秦时期,“诗”多专指《诗经》三百篇,而非今天泛指诗歌。书和易也是如此,书专指《尚书》,易专指《易经》。不学诗,无以言,并非指不学诗就不会说话,“言”是指说出一些有档次的话,即曾子所谓的“出辞气”,而不是满嘴的粗话脏话,鄙俗不堪。“无以言”还有一层意思,前面讲过,诸侯之间的外交场合都是以赋诗来行使外交辞令,不学诗就会不知所言。

陈亢问伯鱼,你从你父亲那里听到过什么不一样的话吗?言下之意,陈亢以为孔子教给亲儿子的一定比其他弟子多。他认为孔子可能会有所保留,把重要的东西都教给了自己的儿子。而伯鱼的回答是否定的,孔子曾一个人站在庭院里发呆,若有所思,伯鱼从他身边跑过,孔子告诉他要学诗学礼,仅此而已。陈亢听了很高兴,以为问一得三,知道应该学诗学礼,还知道了君子远其子。

这里的远不是说孔子有意疏远自己的儿子,而是相较于其他人而言。一般人对待儿子和弟子,大多会亲疏有别,而孔子将儿子与其他弟子一样看待,与他人相比,孔子是远其子的。孔子也曾说过: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可是这个陈亢却不相信孔子的话,他对孔子的为人一直是有怀疑的。比如:

0110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

这一章前面分析过,从陈亢这一问便可看出他对孔子人品的质疑。孔子周游列国,都会接触国君大夫,与闻政事。如卫灵公、叶公等,他们都曾与孔子论政。陈亢的意思是,孔子在他国无名无分,而每到一国都能受到国君大夫优待,得以闻其政,这是孔子奉承卑辞而求来的呢,还是国君大夫因孔子的学问名望而主动召见他给予优待呢?而子贡的回答说,孔子周游列国就是想受到重用,使道行于天下,确实是有所求,但是,也是因为孔子温良恭俭让,有学问,是谦谦君子,各国的国君大夫才会让他“闻其政”。子贡的回答强调温良恭俭让,意在告诉陈亢,孔子的为人,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堪。

1709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1710子谓伯鱼曰:汝为周南召南矣乎。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

“墙面而立”即是“面墙而立”。

为什么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又能与事父事君联系到一起?《周南》《召南》是《诗经》中的两篇,为什么不读这两篇里的诗,就如对墙而立?这个以后讲诗时再加以讨论。这里引用这一章,只是要说明,孔子反复要求儿子伯鱼学诗,是因为诗的重要性。前面伯鱼对陈亢说,孔子曾教导他学诗,大概这两章便是当时孔子对伯鱼所言的具体内容,只不过两处所记的言辞不同,一处简略,一处详细。


这是孔子的教材之一。

0718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夏:中国之人也。古代中国的“中”字是专就地理位置而言,文化最为发达的中原诸国居于中心,被落后的东夷西戎南蛮北狄所包围,所以称为中国。大概中原第一个统一的王朝以夏为号,所以用夏作为中原诸国的代称,孔子说:“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诸夏便是中原各国,区域以今天的河南省为中心,包括山西、陕西、湖北、江苏、山东、河北各省的一部分。古代“雅”与“夏”通用,雅言便是夏言,是王幾周围所讲的方言,是当时的官话,即今天所谓的普通话。

执,掌也,执礼即是在主持、参与某一项礼仪。诵《诗经》、读《尚书》、主持典礼,这些都是正式庄重的场合,孔子此时讲的是官话,发音标准,用词规范。

而在多数时间里,孔子讲的还是齐鲁间的方言,即便与他国之人交流,用词也不会很规范,很口语化。而弟子们在将这些比较随意的对话形成书面文字时,必须对其进行一番修饰润色,以做到用词规范,文法无误,并力求言简意赅而不失说话人之本意。毕竟,这是圣人所言,毕竟,这部书要流传后世,人人传诵。但是,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而且,有子、曾子及其门人处于先秦时期,文言文尚处于发展阶段,很多搭配还不固定、不成熟,文法还不完善。所以今天我们读先秦的《左传》《国语》以及诸子书,相较于秦汉以后的书难度更大,更要依赖字典。而汉代之后,文言文基本成熟,直到清代也没有什么大变化。

1440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高宗,商朝的中兴之主武丁。

谅,古时写作梁,阴古时写作訚。谅阴,即是天子守丧时居住的凶庐。

冢宰,官职之名。天子薨,新君即位要在凶庐居住三年,无法上朝理政,所以说三年不言。“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因为天子不直接上朝理政,所以这三年期间百官都听命于冢宰。总己,即是统统、全部的意思。

1322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巫,即相当于今天的神婆神汉,他们号称能与鬼神交流,古人认为人有疾病是鬼神对人的惩罚,所以生了病都要通过巫师向鬼神祈祷,以祛病消灾,这就是巫医的职业。

人若没有恒心,是不能作巫医的。善夫,意思是这句话说的真对。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这两句话,出自《易经》。《易经》为群经之首,里面的话兄弟可不敢妄解,一是因为我确实没有研究过,只是大略翻翻。二是其言辞简质古朴而含义丰富,意境深远。如果望文深义地解释,往往会出差错,贻笑大方。如这里的“或”可不是或许,古人训“或”为“常”,兄弟也不明所以。这两句话的大致意思应该是,人若是没有恒心坚守德行,就会承受羞辱。孔子后面说的“不占而已矣”是什么意思呢?前人没有定论。有人说,人无恒就会蒙羞,这个结果不用占卜就能知道。也有人说,没有恒心的人就不要去占卜了,占卜也没有用。兄弟无法确定孰是孰非。

0221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於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2003孔子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

0717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孔子世家》

孔子教导儿子伯鱼要学诗学礼,弟子子张问到过《尚书》中的内容,孔子对别人也称引《尚书》中的话,又说“不知礼,无以立”,又说“学易可以无大过”,由上面诸章可以得知,孔子的教材不外乎后来的儒家经典,即诗、书、礼、乐、易,六经中占了五种,至于《春秋》,《论语》中没有谈及。儒家一直说孔子作《春秋》,而有人却不认同,说《春秋》不过是鲁国的史书,孔子只是在语法和言辞上稍加修改,并没有蕴含什么微言大义并秘密传授给弟子,《论语》中孔子不曾言及《春秋》便是例证。这个是很复杂很重大的学术问题了,兄弟没研究过《春秋》,不敢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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