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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鸿章出访欧美并没那么风光,反而是彻底失败

 csd545 2017-10-12


来源:国家人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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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6年9月,李鸿章一行访问美国费城时受到热烈欢迎的场面。

文/雪珥

鸿章在英国的日子并不好过。

尽管主人热情备至,又是宴请、又是阅兵,接待规格堪比国家元首,这位73岁的中国特使,依然感觉到无尽的悲凉,一如英伦那过于凉爽的夏季。

1896年8月,李鸿章出访欧美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宣告失败——英国坚决拒绝中国提高关税的要求。

无论是之前访问的俄国、德国、法国及荷兰等,对于李鸿章提出的修改关税,都给予了尚属积极的回应:一方面表示理解,说这是中国的主权所在,理所当然应该支持和配合,另一方面也表示为难,自己与中国的双边贸易额十分小,一切都唯英国马首是瞻。李鸿章十分清楚,占据了中国对外总贸易额的80%以上的英国,才是此次关税谈判的关键所在。

作为世界上最为庞大的一个市场,大清帝国同时也是世界最低的“关税盆地”。“值百抽五”(即5%)的超低关税,令大清帝国简直成为自由港。当自己还是天朝上国、无所不有的时候,大清帝国还可以慷慨一把,但如今,刚刚在甲午战争中输给日本,要支付高达2亿两白银的赔款及3000万两的“赎辽费”,大清国就再也潇洒不起来了。

更为关键的是,被甲午战争的惨败震醒过来的朝野上下,突然发现了一个富国强民的好榜样就在自己的身边,向日本学习、加快改革忽然成了主旋律,中央文件更是宣布了六项必须“力行”的“新政”,排在首位的就是修建铁路和开发矿山。李鸿章旗帜鲜明地提出“中国今欲整顿一切新政,惟铁路为第一枢纽”。

一方面要为战败支付巨额赔款,另一方面要为下次不再战败而投入巨资,大清国本来就“清”得见底的财政,根本无力支撑,四处告贷之外,还必须到处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提高关税就成了朝野的热望。

李鸿章出访美国时在纽约留影

名义上,李鸿章此次出访欧美,主要是代表大清帝国参加沙皇的加冕典礼,推进中俄之间的以日本为共同敌人的“战略伙伴关系”,而访问德国、法国,为的是酬谢他们在逼迫日本归还已经割让的辽东半岛事宜上的“见义勇为”,其他国家则是顺带而过。

其实,关税谈判才是此次出访的关键所在。大清帝国的关税,不仅是世界最低,而且,还一律“照银计征”。问题是,白银对英镑的汇率不断走低。1858年在英法刺刀下确定关税税率时,一金镑可兑换白银三两,但此时一金镑可兑换白银六两,30年内白银几乎贬值了一半——这就是所谓的“镑亏”,日后辛丑赔款也是吃了这个“镑亏”的大亏——也就意味着大清帝国关税实际上只有2.5%,再度刷新世界最低纪录。

大清帝国的关税税率,本是当年在列强武力下签订的“城下之盟”的一部分,也即所谓的“协定关税”。税率的任何修改,必须征得签约国的同意。毫无疑问,这是国家主权的沦丧。

甲午战争前,日本实行的也是同样的“协定关税”,但经过多方努力,日本成功地与英国完成了税则修改谈判,提升了税率。当然,这并非因为日本国力已经提升到了可以和大英帝国讨价还价的地步,而是在当时日益紧张的中日对峙中,英国最终抛弃了老朋友中国,选择了新朋友日本,因为他们相信朝气蓬勃的日本才能抵挡住俄国南下的步伐,这恰恰是英国在东亚的最为核心的国家利益所在。

李鸿章到了英国之后,8月8日,收到总理衙门紧急电报,要求“切实与英国商议增税事”。中央既定的方针,是希望关税能增加一倍,即“值百抽十”,实际上也只能补上镑亏而已,但对捉襟见肘的大清财政,无疑将是巨大的助力。

李鸿章与英国首相沙利斯伯利(Lord Salisbury)进行了闭门会谈。首相虽然承认关税的确过低,却设置了种种先决条件。先是说要咨询上海等地英国商会的意见,李鸿章立即反驳道:中日战争前,日英修约改税,英国政府也是乾纲独断,没听说要征询商会意见,为什么对待中国就不同呢?首相说:当时的首相金伯利(Lord Kimberley)是“贸然应许”了日本人,结果引起在日英商的不满,到处投诉(“谤书盈匣”),金伯利自己也“深悔于心”。

首相又要求中国先行取消厘金(一种国内流转税)等,李鸿章承认厘金的确是一种“苛政”,不利于商业,但当下是救急之时,先停厘金而不加关税,则中国的财政状况将更为困难。李鸿章低声下气地解释了很久,甚至强调了,一个稳定、发展的中国最符合英国的利益,中国如果财政破产了,对英国是极为不利的,希望“就此巨金,以筑铁路,以造铁舰,以铸各种机器,而永不忘英国玉成之德”。英国首相就是不松口,李鸿章最终失望而归。

1879年,美国第十八任总统格兰特访华时受到李鸿章接待。图为:李鸿章和格兰特合影

所谓“厘金”,得名于“值百抽一”(1%,即“一厘”)的税率,是一种贸易税。在实际执行过程中,税率并非名义上的“一厘”(1%),多数省份都在5%以上。厘金的征收对象,几乎涵盖所有商品,及商品流通的所有环节。《皇朝道咸同光奏议》中记载:“凡水陆通衢以及乡村小径,皆设立奉宪抽厘旗号。所有行商坐贾于发货地抽之,卖货地又抽之;以货易钱之时,以钱换银之时又抽之,资本微末之店铺、肩挑步担之生涯,或行人之携带盘川,女眷之随身包裹,无不留难搜刮。”罗玉东在其1936年出版的《中国厘金史》中总结说,“举凡一切贫富人民自出生到死亡,日用所需之物,无一不在被课之列。”

厘金这一税种,是在镇压太平天国运动中,地方官员们创造性思维的集中体现。其始作俑者,一般认为是刑部侍郎雷以諴。雷于1853年在扬州会办军务,为了解决团练经费,根据中央“就地自行筹饷”的指示精神,向本地坐商及途经本地的行商征收厘金。这一招十分见效,不久即被中央采纳,于1855年在全国范围内推广,成为继田赋、盐税之外的最大税种。

厘金的最初设计,是战时的权宜之计,取诸地方、用于地方,算是地方税,但地方政府尝到了甜头之后,就被固定下来,成了常税。地方政府对厘金的征收充满了积极性,大干快上,一时之间,全国范围内局卡林立,布如罗网,商贾行人处处要交“买路钱”,各地政府俨然成为穿制服的“车匪路霸”。

为了确保厘金的征收,地方政府甚至不惜牺牲田赋和盐税等“国税”,厘金迅速成为最为可观的大税种。根据刚毅在1899年的报告,广东全省财税收入500余万两,其中厘金收入高达393万两,占78.2%,其余才是“地丁、盐课、耗羡、杂税”4项传统税收的总和。

1896年8月28日,李鸿章访美受到国旗高悬、礼炮轰鸣、万人空巷热烈欢迎的盛况

厘金的设立,对本土农工商业伤害极大,外资企业则因为条约中明确规定了只需要缴纳海关关税,而得以幸免,并因此占据了相当有利的竞争地位——这与其说是外资享受“超国民待遇”,不如说内资被迫承担“超国民负担”。这也导致大量内资纷纷依附外资,披起“洋皮”。

为了确保厘金的征收,地方政府甚至不惜与中央恶性竞争。咸丰十一年(1861),恭亲王等报告说:“广东设有洋药抽厘总局,如有人先输五十两,即毋庸在关上完纳正税。又澳门漏税之茶叶,日见其多,每百斤税银二两五钱,抽厘局只征五钱,即可任商人绕越走私,无一肯到关纳税。”在厘金局的持续挤压下,浒墅、西新、北新三个常关甚至不能不“倒闭”。厘金对中国经济的伤害,有目共睹。但难点在于,如何在不导致地方财政“休克”的前提下,稳妥地废止厘金?

对于李鸿章的使命,英国媒体认为,中国增税,既在情理之中,这对英国来说本是举手之劳的事,而只要关税增加了,中国还能不尽快取消厘金吗?但英国官员眼光短浅,拒绝增税,导致中国无法取消厘金,这才是对英国商业利益的最大伤害,是两败俱伤,而非互利双赢。《泰晤士报》(The Times)一针见血指出:“关税乃骊龙颔下珠”,“固无怪中堂(李鸿章)之愁锁双眉矣”。至此,李鸿章出访欧美的关键使命之一,彻底失败。

关税无法增加,无论是支付对日赔款,还是建设铁路,可走的道路只剩下两条:

一是引进外资,主要是以借贷的方式,但大清国信用度最高的关税、厘金、盐税等,多已经抵押殆尽,铁路外债就只能拿路权本身抵押,断臂求生,埋下隐患。

二是筹集商股,向民间开放路矿的投资建设权,但中国商业资本并不发达,所谓的“商股”最后演变为变相摊派,这些“民营”的铁路公司居然获得特殊的征税权,成为“二政府”,并且贪腐更为严重,最终引发保路运动及辛亥革命。

李鸿章“以七十有四之衰龄,涉三万有余之海路,时逾数月,地隔三洲”(李之奏折),最后使命未成,黯然回国。等待他的,与等待中国铁路的,只能是无尽的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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