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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花,秋草,秋色

 旭4mz90rmvw4hl 2017-10-13


秋天很慢,像锅里炖着的老汤,含蓄香浓。


午后,新雨乍晴,蓝天高远,干净得纤尘不染,底下是白墙青瓦的村庄,家家院子里描着不同的画:紫白的蒜辫子挂上墙,红辣椒穿成串,野菊花、转红花、大丽花、鸡冠花竞相开放。我家院子里,父亲正把靠在墙上的架子车放下来,准备去地里掰玉米。


由村向南两里,路西,是一大片平整的土地,是村里田地最集中的地方,我家的地就静静坐落在这里。站在地头南望,是坡地的野花和县路上奔驰的车辆,北望,是村里高高低低房屋和袅袅炊烟,左右都是碧绿的作物和平整的土地,在父亲眼里,这片地简直就是我家的后花园。


地头有两棵胳膊粗的枣树。尚未开工,先摘了几颗半红半绿的大枣吃了,然后换上烂衣旧裤、戴上线手套,正要进地,母亲扔一双老解放鞋给我,我噗嗤笑了,那么老土,谁穿?


地里,个个玉米杆笔直挺立,玉米棒别在玉米秆腰间,神气活现, 穗儿已是外强中干,直愣愣指向天空。我看见苞谷就开始掰,东一下西一下,两下就跑到前面去了,但“漏网之鱼”太多,还需母亲后面检查、善后。父亲却步伐稳健,他又宽又厚的双手掰起玉米来就像两个耙子,光听那掰玉米时“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急不缓,沉稳有序,清脆而有节奏,掰得干净利落。



掰了不一会儿,我的耳朵被玉米叶子刷了几道红印子,热辣辣的疼,自己的阿迪球鞋底儿也沾满泥块儿,沉得挪不动步子,这时才知道“老解放”的好了。干脆歇下来,一屁股坐到母亲挖倒的玉米杆上,用木棍捅鞋底的土泥巴。一只蚂蚱蹦到面前,顺手捉住,放到苞叶儿上,用打火机点苞叶烧烤,不一会儿,绿色的蚂蚱就被烤得通红,散发诱人的肉香。吃蚂蚱,是小时候常干的事儿。


坐在玉米堆上东张西望,发现茎秆稍高的玉米棒大、沉重、颗粒饱,但苞叶湿青,扯掉棒子还带着皮,茎秆低的棒子个头小、干枯,有些未老先衰,轻轻一拧就掉了下来。有些玉米棒是双胞胎,不过个头都长得不大。靠地两边的玉米个头小,很多棒子被鸟吃掉大半个,有的苞叶儿上结满了虫籽虫卵,这玉米棒并不是个个都膀大腰圆、颗粒饱满的。父亲说,两亩地其实也打不了多少,农民一年庄稼的收成,还不如在城里打一个月工挣得多。可是,土地是农民的根、农人的本,谁都舍不得扔掉,得精心打理,不能糟蹋。


地头是一片坟地,坟头青草茂盛,爷爷、奶奶和老太的墓碑都在这里。父亲常常干一阵活儿,就在碑前坐下,点一袋旱烟吧嗒吧嗒抽着,唠唠叨叨说上一会儿话,然后继续干活。 


天渐渐黑了下去。掰下的大部分玉米堆放在地里等第二天来拉,一小部分用架子车、麻袋装满,父亲驾辕、我们在后面推着,把玉米拉回家。


晚上喝了碗苞谷糁稀饭,吃了两牙子茴香锅盔,给父亲泡了一杯解乏的竹叶青,就脚也不洗上了床,头刚一挨枕头,就呼噜震天。



睡着睡着,就梦见吃红烧肉了,肉酱红酱红的,软嗒嗒、亮晶晶、香喷喷,我口水连连,肚子却跟打鼓一样叫得欢势,楞是饿醒了。第二天,听到院子动静,父亲已经拉车自己下地去了。弟弟叫我起床,我谎称肚子疼。弟弟说你睡吧,不干活没饭吃。于是又屁颠屁颠拿了小镢头去了地里。


天已大亮。远处青山隐隐,近处草木清新。父亲正在把昨天掰好的玉米往麻袋里装,地软,车子进不了地,只能放在地头,父亲年纪大,一次装半袋,一点点背到地头,倒进车里,我赶紧帮着装玉米、抬麻袋。


满地露水。蛐蛐儿在玉米堆里乱蹦,偶尔一两只蹦到肩膀、头发上,一只没了右翅的螳螂在玉米堆上慢慢踱步。大蚂蚁爬高爬低,黑蜈蚣从土里钻出钻进,红色的七星瓢虫爬在叶子上,六只细腿儿蹬着,很快就爬到干枯的穗稍上,一只披着淡紫色纱衣的花媳妇轻轻落在眼前,徘徊、踯躅,但一不小心就会碰到臭老婆,熏死人。


刺荆葱茏,是乡村风景最独特的颜色,大朵大朵蘑菇左一簇右一簇,野雀儿“嘎”地一声从空中掠过,崖畔上的小野菊开得正盛,毛儿草在风中摇曳生姿,麻雀整群整群扑棱到水泥杆子、屋顶、树梢,叽叽喳喳叫着。


凉风轻轻,只听到地里掰玉米的咔嚓声,挖秆的啪啪声,远处车辆的呜呜呼啸声。我感到从来都没有过的惬意和畅美。


这时老天又沉下脸,乌云翻滚到头顶来,我和父亲加紧装车。父亲说,这两天还会下雨,待天晴就种麦,麦种泥窝窝,人才能吃上白馍馍哩。(完)


作者:康娜,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西北大学硕士。著有文集《在简单里安顿自己》、《低眉尘世 素心生花》。个人微信公众号knwj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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