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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打头(王太生)|专栏

 老鄧子 2017-10-15



王太生



花打头





“花打头”,当然是花打在头上。花打在头上也疼,微微、软软的疼,只是不会把人砸昏。


想到广玉兰。广玉兰不是白兰花,白兰花纤细文雅,广玉兰的花香不及白玉花,但它花骨硕大,到了暮春自己托不住了,便松手,“哗”——一下从树上掉落下来,砸得花枝乱颤。有一年在杭州西湖,我在一株高大茂密的广玉兰树下东张西望,一颗花骨,若流星从天而降,险些被花“打”头。



花打头是植物生长凋谢的一种抒情方式。花朵硕大,经络萎缩,水分供应不上自然要掉。花落在地上,寂静无声,若在夜里,睡在屋子里的人听见声响,便是天籁。


香橼花,细密紧实,香气扑鼻,打在头上,不是一朵二朵,而是三朵四朵。一阵风吹来,若恰巧经过树下,一准落到你的头上。一朵香橼花“打”头,意味着有一只青香橼果结成。青绿带刺的香橼树上,秋天缀满像橘一样的香橼果,和橘看上去像孪生兄弟。在这个世界,有许多东西很相似,连植物也不例外。



桂花也“花打头”。桂花成熟了,要从树上掉落,打在人头上。桂花太细小,坐在桂树下读书的人,自己感觉不到,别人看到了,才知道被花“打”头。除非落到脖子里,凉嗖嗖的——花打了人的头,又躲到脖子里。


栾树花,秋天的花。高大的栾树上,金黄的小花芯儿被凉风一吹,便扑簌簌往下掉,溅在行人头上。天气凉了。这时候倘若有两个旧友,多年未遇,站在栾花纷落的树下说话,花打在头顶,听岁月回声。这初秋的新凉,有栾花作伴,一直飘到秋天的深处。


尘世里自生风雅。坐在老院子里的树下喝酒,是山芋干酿制的瓜干酒,喝得醉意朦胧中,觉得有人用书本敲头,敲一下,过一会儿,再敲一下,何人恶作剧?当然是一树红玉兰。



“花打头”,一个季节打在头上。“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杏花细小,微不足道。夏至,竹架上的丝瓜花,打在农人头上,意味着有一根长丝瓜。大寒,腊梅花打在额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梅花落”。


花“打”在树下行人头上,是什么表情和感觉?匆匆赶路的人,摸一下脑袋,就若无其事地走了,他有事要做,便无此闲情;若打在一个娇小的江南女子头上,便有惊鹜的风情。一个俗人“花打头”,他就是被花“打”了一下;一个诗人“花打头”,会打出灵感。


“花打头”,是地球引力作用。花从高枝上跌落,打到人头顶,是一种巧,林间光影里的人,在时光的美好中散步。


“打头”的花,有些是被一阵风吹落的,有些被鸟啄落,有些自然脱落。瓣上沾着晶莹的露珠,打在人头上,飞花溅玉。


有时候,花掉落水面,正好有一条鱼,摇尾从此经过。花打到鱼身上,叫“花打鱼”,最好是一条锦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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