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2017/10/13不近人情的温柔翁贝托·萨巴的里雅斯特有“文学之城”的美誉，这座文学之城象征的无疑就是诗人翁贝托·萨巴。翁贝托·萨巴的生活经历构筑了他诗歌的主题：浪子似的父亲，天使般的乳母和姨妈，的里雅斯特城，无时无刻不用爱折磨他心魄的妻子，以及内心的忧郁、孤独和绝望。真实、诚实、原生性是萨巴的诗歌理念。萨巴特别强调真诚在诗中的重要性，也就是说，诗人不应通过诗来掩饰自己，而应该通过诗来袒露自己。他的诗集已由江鑫鑫译介给中文读者：《太阳释放出我灵魂里所有的怪兽——歌集》（朗朗书房·南海出版公司 2017 年 7 月版），以下是译序导读及其诗选。一在意大利众多的城市中，的里雅斯特有文学之城的美誉。它不但激发了斯韦沃写下《泽诺的意识》，也孕育了乔伊斯那惊世骇俗的意识流小说；托马斯·曼正是在的里雅斯特的酒店里开始写作《布登勃洛克一家》；亨利·詹姆斯、里尔克和司汤达等大作家都曾流连其间，被其风光所迷；当代著名作家克劳迪奥·马格里斯也曾以的里雅斯特为原型，写出了被译成多国文字的个人代表作《微型世界》；英国著名旅行作家简·莫里斯也写过介绍的里雅斯特的散文作品《的里雅斯特：无名之地的意义》，深受各国读者的欢迎。的里雅斯特还诞生过方言诗人比亚乔·马林和当代意大利杰出的女作家苏珊娜·塔马罗。当然，最能代表这座城市，作为这座文学之城象征的无疑就是诗人翁贝托·萨巴。 作为一座辗转归属于多个国家的城市，的里雅斯特在 19 世纪堪称一个民族大熔炉。1882 年 6 月的一天， 在这个尚属奥匈帝国但已被意大利觊觎的城市里，29 岁的意大利籍基督徒乌戈·爱德华多·波利为了和 37 岁的犹太女人费利西塔·蕾切尔·科恩在一起，决定改信犹太教，他们的结合遭到两家的反对，但他们毅然决然结了婚。
但从第一天开始，两种宗教信仰所产生的冲突就弥漫于这个家庭，异教徒的姐弟恋时时潜藏着危机。对于浪子乌戈来说，费利西塔只不过是他猎艳名单上的猎物之一，改信犹太教不过是泡妞的手段而已。一年后，他们的孩子出生，取名翁贝托。而此时乌戈早已投入其他女人的怀抱，不见踪影。 为了这次婚姻而背叛家庭的费利西塔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可以想见这对于一个年近四十的妇女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母亲的悲痛也深深伤害了年幼的翁贝托，使他无法体会到来自母亲的爱。失败的婚姻与被抛弃的现实使小贝托——一个常常闪现父亲影子的孩子，在母亲的心目中成了一个眼中钉，一个累赘。 但孩子却又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母子连心的天性又让费利西塔有某种矛盾性的不舍，因此出于眼不见为净以及疗愈情伤的考虑，孩子出生后不久，就被丢给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斯洛文尼亚妇女佩帕·萨巴姿（Peppa Sabaz)，萨巴姿于是成为小贝托的乳母，后来这个孩子用乳母名字的意大利语拼法“萨巴（Saba）”作为自己的笔名来发表作品，日后成为 20 世纪意大利文坛上最特立独行的诗人之一，其诗坛地位与翁加雷蒂和蒙塔莱相当。 正当小贝托沉浸于乳母无微不至的爱时，母亲却又神经质地把他从乳母家接回，可又不怎么愿意照顾小孩，于是她把小贝托丢给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小贝托的姨妈雷吉娜。经母亲这样一折腾，小贝托身心备受折磨，这也为他日后的神经官能症埋下了种子。彷徨而无助的小贝托，也只有在阅读中才能获得少许安慰，也只有在那些美妙的诗歌中，他才能够幻想一个温暖的家。 缺少家庭温暖，没有受过什么正规教育，反而使翁贝托在写诗上有着某种优势——他的想象力更丰富，拥有更多可以化作诗歌材料的情感储备，没有各种教条主义的束缚——这都为他日后成为一名伟大诗人创造了条件。
1903 年，离中断学业选择去工作已过去了四年，翁贝托获得前往比萨深造的机会。他打算学点无益于就业的东西，便选修拉丁语和德语，也是在这个时期，他的诗风开始受到犹太诗人海涅前辈的影响，这种影响渗透进他后来的创作中。 1909 年和卡洛莉娜·沃尔夫勒（昵称为莉娜）的婚姻对诗人有重大影响，这使童年不幸的萨巴第一次有了家庭的归属感，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家庭生活当中，期间写的诗洋溢着幸福和快乐。而美好的时光却是短暂的，诗人的神经官能症因怀疑妻子外遇而被诱发了。 1910 年，诗人的第一本诗集在朋友的帮助下出版，但反响寥寥。而他和文学圈的接触也是不顺利的，萨巴曾作为客人拜访过著名诗人邓南遮，从后来萨巴很少提起此事推测，会见可能并没有想象中愉快，两人文学见解以及政治主张不同，而且他们本就是两种性格的人。萨巴社交能力的不足，也是一个原因，这是童年不幸和罹患精神疾症造成的。 为了谋生，诗人于 1919 年在的里雅斯特开设了一家以出售古旧书籍为主的书店。1929 年，备受神经官能症折磨的萨巴再也无法隐忍，开始频繁地看医生。没过几年，纳粹政府颁布种族法，作为犹太人的萨巴不得不多次搬家，多地辗转，备受颠沛流离之苦，甚至最后要避居巴黎，背井离乡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可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激发了萨巴在诗歌创作上的丰收。
到了 1943 年，德军入侵意大利之时，萨巴只能过起半地下生活，躲在朋友家里。 二战结束后的 1946 年，萨巴获得迟到的文坛认可，获得维亚雷乔奖，接踵而至的还有 1953 年罗马大学的荣誉学位，但此时的萨巴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1957 年，在妻子离世后一年，萨巴也走完了他遍布荆棘的一生。 二“歌集”是萨巴为自己认可的诗歌作品集所选定的名称，也是他一生的情感所系，从 1921 年到 1954 年，诗人不断增删这本诗集。整本《歌集》分为三卷，也是萨巴创作的三个时期。 卷一的创作时期从 1900 年至 1920 年，包含九辑诗，是萨巴初步形成自我诗风的时期，多是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主。如第一辑《青少年时期的诗篇》中的《给妈妈》一诗中，萨巴就把自我内心的苦闷以向母亲倾诉的口吻表达出来。因幼时和母亲分开，由乳母代替母亲的职责，萨巴对亲生母亲充满复杂情感，这都在诗里表达出来。在诗的结尾，萨巴以这样的句子来完成与母亲紧张关系的和解：“妈妈，时间奔涌/ 在忧虑后带来关怀，但在吮吸乳汁的他/ 和裸露乳房的她之间/ 对美好的生活来说，只有一种血脉相连。” 对于萨巴来说，有乳母呵护的岁月才是他最有归属感的记忆。在《我乳母的房子》中，他追忆童年时，乳母在暮色中对自己的温暖守候：“在古老墓地的十字架间，/ 我毫无顾虑地玩耍，尽管夜幕降临。/ 向上帝献上一个安详的灵魂，/ 而亲切的声音和晚饭的香味/ 从那房中飘至我的身边。” 战争会改变每一个人，当然也会改变萨巴。萨巴所处的时代，正是 20 世纪最风云变幻的时代。历经两次世界大战，萨巴虽有军职，却因犹太人的身份，只能在后方做后勤保障工作，那种苦闷的心情也反映在他一系列写于军营时期的诗作里，如《熄灯号之后》和《在海滩上值勤》。而在军营时期写就的诗篇中，萨巴仍难以忘怀乳母的慈爱。在《抚慰》一诗中，他写道：“我会期待在紫毯上跳轻快的/ 舞蹈，亲吻她那慈爱的脸庞/ 她的怀抱就是天堂。”
萨巴在诗中也毫不避讳自己的双性恋倾向，在他的众多情诗中，既有写给男性的，也有写给女性的。他的诗《一段回忆》就体现了对男性之爱的某种感悟，在另一首诗《宝丽娜》中，萨巴又用同样强烈的情感表露了对异性的爱。他的这些创作显露了情感经历的复杂，喜欢男人也喜欢女人，这种性倾向的摇摆，根源自缺乏父爱的童年。婚姻和家庭生活的初期带给萨巴的喜悦也溢满他的诗作当中，他写下了两篇充满深情的诗作——《致妻子》和《致女儿》。 作为城市诗人的萨巴当然没有忽略让自己钟爱的城市出现在自己的诗作里，在《的里雅斯特》一诗的最后，萨巴写道：“我的城市，在所有充满活力之处，/ 为我沉思和独居的生活/ 留出一方幽静之所。”而在和王尔德的自传同题的诗作《自深深处》里，萨巴又表达了一个成家诗人的烦恼：“我把白天留给我的爱人；/ 实际上，依然更活跃，更繁忙地，/ 致力于创作优秀作品；/ 对我来说，我的夜晚没有尽头。” 卷二的诗写于 1921 年至 1932 年，此时是萨巴创作的黄金时期，其代表诗作——由 15 首十四行诗组成的《自传》就写于这个时期。 在《自传》一诗中，萨巴完整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在诗中，他这样形容他的父亲：“他游荡世界，像一个朝圣者。”在《自传》的最后一首诗，萨巴以诗歌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文学理念：“诗人平静生活在这种氛围里。/ 在这死者的鲜活记忆中/ 他诚实而满意地工作，/ 沉思陌生而孤独的爱。/ 他想在某天死去，通过毁灭/ 他秘密的激情，历经沧桑的眼睛/ 在他心爱的手稿上闭合。/ 有些事物仍然超出他的时空，/ 艺术把静止的他画得更美，/ 而诗会让这一切更加甜蜜。” 卷三的诗写于 1933 年至 1954 年，经历国家和个人身心的剧变，萨巴在诗艺上日臻成熟。此时的诗作也多以短诗的形式出现，每一首都堪称杰作，浓缩了诗人对生活的深刻洞察。如《劳作》一诗：“一度/ 我的生活很安逸。土地/ 赐予我丰裕的花果。/ 如今我疏松着干硬的土壤。/ 我的铁锹/ 碰到草丛里的石头铿铿作响，我尽力/ 向下挖得很深，似乎是在搜寻宝藏。”
萨巴的生活经历构筑了他诗歌的主题：浪子似的父亲，天使般的乳母和姨妈，的里雅斯特城，无时无刻不用爱折磨他心魄的妻子，以及内心的忧郁、孤独和绝望。 阅读萨巴的《歌集》仿佛就是在阅读他坎坷的一生，生命中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感，经历的风雨全都浓缩在这本诗集里。大概是出于诗人的某种偏执，萨巴从 1921 年到 1954 年出版的诗集都以《歌集》为题，稍后的版本都会收入稍前版本的大部分诗作，但又会删去很小一部分诗人自己当时不满意的诗作，这就造成最后一版的《歌集》没有收入前几版《歌集》的部分诗作，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诗全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遗憾。 三在 20 世纪意大利现代诗人中，除了“隐逸派三杰”夸西莫多、翁加雷蒂和蒙塔莱之外，帕韦泽、萨巴和普利莫·莱维也是我心仪的三位，其中后两位都是犹太诗人。 但萨巴又和其他意大利籍犹太作家如普利莫·莱维和娜塔莉亚·金兹布格不同，萨巴是淡化自己的犹太身份。读莱维和金兹布格的作品，你会意识到自己是在读一个犹太作家的作品；但读萨巴的作品就和读卡夫卡的作品一样，你常常会忘记他们的犹太身份。因为在他们的作品中，更重要的是人类的共性，而非自己的犹太属性。 严格说来，萨巴其实不属于任何流派，尽管他在许多当代意大利文学史中，常常被划归为隐逸派。但其与隐逸派的风格却迥然不同，夸西莫多和蒙塔莱，都很擅长风景描述，而萨巴则几乎不在自己的诗中进行过多的风景描写，其后期简短句式倒是有几分形似翁加雷蒂，但也仅仅是形似，在诗歌表述上则完全和翁加雷蒂以景抒情式的诗句不同，常常是直抒胸臆，但这种直抒胸臆往往只是萨巴所要表达的表层，其更深层的含义则要靠读者的领悟力。像萨巴这种考验读者水平的诗人，当然会与普通跟风读者离得很远，人们更喜欢读的是邓南遮那样的唯美派诗人。
《太阳释放出我灵魂里所有的怪兽——歌集》，[意]翁贝托·萨巴 著，江鑫鑫译，朗朗书房·南海出版公司 2017 年 7 月版如果说翁加雷蒂和蒙塔莱是现代诗人，萨巴则更像是穿越到现代的古典诗人。萨巴与他的犹太前辈海涅一样都喜欢在旧框架中玩出新花样，他们都热衷于创作十四行，用这种古老的形式来构造自己的“现代”诗篇。海涅的《歌集》（Buch der Lieder）是萨巴心仪的诗集之一，这也是他给自己的诗集取名“歌集”（Il canzoniere）的原因。 萨巴以十四行诗的形式来表达自己，强调诗歌重在内容，而非形式。一首好诗即使是用古老的十四行的形式，也能焕发新的魅力。《歌集》中没有未来派那种形式实验和语言实验，只有对自己内心的挖掘与探索。 萨巴继承自亚历山大·曼佐尼的文学信条，真实、诚实、原生性是萨巴的诗歌理念。萨巴特别强调真诚在诗中的重要性，也就是说，诗人不应通过诗来掩饰自己，而应该通过诗来袒露自己。 在萨巴的美学思想里，诚实是一个诗人最重要的美德，而他自己也忠实地实践这一点。在他的诗中，他毫不掩饰自己那种负面情绪和黑暗想法。诗成为他自我思考的一种方式，借助诗来思考人生，让诗成为自我生活的一部分。而伴随他一生的精神疾病，也要通过诗歌来治疗。 （以上系翁贝托·萨巴《太阳释放出我灵魂里所有的怪兽》的译序《荆棘丛中的贝托》，译者/作者江鑫鑫）
每当想你每当我带着想你的思绪 进入黑暗，我时而于此 躲避白日恐惧的黑暗，我便保持 静止如赏心悦目的雕像。 接着我起身，重新开始生活。 一切都远离我，青春， 荣耀；太多顾虑离间了我与他人。 但想到你，你仍在， 尽一切可能安慰我。哦，柔情 无限，却近乎不近人情！
我爱我爱无人敢用的陈词。 我被六月的月光 这个韵律迷住，世上 最古老和最难处理的词。 我爱那位于深处的真相， 几乎被遗忘的梦想，被痛苦 作为朋友再次发现。心怀恐惧的我 接近它，此后却不再将它放下。 我爱听我话的你，而王牌 在游戏结束时离我而去。
表演你不会失望地离开剧院。 爱情和阴谋施展法术， 你的青春梦想都燃烧在 台上那些穿着戏装的角色身上。 就像你在另一个时代，另外的 温柔，盗走我流下的眼泪。 现在已晚了。褪去他们的装扮， 我们感触到他们的本质。如果裙子漂亮， 仍能赏心悦目。更多时候 谎言并无意义，让人恼火。
自传1 我不快乐的青春伴随着 痛苦和悲伤的景象；艺术 使它们和其他人喜欢的 苍翠宁静的山坡相融合。 难以言喻我所遭受的悲痛， 不想写欢乐的诗。 那些爱它们的人心里明白； 必须放弃重生这种事的念头。 我也许是一个活着时 没得到太多桂冠的意大利诗人， 但我的灵魂从未有过怨恨。 我虽有薄弱之处，但我没灰心。 骄傲是我唯一的人性之罪。 夜晚来临时，我的日子才明亮起来。
2 我的母亲哭着在夜里 在孤寂的床上生下我， 她为我为自己被悲痛消耗， 她的家人在犹太区做生意。 一个老人为我们和他自己买东西， 为了给我们省钱，但也可能他喜欢这样。 用两个弗罗林币换裹在蓝色 大手帕里的一只阉鸡。 我的城市在当时非常美丽， 整个城市都是露天市场！ 我仍然记得那绿色，好像在梦中， 当我和母亲一起外出。 但我很快就深谙忧郁， 一个父亲不在身边的独生子。
3 对我来说，父亲是“刺客” 直到我二十岁，当我见到他。 我立即发现，他还是个孩子， 我现有的天资是早先从他身上所得。 在他的脸上有我忧郁的眼神， 不合时宜的笑容，温柔而狡猾。 他游荡世界，像一个朝圣者； 不止一个女人曾爱过并养过他。 他开朗随和；我的母亲 感受到生活的全部负担。 他像个球从她手中滑落。 “不要像你父亲。”她告诫。 后来，靠我自己的理解： 他们分属两个有古老冲突的种族。
4 我的童年虽贫穷但满足 有几个朋友，几只宠物， 一个我爱如母亲的善良阿姨， 还有在天上的永恒之神。 到晚上，留半个枕头给 我的守护天使； 在初尝肉体的欢愉之后 我再也没有梦到他可爱的形象。 当我在学校读我的诗， 我的同学控制不住地大笑， 而我则是异常的兴奋； 在口哨、嘘声和野兽般的呻吟之间， 我可以看到在地狱陷阱里的自己， 独自听到内心的声音说：“好极了。”
5 但我的守护天使飞走了， 而内在的声音沉默了。 我喜欢一个东西，达到邪恶的程度。 我寻找每一种致命毒药。 懒惰指引欲望带给我 阴暗的想法和无限的惆怅。 当我重生灵魂。换个新的， 我的声音就像另一个人的声音。 从男孩身上诞生青春活力， 但仍然悲伤，仍然不确定自己， 而目标仍然遮蔽他的视野。 对自己和别人都很残酷， 他坐在暗房角落的床上 就像一个假装有隐秘悲伤的人。
6 当时我有一个朋友，我写 长信给他，仿佛写给新娘。 此后我才了解我有一种 从不当众显露的魅力，只有我们两人知晓。 我给他提供衷心而明智的建议 还有那么多体现忠诚友谊的礼物。 在他孩子气的脸颊上，我看到 黎明时天空渲染的粉红。 一晚，我本来想把荣耀的 桂冠放在他可爱的头发上 并说：这是我的朋友。 命运并没有信守对他的承诺， 或许他不是原先的模样。 曾经英俊而快乐的他，就像神一样。
7 这已是寻爱的好时光；黎明 给我勇气，夜晚给我奇迹。 因此，他走过世界的街道 他是世界真正的主人。 黄昏时我走向山间，或去 蜿蜒的海岸，我的心对我说： 你以为你了解人性的深处， 其实对它几乎是个外行。 当一个诗人的歌从自身 传遍广阔的地球，有人看到 人们满是激动地在街头转身 看着他！而我注定要承受这一切， 我现在躺在这个海边。 哦，这里，能否就是天堂，可能吗？
8 所以我梦见夜空， 星星闪耀于苍白的 月牙附近，映射于波动的 水面。哦，多么疲倦 我感觉到了，比如 我沉闷的早上勉强看到 太阳。我哭了，并让 流泪的母亲弯腰抱我。 一部分意志，一部分事实， 构成我的痛苦。但受苦是怎么一回事 后来我了解到，当突然的想法 折磨我的心；怪物占据了 我的心；无眠，我觉得我要疯了。 这是在比萨，我就要二十岁。
9 整天有一种不能压制的想法， 非我所原有，却无法清除， 这发生在我身上：从天堂 突然坠入恐怖的地狱。 这可怕的事为何没能摧毁我， 我对此还是一无所知。 相反，我与痛苦有个约定， 我同意与它面对面生活。 我见识了别处，结交新朋友。 我从陌生书籍了解到新奇的事物。 过了四五年，一点一点， 虽然我的日子不再有狂喜 和幸福，但却无拘无束 重现于生活和艺术的游戏中。
10 我当时住在佛罗伦萨， 每年回一次故乡。 许多人还记得听过， 以蒙特雷阿莱的名义，吟诵 我的诗给朋友们，或在辉煌的 大厅读给一个陌生的听众。 为自己喝彩——如今却让我很羞愧， 但故意隐瞒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维西利亚我结识了 加布里埃莱·邓南遮，他尽所有可能 礼遇客人，但在其他方面没有帮我。 乔瓦尼·帕皮尼，和他的小圈子 “声音”，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我在其中是个外来物种。
11 在军旅生涯中，我发现了自我。 我诚实的缪斯诞生于其中。 在军营，在挥汗的操练中， 在黑暗的窄牢房里， 我朗诵给自己的十四行诗， 赞颂自由，处处虚饰着 一种勉强表达出的遗憾情绪， 只意味着有人在等着你的归来。 我好像你在梦中梦到的一样 莉娜。你对我诉说梦境， 因此我亲吻你的来信。 “水兵，你曾在休假时回来过， 怀着何等的热情，对我讲述， 你的经历中有谁满腹彷徨！”
12 我可以再爱，这是披红披肩的 莉娜，我生命中的挚爱。 一个在我们身边逐渐长大的 蓝眼小女孩，来自她的子宫。 我爱的城市是的里雅斯特，我爱的女人是 莉娜，我为她写下我最有气魄 又最诚实的篇章：到今天， 我的灵魂也不曾离开过她。 我熟知所有其他的人类之爱， 但为了莉娜我会开启新的人生， 我想重新开始。 我爱她深深的悲伤，因为她是 世间的一切，从不耍滑， 她可以爱这一切，但不爱自己。
13 我和她在一起时，我的书出版了， 第一次出版，我有了第一次失望。 这是真的，到处都有一扇门 为我打扮朴素的缪斯敞开， 但没有人猜到喜悦存放 在我蔓延着焦虑的心中； 在那些年里，我没有听到任何 从蒙特贝罗山上传来的声音。 我再次和她一起，在博洛尼亚， 在那些我如此钟意的红色小路上， 我吟诵着《宁静的绝望》。 在米兰，一个人不能愉快地 梦想艺术，我能想象 自己已生活在死人中间。
14 随着战争开始，我又成了步兵。 我是个坏诗人，也是名好战士—— 我希望我能这么说！就算像个孩子 我也不喜欢被人虚假地称赞。 我赞颂撒迦利亚和尼诺， 以及其他我爱的人民之子。 但我的早年生活不再 现在有太多事情被掩埋。 在军营和野营里的魂魄， 飘向焦尔焦·法诺和好人圭多·沃盖拉， 飘向我在的里雅斯特的亲朋好友。 至于欧洲，我认为，已日薄西山， 以她闪烁的微弱光芒 向我们这些孩子露出原形。
15 一间稀奇的古旧书店 开在的里雅斯特的一条偏街上。 各种古老装帧的金黄色调 愉悦着浏览书架的眼睛。 诗人平静地生活在这种氛围里。 在这死者的鲜活记忆中 他诚实而满意地工作， 沉思陌生而孤独的爱。 他想在某天死去，通过毁灭 他秘密的激情，历经沧桑的眼睛 在他心爱的手稿上闭合。 有些事物仍然超出他的时空， 艺术把静止的他画得更美， 而诗会让这一切更加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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