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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科幻】二十四点

 alayavijnana 2017-10-15

【导读】如果你一早醒来,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已经过完的一天伊始,而且被困在其中无法挣脱,你会怎么做?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可以挥霍,午夜的钟声敲响时,一切又将重新回到原点,那么生命的意义又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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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东沙路是条老街,路两侧对仗工整的排开着低矮的居民楼。这里的居民与世无争,安然地同这条路日甚一日地颓唐下去。

就在这条平淡无奇的路上,诞生了一位年轻的金融大鳄。他叫刘中东,虽然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再回来,但他的事迹却一直在街坊们的口中传诵,甚至演化出了玄幻色彩。

    经营烟酒彩票的老陈一口咬定,刘中东的身上存在超能力。据他说,在刘中东还没高中毕业的时候,来他的小店买彩票,刘中东就像是掌握数学规律一样,让老陈拿出第一摞的第几、几张,第二摞的第几、几张,等到刮开来看,居然全部中奖。

    虽然老陈平时说的话信者寥寥,但街坊们只要能听到刘中东的英明神武,就会天然的选择相信并啧啧称叹。可能他们觉得刘中东代表着东沙路平庸居民们的真实水准,但事实上,真正能代表东沙路的,是像我这样没什么出息的年轻人。

 

 2、

从幼儿园起,我和刘中东就是同学了。

刘中东的学生生涯,简直就是消灭成绩的过程,我眼睁睁看着他的数学成绩从小学一年级的70分被一点点蚕食到高中三年级的20分。

    用班主任的话来说,虽然这个孩子在每次考试中下降的微弱空间都不易察觉,但蓦然回首,就会发现他已经在下降的路上奔波了这么远。

    在高考倒计时的日子里,刘中东一个人隐居在最后一排,在倒数第一的路上向后超越自己。高三毕业,我被发配到了一所边疆大学,刘中东的成绩虽然稳定,却连专科的门槛都没登上。

    刘中东突然决定重读,我理解他的心情,但也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挣扎。多上一年学能够多延续一年的希望,而希望的泡沫会再破裂一次。

可就在一年后,东沙路传来消息,刘中东考进了首都名校的物理系。在这之前,那所名校于我而言,仅仅是用来吹牛的两个选择之一。

刘中东一跃成为东沙路乃至全城的传奇人物。当时有记者登门采访,但被刘家拒绝,用老刘的话说,“学校不过是人生的起点,说明不了啥。”

    之后令我们惊讶的是,正如老刘说的那样,那确实只是刘中东开挂人生的起点。

    上了大学后,刘中东开始股票投资,匪夷所思的是,他总能捕捉到短时间就发力涨停的股票。在他赚到足够的本金以后就开始操作股指期货,他精准的判断能力使他总在股指的峰值和谷底实现多空收益,他的资本像滚雪球一样迅速壮大。

后来,刘中东在省城投资了多家上市公司,但他主要的效益还是来自于二级市场的短线交易。

刘中东发迹以来,一直有人试图接近至今还在东沙路上居住的老刘,却总被老刘冷漠以对。老刘早年丧妻,由他一个人将刘中东拉扯大,他是刘中东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他似乎对东沙路和街坊们没什么感情,但他却不搬到省城去享福,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3、

    老刘出事的时候,我正趿着拖鞋走出楼门。

    夕阳刚好沉入东沙路的正前方,豪爽得将整条路都撒满金辉。

    就在这时,我在金黄里辨认出了一辆救护车。这辆救护车疾驰而来,从我身畔飞速经过。

    不远处围着半圈人,醒目地标记着重点。

我走上前去,在议论声中,我得知老刘刚刚突然发病,横倒在了面前这块空地上,现场还留下两袋青菜。大家议论良久,直到暮色四合。

晚上,去医院探望的人带回了消息,老刘死了,没有遗言,死亡时间是八点二十七分,他的儿子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一个小时之后,我在微博上刷到,刘中东在回来的高速上肇事逃逸,目前正被警方追捕!

    这个晚上,刘家父子发生的不测一直在我脑袋里盘旋,我翻来覆去毫无睡意。快要十二点,我拿起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于是下楼去买。

    老陈应该正在牌桌上输钱,对我的态度很不客气,我前脚刚一离开,身后的卷帘门就被拉合,像是一口将我“啐”了出去。

    我正要回头咒骂的时候,一辆越野车飞速驶了过去。车头狼狈,显然刚遭受撞击,这辆车停在了我前面几十米远,司机打开车门后蹿进楼道。

我突然想起,这正是我刚刚在微博上刷到的那辆车,而司机一头扎进的楼道正好通向刘家。

    我向前靠去,将目光探进刘家的窗格里。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

    正午的太阳浸透窗帘,房间里的冷气被我打得很足。

    我打着大大的哈欠,把头交向枕头。奇怪的是,这个哈欠并没有让我觉得困意的释放。脑海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碾压过来,我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无比熟悉。

    但很快我就放下了疑虑,因为我的人生就是由一片片睡眠拼凑成的,硬要找出昨天、今天和明天的区别,可能就是睡姿的不同吧。

    但这个中午我莫名其妙的心跳很快,辗转难眠后,索性不再睡了。我百无聊赖地盯向窗外,随意抛置自己呆滞的目光。

    到了五点多,我决定下楼走走。

    当我走出楼门的时候,我在路西段发现了一辆救护车。我走到跟前,记忆里有什么东西正喷薄欲出,与铺天盖地的黑暗做着斗争。

    当救护车驶过我的时候,我猛地察觉,这个时间点我已经经历过!

    记忆从雾中猛然浮现,细节清晰复原!

    一样的落日,一样的人群,一样的议论内容,而我,不一样了!

 

4、

    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像是早就潜伏在脑海里,你对眼前发生的情景,有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

    这一切,可能不是幻觉,而是因为你真的经历过。

    整个晚上我都陷在惊愕里,我看到了我的父母做了一样的饭菜,进行着一样的对话。

    我没对任何人讲起我的经历,因为不会有人相信。

    直到晚上十点以后,我才想起,在这次的轮回里,我没有收到刘中东遭遇车祸的消息。

    我提前在楼下买好了烟,老陈正兴致勃勃地张罗牌局,他还不知道待会会输得很惨。

    我倚在阳台的摇椅上抽烟,从这个角度,可以将东沙路前后一览无余。老刘家就在我家的斜对面,他家住二楼,我家住三楼。

    东沙路上的广场舞大军已经溃散,几位执着的大妈仍在挥舞着肢体,像是零落的跑调音符。我感到困倦,眯着眼睡了一会,再睁眼的时候,东沙路已经归于宁静。

    将近十一点半的时候,看到了刘中东。

    他正步行进来,头上戴着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而他身上的格子衬衫却还是昨天那件,不,准确的说,是上个夜里的那件。

    他从容不迫地拐进了自家的楼门,之后,我隐隐看到他家的屋子里闪现身影,他始终没有开灯。

    我回过神来,按亮手机屏幕,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紧接着,我又在爬向枕头的床路上,此时是正午十二点。一个哈欠在我口腔里膨胀,但我马上把这个哈欠咬断了。

   在我的脑袋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排山倒海地碾压过来,但我坚守住了自己的记忆。

 

5、

    这个下午,我一直在东沙路上来回游荡,卖彩票的老陈、修车的老张、卖报的王婆,他们的脑袋随着我的身影晃来晃去。

    我正等待着用老刘的死来验算我的记忆。

    四点三十分,我终于看到老刘蹒跚地出门,半个小时后,又拎着青菜步履维艰地回来。他像是在强忍着什么,在距离楼门十几米远的地方,终于承受不住了,一屁股坐到地上。他一只手捂住脑袋,一只手拄着地还企图再站起来。但这是徒劳的,他最后挣扎了几下,整个身体横在地上。

    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人群渐渐聚拢,老刘成了东沙路的中心。

    过了一会儿,救护车开了进来,载着老刘离开。

这时,我终于可以肯定,刘中东的身上确实有着不寻常的秘密。差等生不嫉妒优等生,却觊觎能作弊的差等生。刘中东发迹以后,我再没跟他联系过,也许现在,是时候和他重新联系一下了。

二十三点三十二分,正要拐入楼门的刘中东,迎来了我的声音: 

“东子!你怎么回来了?”

    在我表演的剧情里,正要回家的我和正要回家的他不期而遇。我想诈一诈他回来的目的,可当我对上他的目光时,我意识到,他看穿了我。

    他突然冲了上来,用手臂把我压在楼道口的墙壁上:“车祸那次你发现的?”

    我被他压迫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谁知道?”他继续问道。

   “就…我…”我奋力挤出两个字,希望他尽快放开我。

    刘中东左右看了看,确定就我一个人,突然,一把匕首刺进了我的身体,我还没来得及惊讶,就陷入了巨大的疼痛里。他拔出后反复插入,直到我完全陷入了死亡……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在东沙路上前后晃悠,等着老刘倒下。

    不对,几秒钟后我才意识到,我死而复生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号码里有6个连续的6。

    我接起了电话,果然是刘中东。

   “你现在到中州酒店。”他开门见山,语气不容我商量。

     我竟然没有被杀害的愤怒,反而问道:“凭什么?”

   “待会查你银行卡的余额,记住,我们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挂掉电话,我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五十八分。没多会儿我的手机就接到收款提示,我的账户上多了整整一百万。刘中东一定是在我“死”后的时间里,从我的手机和钱包里得知了我的电话和银行卡号。

    我只犹豫了片刻,就决定去找那个刚刚杀掉我的凶手。我已经肯定,刘中东伤害不了我,否则我不会活过来。

走进中州酒店,门口的保安在我身上上下求索,他的目光像是海关在检查偷渡客。

到了四十三楼,我看到了刘中东,他正坐在窗边的位置,脚下是玻璃地板。高楼如枪矛般向远处排开,他正淡定自若地在城市的上空切割着牛排。

    在这个高度看向窗外,所有的破败、贫穷被藏纳在角落,目之所及处,是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

    我在这个杀己仇人的对面坐下。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他继续切着牛排,用叉子把食物送到嘴里,最后才把目光从盘子中移到我的身上。在他的脸上,已经没有杀我时的凶狠之相,而是一脸的淡然,略略地透出疲相。

   “你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吗?”他轻描淡写地说。

   “凭什么?”我似乎总对有钱人问凭什么,上一次问凭什么的时候,我得到了100万。

   “只要你答应保守秘密,我会在每个中午十二点,都打给你一百万。”他一脸从容,像是料定我会答应。

    确实,一百万已经穷尽了我对钱的认识,他看出我已经动心,继续说道:“前提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否则,我会一直'消灭'你。”

   他用了“消灭”这个词,好像在面对一只害虫,但此刻我在乎的是别的。

   “一千万!”我平复了心情,跟他讨价还价。虽然我暂时还不清楚一百万和一千万有什么差别。

    刘中东眉下掠过两道光,似乎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胃口。

    “那就一个亿吧,反正这都是无所谓的。”      


6、

我答应了刘中东,于是每个中午十二点刚过,那一个亿就会点亮我的手机。

时间从十二点到二十四点结成了环状,每一次,我都在爬向枕头的床路中停下,及时咬断自己的哈欠。

   睡觉是穷人匮乏的生活乐趣,而现在我有钱了。时间的确是金钱,但这得对有钱人来说。

    我会带着家人去最高档的餐厅点一桌他们从未见过的菜肴,当他们问我从哪弄到钱的时候,我就说我买的彩票中奖了。奶奶的眼角泛出泪光,因为她不成器的孙子也有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时候。但可惜的是,这些记忆并不能累积到下一轮十二小时。所以我徒劳地带他们见过几次市面之后,就只顾自己了。

    我尝试这座城市里昂贵的一切,一个亿就像吃不完的米山面山,无论我花掉多少,它都会在新一轮的时间里满血归来。

    当我回忆起我的享乐时光,我发现我的记忆是混沌的,我并不记得自己到底重复了多少轮十二个小时,累积收到了几十亿还是几百亿。

    于是我偷偷地在半夜二十三点后躲在东沙路暗中观察,刘中东依然会在每个夜里准时回来。

    在好奇的驱使下,之后的某次轮回中,我在老刘倒下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他的身边,假意抢救,在他身上摸索出钥匙,然后潜入刘家。刘家的布置十分简单,连普通人家都略有不如,好像是这里只是暂居之处。我翻来找去,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只能枉然离去。

    后来,我总结出了一条规律,我只有去察觉有人正操控时间,才有可能让一轮十二小时的记忆逃过追杀,固定在脑海里,否则,记忆就会被抹煞。

    当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努力在脑海里辨析时间的界限,但这是极其辛苦的。而且一旦识别出时间的重复,在白天里体验的快乐就是陈旧的,毕竟在局限的时间、局限的城市,我能享受的花样就那么多。于是,我索性顺其自然,做个“糊涂人”。

    令我不甘的是,因为时间的限制,我在一天里所能花掉的最多不过几十万而已,剩下全是银行账上的虚拟数字。

    我突然萌发了一个想法,阻止刘中东操控时间,把我的一个亿带到明天!

    我甚至筹划杀掉刘中东,但继而又打消这个念头,因为警方肯定会把我和他的死联系在一起,毕竟“今天”在我的账户里,正好多出他给我转来的一个亿。

    说到这一个亿,我突然想起,这一次的轮回中,我还没有收到收款提示,而时间已经快一点了。

这时,我接到了刘中东的电话,他约我有事相求,约我稍后在中州酒店见面,我答应了他。

再次来到中州酒店,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局促感。刘中东坐在老位置,奇怪的是,我和他明明在“今天”见过面,却仿佛已经阔别了几十年。

    他的外表依旧光鲜,像是在切割着上次见他时同样的牛排。他的动作更慢了,那种慢不是绅士的从容,而像……一个慢条斯理的老人。

    他抬起了头,透过他的眼睛,我突然看到一个年轻皮囊里的苍老灵魂。

   “帮我一个忙。”他开口说道,衰老从他神色中倾泻。

    接下来,我得知了东沙路有史以来最大的秘密。

 

7、

     很久以前,刘家的对门搬来一位孤僻的老头。关于他的传说有很多,有人说他曾是位科学家,也有人说他是诗人、画家,还有人说他就是个普通老头。

     没人确定他的过去,他平日独来独往,仿佛东沙路只是他寄存身体的地方。

     一天晚上他颤颤巍巍地上楼,正好碰到要出门的老刘,他把老刘拉到自己家里:“我要不行了,你等到夜里十二点把这只表向前调转,调到时针重回十二的刻度。你戴上手表,等到夜里十二点自然会懂怎么操作。不必为我叫救护车,你帮我,我就能帮你儿子考上大学。”

    老头挣扎着将话说完,然后就死了。

    老刘不知所措,按照科学,他必须叫救护车,可是眼前这位“科学家”又叫他别叫救护车。

时间刚过二十一点,还要等将近三个小时,老刘想了想老头最后一句承诺,决定等下去。

到了二十四点,老刘发现了这只表的秘密。

    老头“复活”以后,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经老刘的提醒,老头的记忆才捕捉到过去。他知道自己很快又会死去,不禁老泪纵横。他求老刘帮他“复活”十次,然后就把这块表送给老刘。

    老刘照做了,然而还没到约定的次数,老头就对老刘说:“不用了,这是没有意义的。”

    老头在临终前告诉老刘,这块手表之所有具有神奇的能力,是因为它能接通高维度的世界。在每个时针与分针重叠在十二的刻度时,就可以用这块手表向高维世界发出信号,而高维世界可以让戴手表的人回到过去!

    东沙路,就是拥有连接高维世界信号的区域之一!

    这只手表只有12个刻度,它只能在正午十二点或夜里二十四点,让人回到十二小时内的某个时刻。

    老头把表送给了老刘,然后就“真的”死了,老刘再没有办法得知关于这块手表的更多信息。

那一天,身处在秘密之外的人,就像是在时间跑轮上往复奔跑的仓鼠。老刘拉住了浑然不觉的刘中东,并告诉了他这个秘密。

而这一天,刘中东原本正因为高考的结果无数次意志消沉。 

   “所以,你高考的分数就是因为那块手表?”我忍不住插嘴问他。

    刘中东点了点头,他的动作迟缓。我注意到他鼻翼颤动,似乎不太舒服。

   “高考那两天,我就是问明了所有的答案,然后再回到起点重头答起。你知道,学渣的记性都很差,每考一科,我都回去很多次。”

  “可是,既然那块手表要在东沙路才有信号,你后来离开以后又是怎么做到那些的?”

  “是我爸。”

 

 8、

    刘中东选择了物理系,他希望能解开这块手表的奥秘。但一个真实水平连二维坐标都求不出的学渣,更别说去掌握高维世界的秘密。

    刘中东在那所高手如林的大学里学会了沉默,只要不开口,就不会露出破绽。

    而他“内敛”的形象,也是在那时形成的。

每一次期末考试,他都在心里默记下问题,然后查找答案,再由老刘来把所有题解记住。

戴着手表操控时间的人,仅仅能把记忆带回过去,而未戴手表的人,难以保证记忆的完整甚至存在。所以,刘中东上大学后的每次考试都需父子俩合力才能完成。

    起先,老刘只是计划用这块表让儿子上个好大学,但没有真才实学的儿子依然令他心忧,于是老刘开始学习炒股,记录下股票的走势,然后再回到过去指挥儿子买下将要上涨的股票。

    他让名校的“高材生”儿子亲自操盘,这样看起来更理所当然。

    父子俩买下的都是在短时间内就发力涨停的股票,这样刘中东在半个交易日就能实现账面收益。后来,攒够五十万的门槛,再做股指期货就更得心应手,股指期货能够发大资金效应,并且能在半个交易日完成多空交易。

    随着刘中东的资产越滚越多,后来他成立了自己的投资公司,这几年,他又在省城投资了几家上市公司,董事会表决他只需要顺从多数意见即可,沉默使他的薄才成为不透风的墙,以至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即便遇到麻烦,他还可以靠手表帮他再来一次。

    就在“今天”,刘中东得知父亲病倒的消息,迅速开车从省城回来。在他回来的路上,老刘抢救无效,死了。

    刘中东知道,只要有那块手表就能解决一切。

    他曾在最初几次轮回的开始,迅速派人把老刘送到最好的医院进行防控,但这仍然阻止不了老刘死亡,因为这是注定的。

    于是,刘中东干脆顺从死亡,他缠起了时间的线团,使死神一次次来做无用功。

    尽管这只手表能回到十二小时内的任何时点,但他总是把时间拨转回正午十二点,这能最大限度延长老刘的生命和他的准备时间。

    刘中东认为自己必须这么做,没有父亲的牺牲,就没有他今天拥有的一切。更何况,面对父亲的死,任何儿子都无法容忍自己的不作为。

    时间成了原地旋转的陀螺,在这日“复”一日的枯燥里,他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能靠体验不同的香槟和美女,来区分时间的不同。

    东沙路在这十二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在他千百次的探索后,成为了一种注定,任何改变都可能引发蝴蝶效应而产生不测。

他为此准备了两套行程,第一种是,他在时间轮回后的起点立即从省城开车回来,三点钟左右到中州酒店歇脚,然后等到接近二十三点时再驱车开向东沙路附近停车。第二种是,他在省城一直留到晚上八点,花费三个小时直接回到东沙路。

但进入东沙路唯一的标准时间,就是二十三点二十五分,这个时间段,东沙路前后空无一人。

    他早就摸清了哪个时间段全程没有交警,可他没料到意外会发生。那次他在晚归的途中酒驾肇事,耽误在了现场。当他意识到时间的紧迫性以后,就迅速逃逸。

    只要能及时回到家拿到那块手表,一切就可以重新来过。

    但这一切被我发现了,当我意识到了事情的蹊跷,就打破了意识的界限。

    刘中东在那个晚上看到我的一瞬间就知道秘密已经败露,因为东沙路已经偏离了之前的轨迹。他知道我来者不善,以防我打乱他的节奏,当即把我杀掉,这是他在资本市场多年厮杀后养成的果断吧。

    他相信用钱就可以解决我,事实上,我也确实被钱解决了,我没再追究那条被他杀掉的命。

   那个无数次复活过来的老刘,大脑衰退严重,浑然不觉自己死掉了无数次。刘中东瞒着他,一次次重启着他的生命。

 

9、

   “所以,你需要我帮的忙是?”我听完这个故事,尽量装得波澜不惊,可实际上,我的内心正翻江倒海。之前,我一直以为我之所以穷,是因为我懒呢。

    “我想,这一切该结束了吧。”说到这里,两行泪水从刘中东眉下流淌出来。

    他告诉我,他下了决心,放他父亲去死。而他希望由我来最后逆转一次时间,让他在这十几个小时里从容地陪伴父亲,无论那是父亲的身体还是尸体。

    他承诺,只要我答应他,就可以把那只手表送给我,并在“明天”,真正的“明天”,转给我十个亿。

    我几乎要立即答应他,但看到他脸上泪痕未干,就克制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出于同情,不得已才答应的。

    他递给我一把钥匙,并告诉我那块手表就在他家电视柜的抽屉里。

   “替我跟刘伯伯道个别!”我在起身的时候,注意到他脸色苍白,油然而生一股关心之情: “注意保重身体!”

    离开以后,我来到刘家,拉开抽屉,果然看到了一块银色的机械手表。它的外观再普通不过,难怪上次潜入刘家时并没发现。把这块手表掂在手里才发现,这只表几乎没有重量。

    它此刻显示的时间与现实同步,我试着现在就调转旋钮,却看到指针依然按部就班的流动。看它坚定有力的样子,仿佛不是在跟随时间,而是在牵引着时间。

     整个晚上,我都在把玩着它,难以相信就是面前这块手表,拥有让全世界停在原地的能力。

    终于等到二十四点,我把它戴在臂上,检查一遍,没有异常。

    3秒,2秒,1秒,二十四点!

    我一阵眩晕,仿佛震颤到灵魂,而后又归于平静。我像是跌进了两天之间的夹缝里,世界静止,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这是一个奇妙的点,我不知怎样描述停在这个坐标点的感觉。有数学基础的人都知道,点是没有长度和宽度的,它是一种不存在的存在。

    所以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这一瞬的感受,准确地说,用“瞬”这个词并不恰当,因为“瞬”是形容时间的,而这个点,我完全感受不到时间,它像是不在时间里面。

     我发现,手表上的时间可以调动了。

     这世界的连续性动作,是以时间为前提才有意义。而我不在时间里面,所以我也形容不出我是怎么做到只用一下子,就将分针逆向旋转十二周,使时针重新倒退回十二的位置。

    “刷”的一下,世界光速复原,我又一次爬向自己的枕头,重复着那个千万次的动作。

    手表已经不在我的臂上,自动回到了抽屉里。

    按照约定,我要先跟刘中东通遍电话,延续他的记忆。然后整个下午,我悠然地四处闲逛,等待着老刘徐徐而来的“死”。

    虽然这个下午,我迟迟没收到那一个亿,但我“慷慨”地不去追问,刘中东在三点十分进入东沙路,把他父亲接走了。他这次不在意暴露行踪,毕竟这是他最后一次。

    他离开后,我赶到了刘家,如刘中东所承诺的那样,门并没有锁。我在抽屉里找到了那块手表,确认无疑。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是刘中东唯一守信的地方。

    在第二天我得知了,刘家父子双双离世,死因都是脑衰竭,刘中东死在七点五十七分,而老刘依旧死在八点二十七分。

   也就是说,刘中东死在了老刘的前面!

   据媒体的报道,当时他突然倒在了老刘的床畔。如果说父亲是在最后几个小时里被死亡“凌迟”,而刘中东几乎是在一瞬间被死亡“斩首”。

    在他的提前安排下,这件事直到第二天才报道出来。他在死之前,掏出了写好的遗书递给他带来的律师,遗书写明,他所有的资产,都捐给公益基金。

    这也就说,我被他骗了!他拿着我的钱,去做了公益,他妈的!

    这时,一个疑问闪过。在固定的循环里,他怎么会突然死掉?

    我想不明白,索性不再想,我已经过不了穷人的日子,我现在迫切地需要赚钱,好在我还有这块手表。

 

10、

    我成了来自东沙路上的第二个富翁,但我已经不记得我花掉了多少年,时间的概念一片模糊,我也懒得去算。

    刘中东死了以后,我精细地利用每时每刻,发疯了般赚钱,所以,我比刘中东发财的速度快多了,同时,这对我的伤害也更大。

    当我终于捋顺这一切的逻辑时,正虚弱地躺在东沙路老宅,现在是凌晨二十四点零三分。

    三分钟前,操控手表的人,并没有让我回到过去。

首先,戴着手表回到过去的人,不用担心器官的衰老,它们都会保持在时间重返前的水平。可是,大脑的年龄却会累积!因为它延续着记忆!尤其过去的大脑在一瞬间与未来的记忆重叠的过程,会对大脑造成伤害。

这一点,是我从自己的经历总结出的。

    如今,我无时无刻不在抵抗这种衰竭。也许,当时刘中东正是察觉到了死亡临近,于是借我的手来帮他承受最后一次时间的重量,可他却死在他父亲的前面,两次!

    当我察觉到我马上即将要落入与刘家父子相同的下场时,我带着我早就选定好的人,回到东沙路上。他也是个贪财的家伙,并答应了让我一直活下去,前提是我每天都要“借”给他钱。

    之所以为“借”,就是他一旦失信,未来会有人将“债务”追讨回来。

  但几分钟前,他挑拨手表的时候,我却目睹他双目发白,倒下了!

    我被时间继续带走!

这一刻我明白了,这只表不是在控制时间,而是缔造了一个又一个平行世界!时间已经将他的记忆撕走,覆盖到了新创世界里他的身上,而在这个世界中,他的大脑已经空白!

    我自以为玩弄时间于股掌间,原来只是创造了无数具尸体和无数个悲剧的世界。

    我绝望地靠在椅背,衰老蔓延开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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