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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起，磨上一杯咖啡，再泡上一杯茶，然后蓬头垢面去写字，过瘾时会写到饥肠辘辘，才不得不放下笔来去吃早饭。
如果那天字写不好，写字的时间还要拖延——没写出一张满意的字来，怎能放下笔呢？可是写出一张满意的字来又是容易的么？每每写得不满意，便和字死磕。倘若有好作品出来，又想再出一张好作品——这写字，便是这样没完没了。
终究是肚里有声音出来，要提抗议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去洗笔，搞吃的，犒劳肠胃。吃完饭，还有一地废纸等着收拾。
如果那天有画要画，而且估摸着得用一天的体力去对付，那这写字的活就暂时滚一边。画画的事儿必须用大体量去对付。那个工作更有严肃性。一旦架势摆开，颜料挤好，画面轮廓初见，那是必须全力以付去做的一件事。
这些事儿通常都挣不来钱。当然，偶尔也能来个三瓜俩枣的。
用另一只眼睛打量自己，这都什么事啊，疯女人一个。我同学在老家只一个暑季辅导学生填高考志愿就挣下5万块大钱。瞧瞧我这也算有技术含量的事儿，和她这一比，天上人间——不过，我心里并无任何挂碍，原本便是修行嘛。
家中来女客时，我也常不管她们的早饭，只埋头做自己的早课，音乐开得有点鸡汤。她们大约也熟悉我的套路，自己起来丰衣足食，偶尔进书房来偷窥我一眼，嘴里嘟囔几声，继续转过身干自己的活。最多在旁边看几眼，或者偷拍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这“励志姐”的名声便渐渐传了开去。
不过，在我以为，这算不得“励志姐”，因为励志的成分不是太大。一个人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些偏执也很常见。心理学上那个词也许叫“偏执”，而在生活中通常叫“坚持”。其实一个意思。当然如果你真懂这些词的意思也请别和我辩论——我一个学医的，读了八年，对精神病不是没有了解，我对这些词的真正认知谅你也知道。几年前，突然有一天被一个作家的文章吓住了。他说我有点“偏执”。我自认性格阳光，通透，并无偏执的怪癖，和任何人都能相处，可在旁人看来，一个好好的人，突然有一天被字画迷住了，然后一头钻进去，见着人就说字画，这不叫“偏执”又叫什么？
几年后我已从迷思中回到正常。现在的我连画展都很少去看，更不会半夜梦到画画的事。可我的“偏执”病，就好了吗？
我认识的一个女子，一早起来就在家中的院子里忙活开了，收拾蔬果，松土浇菜，她的活比我成就大多了。无非她忙的是园艺，戏称自己为农夫；而我只是一介写字匠，开着音乐喝着咖啡写着字，比她享受多了。这算什么励志呀。我在厨房忙活着咖啡时，窗前常飘过一个跑步的身影，唉，那才叫励志。
不过跑跑步也不算什么，至少还没去南极跑马。而我家里便曾有人去南极跑过马，跑得我提心吊胆。后来看她写的文章那更是惊天动地吓死人。她回答记者采访时只说她有鼻炎需要靠跑步来刺激一下鼻子。还有，她常一写便写到通宵。那更是一种“偏执”。可是不这样偏执，她两年能出三本书吗？
我喜欢看各类“怪痂”的文字。现在被陈丹青炒红的木心应是怪痂吧？学问是有的，艺术范很足，贵族的暮气也有一些，他大约年轻时感情上受过创伤，终身未婚。这也是精神洁癖之一种。没人知道木心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心底的那些阴郁他不会告诉任何外人——何况陈丹青，也只是晚辈和学生。
在木心美术馆刚开张不久我便去了乌镇。我看了他的字和画，他留下来的音频和视频，手稿。我最欣赏的似乎还是他的字，有一种苍茫的气息弥漫其间。而他的画，早已过了重重山水，只留下斑驳和萧然。他的书我买过几本，至今未看完，似乎也没多少想看它们的冲动。那个生命，肯定有很多是不为我们所知的。不过，鸟儿飞过，留下痕迹也便够了。唯有他的诗，“从前慢”，是我最熟悉的——我写过无数遍，并非我多迷恋，而是有很多人喜欢它，便一次次恳求我给写一幅。发到朋友圈，有人怀疑我在复制——可是，每一回写也都是不一样的心境，不一样的字。每一笔划都是心情。就是字写顺的时候，我也不允许自己在一个短时间内反复去写它——我怕破坏了那种感觉。写字是要感觉的，写字君都懂。
写字和画画已是文化人最喜欢做的一种手工。那里面当然需要学问、才情和技术，当然还要有一点灵性。可是又有哪一种手工不需要这些呢？无非写字和画画还要有一点诗性。能写诗做文章最好不过。世上的事都相通，没有哪一门学问特别伟大不可缺少——除非哲学。可哲学是可以悟的。面壁五年，不读书也能成哲人。只不过成不了大哲人而已。
我在学过医后做了报人，又做了书画人，当然都是半吊子的。可是这样半吊子的来来去去却也悟出了很多道理——那就是逼自己去“励志”去“偏执”，总不会劳而无功的。这道理很简单，一说就懂，你不妨试试罢？
马丽春：媒体人，书画修行者，前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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