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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奇宰相王皋(六)

 墨香笙樵 2017-10-24

 护驾南渡

道人龙中来,醉与神物会。

常州无庆观。

素壁上一条巷龙蜿蜒冥晦,崩翻江海姿,素碧起涛濑。

高宗赵构立在壁前久久不能移步,恐惧地问:“道长,此处画苍龙?为何人所画?”

道长手执拂尘,柔声答道:“回圣上,吾州天庆观,此龙盖姑苏道士李怀仁所画。”

高宗赵构:“李怀仁何许人氏?竟画得如此逼真。朕初见此龙,毛骨悚然。”

道长答道:“怀仁者酒豪不羁,常呼龙松江之上,狎而观之,逐画龙入神品,一日过毗陵天庆观,大醉,索墨浆数斗,曳扫帚,裂巾袂,濡墨号呼,奋掷斯,须龙成,观者辟易。”

高宗赵构:“看似墨渍尚新,李怀仁何在?”

道长小心奕奕:“皇上,李怀仁不知去向。”

高宗赵构面露不悦之色。

道长殷勤地指点着:“皇上,此处自有郡人胡德辉所赋古风墨渍。皇上请看。”

高宗赵构不屑一顾:“不过此画之题跋而已。

王皋亦然凝神视图,且朗朗读此古风赋:

道人龙中来,醉与神物会;

写兹蜿蜒质,日月为冥晦。

崩翻江海姿,素碧起涛濑;

呼吸见雌雄,扶石疑为碎。

萧森殿阴右,众真俨飞旌;

注视忽腾涌,夜半失像绘。

飞光者明珠,灵秘一何在;

烂烂照梦栋,那得久在外。

偷儿伺酣睡,不怕婴鳞害;

愿言慎所托,未用期一快。

“好一派胡言。”王皋见高宗仍然趾步不前,百思费解。他健步欲出观门。

此时。黄潜善附在高宗赵构耳边,悄声说:“皇上,右风说的是皇上呀,此乃大吉。”

汪伯彦吹捧得更好肉麻:“此赋说的真好,吾皇那得久在外,不妨托此吉言,皇上可迁都毗陵。”

王皋大惊,回头向皇帝望去,见高宗赵构并非否定,他的脚步退回:“迁都?圣上果有此意?不可,不可。”

高宗赵构:“有何不可?朕到是十分喜欢这毗陵。着人遍寻道士李怀仁。”

王皋:“圣上真要迁都?”

高宗赵构:“爱卿以为不要?迁都江南,远离战事,朕从此可安睡矣。”边说边行,出了天庆观。车舆在毗陵街坊间游荡,前面突兀一座祠堂,高宗赵构游兴盈然,“仃,仃。朕欲观此祠。”他抬头望去“五贤祠?究属何人?”

王皋心里惦念着孟太后的安危,心不在焉地伴驾,不知何是止境。正巧与落在后面的李纲并肩而行。

李纲:“太尉公心神不定,所为何事?”他悄声问:“可是为太后安危担忧?”

王皋默然地摇摇头:“只要秀州韩世忠一到四明,太后料无大碍。只是。丞相可听得圣上意欲迁都江南。”

李纲亦然吃一惊:“迁都江南?何地可作京师?”

王皋:“适才圣上之意,似此毗陵。”

李纲:“毗陵弹丸之地,何来王者之象。再者,毗陵乃是贬官之所,非皇室久居之处。不要,不要。”说着话,不由自主与王皋并肩跨进五贤祠。五贤祠中供奉着五位神像,李纲肃立在神像前一一辩认:“独孤及、柳开、李馀庆、陈襄、王安石。想到当年王介甫以常博出为知州,干出一番政绩,难怪百姓尊荆公为神,吾辈比之不及呀。”他自顾叹息着。

王皋又有新察觉:“王介甫尚留此酬邵提刑诗咏:

曾咏常州送主人,岂知身得两朱轮。

田畴泛滥川方壅,厨传萧条市亦贪。

以我薄才思拊伛, 赖君余教得因循。

询求故有风谣在,不独馋诗尚未泯。

曾记得王介甫另有‘素壁馋诗尚未泯’之句,不想改此两字,别有一番含意在其中。”

走马观花的高宗赵构已经从祠内走出,嘴里亦然念念着:“……久闻阳羡溪山好。走,朕就去看看这阳羡如何好。”说着,竟信步出祠而去。

黄潜善、汪伯彦紧紧跟随,异口同声嚷嚷:“皇上,皇上,且慢。让外面摆驾,再行不迟。”黄潜善献媚说:“古人云:天子须尝阳羡茶,皇上行了这许久,怎的没人奉上阳羡茶呢。”

高宗赵构游兴正浓:“朕不渴,不如去溪山间喝山泉畅快。摆驾,去新泉。”

黄潜善这回傻了眼,不知新泉为何泉:“皇上。”

高宗赵构却念念有词:“朕记得独孤及有慧山寺新泉诗,记的就是此泉。有‘此寺居吴西神山之足,山小泉多,其高可憑而上山,下有灵池异花’云云。”

黄潜善故作惊讶之态:“皇上好记性,果有此等好溪山?”

高宗赵构洋洋得意:“朕还听说饮其泉,可使贪者让,躁者静,惰者勤,道道者坚固境净也。”

王皋与李纲对视而笑。

 

慧山下,普利寺。夕阳斜照。

寺中长老率众和尚在头山门前接驾。

高宗赵构下车舆,阔步上前,见眼前跪得一地的光头,不觉一笑。

黄潜善媚笑着:“皇上果然得到好寺,好泉。”他对着长老嚷嚷:“皇上一路劳顿,还不快去烧水,要用新泉之水,阳羡的茶,切记。”

长老仍然跪在地上:“老僧早已煎下好茶,可,可.。”他挪动了一下双跪,目视皇帝。

高宗赵构:“好呀,取茶来,朕正渴着。”

长老十分为难地又望了一下龙颜。

王皋上前在皇帝耳边悄声说:“圣上未让长老平身呢。”

高宗赵构笑道:“平身吧。”他迫不及待地跨上石阶进寺去。

静室中。

高宗赵构端坐在铺上黄缎的椅中,手捧茶碗细细品尝。

长老殷勤地边添茶水,边叨叨说着:“相传陆鸿渐煎茶验其味,称其味于诸水为第二。前朝苏东坡曾上书自言有田在此,愿得居之,曾留诗赞其水云:“兹山定空中乳水,满其腹过隙则发……”

高宗赵构:“好了,不必念下去了。朕饥肠咕噜,喝了此泉水更甚。寺中可有果腹之物?”

长老兴奋地说:“老僧早已安排了素斋,奉迎皇上移驾斋堂用膳。”

 

朝游盘门东,暮出阊门西。

高宗赵构一行恋恋不舍离开毗陵,向平江府而来。

浩淼太湖三万六千顷,顷顷玻璃色,七十二峰,峰峰露寸戟。

高宗赵构乘在船中,悠哉游哉,不亦乐乎。

戎服和义郡夫人吴氏侍立在一侧,低低地柔声问:“皇上,这就是天堂苏州吗?可臣妾只见这一望无际之水面,除此便是一个个土墩忽隐忽视在水面上。臣妾并未感觉天堂之美啊。”

高宗赵构:“美人,这是太湖,距平江尚有五十余里路,稍仃仃舟船靠岸,自有美人目不暇接之景象。光看这太湖水,美人你看,太湖水一似玻璃色,清澈见底,这可比中原之湖泊别有一番好处。”

经高宗赵构这么一说,和义郡夫人吴氏细细地观赏起太湖来:“皇上,太湖水果然晶莹,看水中的鱼儿都清清楚楚,触手可及。”

高宗赵构忘情地说:“太湖水养人,太湖边的女人个个水灵。”

和义郡夫人吴氏惊异地问:“皇上,又要纳新宠?”

高宗赵构见吴氏失态,柔声抚慰:“这是以后的事,当务之急,朕要择地定都,亦为上上之策。”

和义郡夫人吴氏不毋担忧,默不作声,双眼盯着湖水发呆。

高宗赵构一时兴起:“美人,美人。”不见吴氏答应,他自言自语起来:“太湖之水通五道旧经谓,贡湖、游湖、胥湖、梅梁湖、全鼎湖,湖隔湖,遂成太湖谓。

和义郡夫人吴氏惊叫起来:“皇上,前面有一排异船急驶而来。皇上。”

高宗赵构顺着和义郡夫人吴氏手指望去,惊得面似土灰,他对着正在弈棋观舞的黄潜善与汪伯彦大声吼斥:“国难当头,尔等还有心思娱乐!退下,退下。”

黄潜善等人悄悄退向后舱,不一刻又都返回来了,汪伯彦语无伦次:“皇上,撤,皇上,今日臣等殉葬太湖矣。”

和义郡夫人吴氏威风凛凛:“住口,异人尚未前来,你等先自乱了阵脚,如何护驾!”她见已经镇住了这些人,转身柔声地劝慰皇帝:“皇上,臣妾先搀扶皇上去舱下暂避,再去船头察看。”她尽力让皇帝平静下来,返身出舱,来到船舱外时,只见王皋与李纲并肩站在船头,船周围设防已布置妥当,正严阵以待。她上前责问:“两位大人,如此危急,如何不报?”

王皋并未回头:“和义郡夫人,恕臣有难言之隐,更何况,皇上经不起惊吓,故而不敢通报,欲速战速决,全歼夷人后再行上奏。为臣的劝和义郡夫人一句,赶快回舱,保护好皇上,尽量让皇上的惊吓降至最小,切记。”

和义郡夫人吴氏:“两位大人,可有十分把握?”

王皋坚定地说:“王皋以项上人头担保圣驾无恙。夫人请回吧。”

和义郡夫人吴氏这才放心地返回船舱。

李纲埋怨王皋:“太尉公何以下此大赌。何况只是个夫人而已。”

王皋惋惜地说:“可憾是位夫人,不然将是大宋一员良将。你看她镇定自若如此,舱内男儿哪一个及夫人耶。”

李纲无心听王皋赞赏和义郡夫人,他站稳身子,大吼一声:“准备,诸位将士各就各位,必须全歼倭寇!”船上所有的将士随之大呼“全歼倭寇!保护皇上!”喊声震天,激起太湖无风浪涛。

 

吴王好射虎,但射不操戈

灵岩山吴王别苑。

高宗赵构惊魂未定,在和义郡夫人吴氏的搀扶下,勉强行走在上山道上,疲惫不堪,叹息道:“当年吴王临幸西子亦行此道否?”

黄潜善也疲劳之极,不再抢功:“这……”

王皋上前:“回圣上,灵岩山乃吴王别苑,上下别苑,自有肩舆抬着,圣上,不妨在道边岩石上歇息片刻,臣已差人在起作肩舆。”

高宗赵构:“王爱卿想得周到。如此上山,岂非要了朕的命。”

山道上,一行肩舆正缓缓上山,王皋喜出望外:“圣上大喜。”

高宗赵构不解地问:“王爱卿,喜从何来?”

王皋兴奋不已:“太后得救了。定是韩世忠夫妇正奉迎太后上山。圣上看。”

高宗赵构望见山道上果然有一乘肩舆在行进:“莫非,太后命大,金人如何却放过了太后。这肩舆可是为朕所作?”

王皋:“启奏圣上。绝非金贼放过太后,是为臣的自作主张,差人前往秀州,向韩世忠讨救兵,方才救得太后。”

高宗赵构远远望见,山道上率先上山的一乘肩舆,一侧果然有一双中年将帅护着。仔细看时,其中有一女将,身穿戎装,一领大红披风迎风飞扬,一似天神天将正护着太后上山。这时,高宗坐不住了,在和义郡夫人吴氏的扶持下,站立起来,迎上前去,十分得体地口称:“孙儿恭迎皇祖母。”

隆祐太后善眉善眼,盯着眼前徽宗皇帝的第九子赵构细细地端详,嘴里念叨着:“像,真像他父皇。”

高宗赵构看着这位素不相识的老妇人,越看越不似自己心中的皇太后,不禁脱口而出:“这位可是……”忽然觉得自己失言,回过神来,改口说:“皇祖母一路劳顿,竟然憔悴如此,来人,将太后的肩舆直接抬上山顶,安置太后歇息。”

隆祐太后缓缓下肩舆:“不用了,皇上,如此漫步上山,不亦乐乎。”

高宗赵构:“这……”

隆祐太后吩咐:“肩舆让皇上乘上,先行上山。本宫欲在此观赏。”说着又慈祥地说:“皇上,去吧。本宫在此无大碍了。有韩世忠夫妇与王爱卿陪着,挺好的。”

高宗赵构急于摆脱眼前之窘境,亦不客套,自己跨上肩舆:“皇祖母,孙儿先行一步。”

隆祐太后见众人随皇帝的御驾一拥上山去,只剩下韩世忠夫妇及王皋,她望着忧心忡忡的王皋说:“王爱卿,可对本宫说句实话?”

王皋:“太后欲知何事?小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隆祐太后:“好,本宫问爱卿,皇上被金人追击,一时避祸,因何避到了远在万里之外的江南平江?”

王皋不毋担忧:“回太后,依臣之观察,皇上似在择地迁都,如此一来,大宋将失去半壁江山。”

隆祐太后叹息着:“荒唐,胆小如鼠如何担当得起此等重任。王爱卿,本宫一向看重你们叔侄之人品,王伦已出使金国,生死未卜,然王爱卿可是在君侧,因何不提醒皇上耶?”

王皋言不由衷地说:“回太后,圣上身边有的是谏官、良相、似轮不上王皋多嘴。望太后见谅。”

隆祐太后似乎回味出王皋的言外之音:“那么李纲呢?李相也顺着皇上的心思不成?”

王皋苦笑笑:“李相护驾已十分辛劳,恐不便顾及,至于迁都之事,李相也不甚赞同。”

隆祐太后又问:“可知皇上择地何处?”

王皋小心奕奕:“先前在毗陵时,圣上似觉甚好,欲迁都毗陵。臣与李纲再三奏本,右因当时几经惊吓,圣驾方匆匆离开。如今,圣上似更看重平江之风情。请太后恕罪,为臣的不该背地如此讨论圣驾之事。”

隆祐太后沉沉叹息:“但愿皇上能保此半壁江山。”

 

馆娃宫。

高宗赵构坐在銮驾上,俨然金銮殿一般。

文武官员分别站在两侧。殿内寂静无声。

高宗赵构终于憋不住了:“朕刚才说了,为了节省国库开支,朕欲将此作宫殿,好是不好?朕在问诸爱卿呢,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说话。”

黄潜善首先出班:“皇上英明,此处作皇宫正合适。”他对汪伯彦望望。汪伯彦赶紧附和:“微臣以为皇上的主意甚好,甚好。”

王皋出班:“圣上,此处原是吴王的馆娃宫呀。臣以为不妥。”

高宗赵构:“王爱卿,说说,馆娃宫就不能作皇宫,不就是吴王夫差的别院行宫吗?为何夫差住得,朕就住不得?”

王皋:“这……”

李纲快人快语:“圣上,臣以为圣上不该驻此宫,吴王夫差乃是亡国之君呀。”

高宗赵构龙颜大怒:“大胆,李纲住口!”他气得直拍龙案。

黄潜善立即出班:“启奏皇上,李纲含沙射影,出言不逊,大逆不道,此为欺君之罪。”

汪伯彦:“皇上,李纲死罪。依臣之见,皇上让这种人拜相,大宋永无宁日。”

朝上刚才还哑口无言的诸位,此刻落井下石起来,顿时,言语沸腾,群起而攻之。

高宗赵构一拍龙案:“将李纲打入天牢!”

内侍在皇帝耳边轻声说:“皇上息怒,此山没有天牢可关押李纲。”

王皋面对朝上如此颠倒黑白,泣尽继以血,心摧两无声。他只觉得一股腥气冲上喉咙,喷射出来,一下子昏倒在地。

高宗赵构居高临下,见王皋倒地,心中大惊。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份,走下銮驾:“王爱卿,这是怎么了?王爱卿快醒醒,朕又做错什么事了吗?”说着伸出双手来搀扶王皋。

黄潜善:“皇上,王皋犯病,尽可找御医诊治,皇上大可不必如此悲伤。王皋病了,不是还有臣等?”

王皋突然睁开双眼,指着黄潜善、汪伯彦等人:“你、你等小人!究竟想作什么?”

高宗赵构惊喜:“王爱卿终于醒了啊。爱卿欲说什么,朕听着呢。”

王皋竭尽全力:“圣上,李纲不可杀。”他又指向黄潜善、汪伯彦等“忠臣挟难进之术,吐逆耳之言,此乃圣主英明。圣上切莫中奸人之计。圣上,德薄者恶闻美行,政乱者恶闻治言。清君侧——”由于过于激烈,王皋又一次昏死过去。

高宗赵构这一回并没有携扶王皋,站起身来,轻声说:“传御医。”

站在一边的御医应声说:“皇上,小医在此。”

 

阳澄湖中,船舱内。

高宗赵构游兴正浓,扶着和义郡夫人吴氏的削肩兴致盈然地说:“美人,朕就不明白了,这王皋连死都不怕。当日朕一时怒起要杀李纲。忽然又觉得不该提及此事。”

和义郡夫人吴氏大吃一惊:“皇上要杀李纲?所为何事?皇上,李纲不可杀呀。”

高宗赵构十分扫兴:“又是一个不怕死的。”

和义郡夫人吴氏直言询问:“皇上,盛世不杀功臣,可是李纲冲撞了皇上?古人云:明主思短而益善,臣妾以为李纲乃三朝元老,自有其过人之处,皇上,忠言逆耳,臣妾也不敢多说什么。”

高宗赵构:“美人说的还不够多吗?竟然与王皋所说的同出一辙,看来朕是有错?”

和义郡夫人吴氏柔声说:“皇上没有错,只是一时兴起失言而已。可这个李纲能让皇上清醒。”说着,她嫣然一笑。

高宗赵构:“如此,朕该如何处置李纲?”

和义郡夫人吴氏果断地说:“李纲无故,何需皇上处置?”

高宗赵构开心地说:“对,李纲无故。毋需处置。”他高声地喊:“来人。”

内侍:“奴婢在。”

高宗赵构:“传朕旨意,李纲官复原位。”

忽然听到圣上传旨,李纲官复原职,王皋一扫一路之上的无精打采,兴奋地对天高喊:“圣上英明!”船边水中的小鱼被喊声惊散,渐渐又游了回来,似在试图聆听王皋的心声。

船舱内传出高宗赵构的话:“王皋听旨。”

王皋健步进舱,跪下就拜:“谢谢圣上,王皋接旨。”

高宗赵构一本正经:“谢朕?如何个谢法?”

王皋:“王皋接旨。”

高宗赵构开心地一笑:“朕令王皋去寻觅拾个阳澄湖大闸蟹来。王皋还未尚回答朕,如何谢法。”

王皋大声说:“回圣上,王皋请圣上尝尝阳澄湖大闸蟹,圣上意下如何?”

高宗赵构:“好你个王皋,真能揣摩朕心。”

王皋在心中说:“臣不得已而为之。”他出舱上岸,独自划一条蚱蜢小船向渔船而去。

 

风阻益地

 

白浪粘天无限断,玄云垂野少晴明。

阳澄湖中,御船上。

殿帅府太尉王皋设宴。

高宗赵构边吃大蟹边观看平江娇娃的歌舞,乐在其中,偶尔盯着一位舞娘目不转睛,忽然与和义郡柔美的明眸相碰,又慌忙将目光收了回去,忽而又心猿意马起来。

王皋目不斜视,双目炯炯,直视阳澄湖水面,言不由衷地说:“圣上日前在平江府豁地相中了何地?”

高宗赵构神秘兮兮地说:“王爱卿,朕到是相中一地,风水先生也说就此一方为龙脉。”

王皋有所思想准备,然而对皇帝所言,还是心中暗自吃惊:“圣上,难道圣意已决?”

高宗赵构微微点头,忽然似想起什么:“传李纲。”

内侍拉腔拖调地喊:“传李纲。”

许久,无人应声。王皋也觉得奇怪,自言自语:“这几天怎总不见李相?”

枢密院朱胜非进舱:“回禀皇上,李纲自当日冒犯龙颜,被革去一应职位后便卸甲归田,退居长乐了。”

高宗赵构:“朕不是已经传旨,李纲官复原位了吗?”

朱胜非:“回皇上,李纲罢相在前,皇上降旨在后,李纲并非得知圣恩。”

王皋怒发上冲冠,不知心恨谁,他木然地站起身来,向舱外走去。

高宗赵构:“王爱卿要去哪里?坐下,坐下,朕要与之商议大事。”

王皋:“大事?”

高宗赵构一本正经:“王爱卿,军队现在何处?”

王皋:“据御营都统制王渊来报,已经在江北驻扎待命。圣上之意?”

高宗赵构:“怎么还未过江?几万大军驻扎江边?命速速渡江。”

王皋:“臣也觉得数万宋军聚集江边等于是金兵的活靶子。故而已令将帅苗傅、刘正彦率军过江,可王渊偏偏按兵不准动,说要在江边护驾返回汴京的。”

高宗赵构龙颜大怒:“胡闹。朕何曾下诏要返汴京了?快,快派人给王渊传朕旨意,大军全部过江。”

王皋又生疑虑:“启奏皇上,为此臣也有顾忌,数万大军过了江,如何安置?江南不比中原地广,随处可驻扎军营。圣上之意?”

朱胜非迟疑着,小心奕奕地说:“皇上不必下旨了。数万大军已经在江边遭遇金兵袭击,被打散了。”

王皋十分震惊:“过来多少人马?何时的奏报?”

朱胜非依然慢条理地:“回太尉公,所剩不足万人。适才朱某进舱前刚接到的江北急报。”说完,他双手将奏本奉上。

王皋:“将帅苗傅、刘正彦过江否?王渊又在何处?”

朱胜非不紧不慢地回答:“苗、刘两帅率军过的江,若非此两将果断,恐这上万人也难能成行。御前都统制王渊正在岸边跪着,等候发落。

宦官康履进船舱:“皇上,据奴婢所知,此番几万大军被金人冲散,未能南渡,并非王御营都统制之过失,完全是苗傅、刘正彦不听指挥,擅自与金人开仗之过。”

高宗赵构大喜:“康履,你可回来了,一路劳顿,过江可辛苦?朕正想你呢。”

康履立刻两眼抹泪,哀声哭诉:“皇上,奴婢紧跟随王御营都统制,寸步不离,九死一生方过得江来。奴婢总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说着说着竟然扑到船板上哭起来

高宗赵构似动了恻隐之心:“起来,起来,总算万幸,不是又见到朕了吗?朕还让你伺候,可好?”

康履见貌辨色:“谢主隆恩。护驾南巡,奴婢康履万死不辞。”说着,便爬了起来,又是一种献媚之态。正在得意之际,目光与和义郡夫人吴氏鄙视的双目相接,吓得他一阵冷气贯顶,再不敢看吴氏一眼。

高宗赵构这才想起刚才朱胜非所说的江北急报:“朱胜非,如急报所说,朕的五万余军队所剩无几了?可是实情?”

朱胜非观察着龙颜,十分小心地回答:“皇上,急报上如是说。小臣请缨,过江去看看究竟。”

高宗赵构却说:“不必了,传御营都统制王渊。”

不多一刻,王渊哭丧着脸被引进舱来,一进船舱就双膝着地,跪步向君王前:“罪臣叩见皇上。”

高宗赵构:“朕的大军果然尚存不足万人?”

王渊连连叩头。“臣罪该万死,臣不该独自逃生。”

高宗赵构听到出自王渊的确实消息后,只觉得背脊阵阵发冷,一下子跌坐在龙椅上,半响开不出口。

王皋深思熟虑后说:“圣上,臣觉得朱大人说得没错,是该派人前往江北,一则可摸清金兵之动向,再则尽量召集离散,再度渡江。”他说完对朱胜非望去,朱胜非避开了王皋锐利的目光,面红耳赤。

忽然,船身震荡,高宗赵构差点从龙椅上摔下,幸亏有和义郡夫人吴氏扶着:“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皋:“回圣上,起风了。阳澄湖水面大,无风时平静似镜,稍有风起便推波逐澜。”

高宗赵构恐惧地:“难道舟将覆之,天将灭我赵构?他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和义郡夫人双手扶住皇帝柔声说:“皇上,不必惊恐,御船甚大,不至颠覆,何况有臣妾及王大人等护着皇上。”她求助的目光投向王皋。

高宗赵构失态:“快,快进河汊处,朕受不得此颠簸,朕,朕……”竟然大口地呕吐起来。吐得和义郡夫人一身污物,依然抚慰着皇帝。

王皋向和义郡夫人投去钦佩的一瞥,大步向船舱外走去。

 

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

进了不远处的河汊,风浪稍稍缓慢些,御船仍在颠簸中。高宗赵构枕在和义郡夫人吴氏怀里,面无血色。朱胜非、王渊等人亦然自顾不暇,七颠八倒地丑态百出。高宗赵构惧怕地眼望着王皋:“王爱卿,朕在汴京哪受过此等罪,爱卿快快设法,不如让朕到岸上去暂避。”

王皋稳健地回答:“圣上切莫着急,臣正派遣乡民以荻围墙,一会儿收拾好了,即护圣上进屋去。

义郡夫人惊奇地:“皇上,快看,果然是草席筑的房屋,甚为奇特。”

高宗赵构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卿说好就好,朕实在是受不了如此折腾,快,快扶朕去岸上。“他已经顾不得许多,执意要上岸去。

王皋护着皇帝与和义郡夫人吴氏向一排排满开紫花的草屋走去。

草屋中,从御船上搬来的銮驾与御榻排列有序。高宗赵构一进来就被屋散发出的一种特有的香味所吸引:“王爱卿处事就是稳妥,这屋里用的是什么香草,令朕顿时倍觉清新。”

王皋:“回圣上,这草屋是乡民们用割下的新鲜荻草编织而成,此香气乃荻草之天然气息。”

高宗赵构十分好奇:“王爱卿如何想出用荻草作墙筑起这草屋的,甚是奇特。”

王皋苦笑笑:“回圣上,乃是臣应急而已,此法臣幼时在广南家父贬所时,见母亲在石壁上围以草蓆之法,吩咐乡民制作而成。好在此地遍植荻草,取而用之。”

高宗赵构更觉得奇怪:“家父贬所?爱卿从未提起过父亲,朕欲知何人培育出如此能人。”

王皋:“前宗正寺丞王定国便是臣之家父。”

高宗赵构兴奋起来,他从御榻上坐了起来:“如此宇文柔奴便是你母亲了。”

王皋:“圣上好记性,宇文氏正是臣的家母。“

高宗赵构:“震惊朝野的宇文柔奴,谁人不知!又有苏轼的定风波词传遍大江南北。”

王皋:“让圣上见笑了。只是当时实在是太苦了,也亏家母性情乐观才度过此劫。”

高宗赵构越发的好奇:“据说你父亲的脾气极坏,几乎得罪了朝中所有大臣,可想宇文柔奴的好性情。”和义郡夫人悄声问:“皇上说的是苏东坡的‘谁羡人间琢玉郎’词?”

高宗赵构一时开心忘形,嘴里念念唱了起来:

谁羡人间琢玉郎,

天敎乞与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

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

笑时犹带嶺梅香。

试问嶺南应不好,

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王皋大惊:“圣上,何人谱的曲?臣记得原先不是此曲。”

高宗赵构不毋得意:“自然是先皇自度的曲了。”

高宗赵构的话勾起了王皋对徽宗的无限思念:“可不知此刻两帝在金人营中过得如何?圣上,待安定之时,千万要设法救出两帝。”

高宗叹气:“是啊,朕何尝不欲迎还两帝。其实,朕比你们谁都着急,朕的生母尚在金营之中,让我这个当儿子的能不心焦。故而朕急着设法迁都,远离战乱,方可筹划与金人议和之事。”

王皋大惊:“议和?圣上,万万不可。金人得寸进尺,永无满足。想我大宋有如此之多的良将,何不与金人拼一拼?”

高宗赵构:“王爱卿说的良将可是李纲、宗泽等?李纲解甲归田,宗泽老将正坚持汴京。”

王皋焦急地:“可还有韩世忠、岳飞等后起之将,金人哪个不怕。再说,臣亦可上阵杀敌。圣上,只需号令天下,臣想天下百姓亦会群起响应,谁愿作亡国奴呀。”

高宗赵构大怒:“王皋,住口,不要再对朕说抵抗金人之事。一旦战事起,祸害百姓生灵。”高宗赵构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王皋的请战之言彻底破灭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退下。”

王皋无限悲伤:“臣告退。”悴悴地退出草屋。

 

屏风有意障明月,一缕无情照独眠。

草屋中,深夜。

王皋辗转反侧,索性起身出草屋。迈步在荒滩上。月光下,寂静荒芜的阳澄湖嘴倾听着王皋的心声,报以银光闪烁,忽明忽暗。王皋的心在自语:“长此下去,大宋国将亡之,王皋的抱负何在,不如学学越国大夫范蠡,作一个隐者也罢。”忽然,一个少女的倩影在脑际一闪,王皋沉浸在白天筑草屋时的情景中:

御船驰进阳澄湖嘴,王皋正忙着征集荻草,组织乡人编织草蓆,他边说边打着手势,乡人们还是不太明白。忽然,一个娇嫩的嗓音传入他耳际:“让奴试试。”

王皋对眼前的一个眉清目秀年仅十三、四岁的女娃看看,狐疑地问:“姑娘会编?”

女娃并不回答,拿起荻草,双手灵活地摆弄着,不多时,荻草编成了草蓆,越编越长。

王皋惊喜地:“对,对,就按此法编,可会。”

乡人们点头称道:“不就是编芦席吗?谁不会呀。”

女娃却说:“不对,芦席太稀疏,不能作围墙,这可要编得稠密,密不透风,不然,不然哪哼筑草屋呢?”

乡人们异口称道:“小姐果然聪明,我们哪哼就没有想到呢。”

益地乡荻扁河边,一排草屋筑建而成,草屋的四周簇满浅紫色的一串串花朵,屋顶更为奇特,一排排整齐的紫花覆盖其上,犹如蓬莱仙境中的琼台玉楼一般。王皋惊喜地称道:“妙,妙哉。这位姑娘,重重有赏。”

女娃回眸一笑:“啥人要赏钿呢。”说罢,飘然而去,留下一个背影。这背影却深深地刻在了王皋的脑海之中。

想到此刻,王皋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非世间凡人。”话一出口,他自己笑话起自己来:“一个村姑竟然令我如此记挂嘛?值得否?”无论如何,王皋的脑海中已被这位超凡脱俗的女娃填满。他就这样痴痴地坐在湖边胡思乱想,直至一轮红日跃出湖面。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王皋背后传来,昨日编织荻帘的女娃出现了,还有几个较为年长些许的姐妹踏着晨光来到湖边。也许,因为有昨天的一面之交,这女娃落落大方,走到王皋面前嫣然一笑,算是打招呼。

王皋没话寻话说:“姑娘贵姓?”

女娃得体地:“奴免贵姓邢。”

王皋又问:“敢问邢姑娘,此处芦苇何以开出如此之美的紫色花?”

女娃扑嗤一笑:“大人,这是荻草,并非芦苇。芦苇通常开白色花,虽洁净有余,却未免有些凄凉之感,此地乡人不喜芦苇,故多种荻草,荻草的颜色柔和,且有一种独特的清香。”

王皋恍然:“多谢邢姑娘赐教,真是学到老,学不了。”

忽然,邢姑娘神秘兮兮地问:“天放晴了,大人可是要离去?”在得到王皋首肯之后,她叹惜着:“多么好的草屋,何况花费了这么多的劳力,就如此放弃了嘛?”

王皋开了句玩笑:“如若邢姑娘觉得可惜,不如就请邢姑娘代为管理这些美丽的草屋如何?

邢姑娘一脸诡谲:“当真。”

王皋随意地点点头。这时,一个内侍远远过来,招呼着:“太尉公,难怪老奴遍寻不着,原来太尉公在此寻花。”他媚笑着。

邢姑娘狐疑地:“太尉公,可是执掌兵权的?奴怎么看也不像。”说着。她对内侍一瞪眼,走向远处。

 

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

阳澄湖中央。

御船缓缓而行,船上的高宗赵构好心情,不时地与朱胜非谈笑风生。“朱爱卿,朕此番选的帝都可好?”

朱胜非讨好地:“皇上英明,不选阳羡,而定都平江乃上上之策,平江历来就是帝王之所,皇上若真能在此安邦,天下百姓之大幸。”

黄潜善、汪伯彦附和着尽称好。

高宗赵构游兴正浓:“在汴京时,朕就听说苏轼说过,到苏州的不到虎丘乃是憾事。朕今日就去虎丘游览,诸爱卿意下如何?”

朱胜非:“好,好,其实皇上早就该到虎丘去看看的,不过,今日也不算晚,微臣极愿意聆听皇上对虎丘之评价。”

虎丘山距苏州城西北九里,又名海涌山,遥遥望去似平田中一小丘。然而古书记载吴王阖闾葬于此山,曾下发五都之士十万人共治葬,穿土为川,积壤为丘,池广六十步,水深一丈五尺,铜棺三重,倾池六尺,以黄金珠玉为凫雁扁诸之剑、鱼肠之于焉。据传葬三日金精上腾为白虎蹲踞于上。世说秦始皇曾登此埠,将发塚取宝X。忽然有白虎,始皇拔剑刺虎,虎隐入山,因名虎丘,后来避唐朝讳改虎为武,称武丘山。山上有云岩寺。

高宗赵构步履轻健迈步在上山道上:“王爱卿,可知此山为晋司徒珣及弟珉之赐山。后来兄弟俩捨宅为寺。今日王爱卿伴驾,却是到你王家的故地。”

王皋:“臣曾听家父说过。圣上好记性。”

高宗赵构又与朱胜非等说笑着一同上山,直径向剑他而去。

王皋却站在生公讲台上久久不欲离去,他在心里默默念道:“生公异僧笠道生也,讲经于此无人信者,乃聚石为徒,与讲至理,石皆点头。石能听懂笠道生至理,圣上为何却听不懂臣之理呢。”他望着眼前的千人坐,犹如武康石,一抹的浆红,他眼中一片鲜血,似乎此石沉浸在万人鲜血之中。

忽然,人潮沸腾,纷纷向千人坐涌来,直径向山道逃串而去。王皋大惊,他拦下一个路人问:“客官何故如此惊恐耶。”

路人并没有仃步,一指后山:“虎、虎、真虎。”便慌不择路地逃窜而去。

王皋大喊一声:“不好!”他朝高宗所去的剑池望去,只见高宗赵构在朱胜非、黄潜善等人的携扶下匆匆向下山道扑去。独独不见和义郡夫人吴氏。他快跑数步,追上高宗,顾不得礼数急忙问道:“圣上,和义郡夫人何在?”

高宗赵构只顾着自己逃性命,哪里还顾及别人。他头也未回、顾声说:“后面,尚在后面。”

王皋听说和义郡夫人还在后面,他立即返回,一路寻觅而去。

剑池边。

和义郡夫人吴氏安详地观看着石壁上的题字,静听水声潺湲。王皋气喘吁吁,上前轻声招呼:“和义郡夫人,皇上已走远了,听说此山后有虎,游人尽逃,郡夫人为何还不走?”

和义郡夫人手扶佩剑,嫣然一笑:“尚未见虎,何需惊恐,即便见了真虎,本宫自有佩剑防身,又有何惧。”王皋面对眼前的这位夫人萧然起敬:“夫人,现在该走了。防患于未然,岂非更妥?”

和义郡夫人爽快地:“好,那就随太尉公下山。”

 

城西灵岩山上馆娃宫。

隆祐太后正同嫔妃们观看宫女们在响履廊上嬉戏,隆祐太后柔声说:“此响履廊,昔为西施行则有声而得名,看看你等,哪一个有西子之雅致。”

忽然,高宗赵构在一行人等拥簇之下慌张地下肩舆,连连喊道:“吓煞朕了,吓煞朕了。”

隆祐太后吃惊地问道:“皇上何故如此惊慌?虎丘当真好否?”

高宗赵构连连摇头:“不好,不好,朕差点成了虎丘老虎的腹中之物。”

隆祐太后:“当真?那和义郡夫人呢?裹虎腹了?”

和义郡夫人与王皋并肩进馆,平和地走到隆祐太后面前:“和郡见过太皇太后。”

隆祐太后对皇帝看看,狐疑地笑道:“难道皇上见到的老虎专扑皇上,不吃妇人?”说着,她先自笑了。

高宗赵构一脸窘相,这才想起和义郡夫人来:“其实朕并未见到老虎,和义郡夫人呢?快,快派人去救夫人。”他心有余悸地说:“不如赶快离开此地也罢。”

隆祐太后对身边的和义郡夫人笑笑,正颜说:“皇上差矣。既然在平江建筑皇宫,那有见虎逃避之道理,派人前往击杀就是了。”

高宗赵构慌忙说:“朕还是先避避,等杀尽老虎,朕再回来。其实,朕不尽为虎丘之猛虎,更害怕太湖之中的倭寇,据说竟比金人更为凶残。”

和义郡夫人的脸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王皋从心底里鄙视眼前的这位大宋皇帝。

 

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山如火发。

建炎二年十二月底。杭州府衙门前。

杭州知府康允之率文武官员跪迎高宗皇帝,从天而降的这份殊荣,令杭州知府得宠受惊。因此,极尽供奉,且将奢华的府衙作天子的行宫。

高宗赵构开怀大笑稳稳地坐在正堂上,犹似金銮殿一般,他柔声问道:“诸爱卿,记得当年柳三变在杭州,曾作《望海潮》一阕,据说就是写的西湖胜景,可谓绝妙无加,明日朕要去西湖,看看真如词中之说否。”说着,意然朗声唱起来: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天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下班阕竟成了君臣的合唱:

垂湖叠山献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好景,归去凤池夸。

真可谓绕梁三日,余声不绝。高宗赵构见王皋纹丝不动,好奇地问:“王爱卿,满朝文武均唱此词,独爱卿不唱,此为何意?”

王皋振振有词:“圣上,王皋只是在心中默唱另一阕祠。恐扰了圣上所唱。”

高宗赵构:“难道柳永此词填得不好?”

王皋不卑不亢:“回圣上,柳永此词填得极佳,然引得金人馋涎,不唱也罢。”

高宗面露X色:“如此,王爱卿还有退金之词?”

王皋:“有,岳鹏举的《满江红》,便是退金之壮词。臣方才腹中所唱便是如是。”说罢,他朗朗上口:

怒发冲冠,凭栏处、萧萧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淡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朝堂上,寂静无声,空气似凝固了一般。

 

苗刘之乱

 

烽大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

西子湖畔,夜幕下。

王皋沉浸在无限的思念之中,他思念处在战乱的汴京城里的妻儿;更牵挂着远在万里之遥出使金邦的侄儿王伦,情不自禁,嘴里念念着:“天意从来高难问,人情老易悲难诉。万里江山知何处?雁不到,书成谁与?”他静静地坐在湖畔,无意回官邸。

白日一照,浮云自开。已经是三月初十日早晨。

王皋就着清澈的湖水,一抹愁容,沉重的步履踏在走向朝堂的街上。

一内侍迎面匆匆而来,人未到,尖厉的声音先到:“太尉公,太尉公,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太尉公快快救驾。”

王皋向四处环视,一切风平浪静,他迟疑地发问:“公公何故如此惊慌?”

内侍带着哭声,声嘶力竭:“苗傅、刘正彦聚众起事。挑着枢密院王大人的脑袋,领兵杀向皇上的行宫了。吓煞老奴了。王大人快,快救驾。”

王皋双眉急锁:“王渊?死了?”

内侍断断续续诉说着:“昨日神宗皇帝的忌辰,百官入朝行香已毕。谁知苗傅的部下王世修在城北桥下伏兵,生生地将退朝回府的王渊拖下马来,一刀砍下,砍下王大人的脑袋。据说又去了康履的住宅,偏巧康爷不在。”

 

杭州府衙前。

杭州知府康允之率属官拼命地叩宫门。宫门坚固纹缕不动。有一个内侍从后面兜过来与杭州知府耳语数言,康允之随内侍转向衙门侧门处。

忽然,高宗赵构亲率百官,登上门楼,居高临下。赵构在杭州知府的劝说下,壮胆问道:“两位将军为何如此?”

世代大将出身苗傅厉声说:“陛下信任宦官,军士有功者不赏,黄潜善、汪伯彦误国,虽罢相,仍未流放。王渊身为御营都统制,遇敌不战,首先渡江,只因讨好献媚与宦官康履,不罚,竟然又官升枢密。臣等立功尚多,却只当个远方团练,现已杀死王渊,还请斩康履,以谢三军!”说着,他举起枪杆上血淋淋的王渊的脑袋向门楼上的皇帝示威。

高宗赵构惊得魂不附体,急匆匆颤抖着说:“这,这些人流放海岛,卿等应于士兵回营。”

苗傅、刘正彦异口同声:“不杀康履,决不回营!”

高宗赵构此情景,不交出康履,这些人不会退去,便问:“康履何在?吴湛去抓住康履,捆绑到楼下。”

一内侍怯怯地:“回皇上,康公公躲在清漏阁内。”

高宗赵构:“去,去将康履搜出,令他上门楼来。不可直接交于两位将军。”

内侍们平时饱受康履作威作福,今日可出此恶气,个个手勤脚快,拥着将康履推到苗、刘两位将军面前。

曾经招降过大强盗屡屡建功的刘正彦一把抓过康履,大声喊道:“南渡路上,康履狐假虎威,屡屡凌辱将领,今日在我们手中,试问众将士该如何处置此贼人?”

“斩!”如雷的呼声,震得门楼上的皇帝不由自主两手掩耳。

刘正彦手起刀落,已将康履腰斩,迅速割下他的脑袋,并与王渊之头挑在一起。

高宗皇帝宣谕军民:“朕在此口谕,任命苗傅、刘正彦为御营都统制。将士们立即回营。”

苗傅不以为然,高声地喊话:“陛下不该即大位,假若钦宗归来,将如何处置?”

高宗赵构眩晕地跌坐在地上。指着当今的宰相朱胜非:“去,去妥善处理。”

宰相朱胜非硬着头皮下门楼婉言相劝:“将军们,息怒。皇上英明,现已由两位将军处斩了康履,又给两位将军官升御营都统制,将军们可率军队回营了。”

苗傅朗声说:“不可,今日皇上赦免我等,虽加官,然不知明日如何?若要退兵,除非请出隆祐太后听政。”

朱胜非奔上门楼,如是向皇帝领旨。

高宗赵构立即答允:“下诏:请隆祐太后垂帘听政。快,快去传朕口谕。”

朱胜非又奔下门楼:“将军,不,御营都统制大人,皇上已下诏请隆祐太后垂帘听政,大人们请回。”

苗傅与刘正彦私议片刻,又提出:“自有太子可立。何况道君皇帝时有先例,何不效仿?”

朱胜非再度上楼禀报。

高宗皇帝愣了半晌,慢慢地说:“我可以退位,但需要太后下令。你等快去请太后前来。”

春寒料崤,北风劲吹,高宗赵构坐在一张竹椅上,和大臣们一起等候太后到来,楼上楼下一片寂静。

 

佛堂里。

隆祐太后孟氏潜心皈佛门,就着青灯黄卷,默默念经文。

内侍跌进佛堂,向隆祐太后说明一切:“如今唯太后出面,方可平定兵变。”

隆祐太后沉沉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潘妃抱着三岁的儿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佛堂上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皇祖母,这便如何是好?”

久经朝政坎坷的隆祐太后,比起这些年轻的嫔妃毕竟老练多了。她一边思量着对策,一边对着潘妃说:“待在此处,哪儿也别去。”说着她就穿着素服,坐上一乘黑竹肩舆,在四名老太监的陪同下,登上门楼。大臣们围站在太后周围。

高宗赵构见隆祐太后到,再不敢坐,起身站在堂柱边。

此刻,苗傅、刘正彦也由内侍引着登上门楼。见太后一到,便双双下拜,苗傅说:“如今百姓无辜受害,肝脑涂地,如此逃难皇帝不如不要也罢,请太后定夺。”

隆祐太后十分镇定:“两位爱卿请起。徽宗皇帝任用蔡京、更革祖宗之法,童贯又挑起边关纠纷,因而招致金人之祸,可这与当今皇上何干?况且皇帝圣明仁孝,并无失德,只因被黄潜善、汪伯彦所误,现已将他等窜逐,你等难道均不知?”

苗傅坚持说:“回禀太后,臣等商议已定,必欲太后为天下主,奉皇子为帝。”

隆祐太后急忙拒绝:“今强敌在外,让我一个妇道人家抱着个三岁小儿决事,如何能号令天下?敌国若闻知,岂不更加轻侮?”

刘正彦冲着楼下众将士喊道:“太后既然不应,我等只得引颈受戮!”然后,摆出脱衣之状。

隆祐太后忙上前劝阻:“将军不可如此,有话可慢慢商议。”

苗傅恳切地说:“将士们从早晨至今尚未吃饭,此事若久拖不决,恐三军生变。”

隆祐太后心中一震。望着朱胜非求助说:“今日正须大臣决断,相公为何不发一言?”说着,她从楼上缓缓而下,试图说服将士们回营。

一个内侍匆匆赶上太后:“回禀太后,皇上令老奴奏知太后,已决意听从苗傅的请求,请太后宣谕。”

身经磨难,逆来忍受的隆祐太后却一返常态,坚持不允,返身走进宫门,置苗、刘于不顾。

苗傅、刘正彦等人见目的未能达到,不能罢休,出言不逊,愤然下楼。

吓破了胆的高宗赵构一摊在地,有气无力地说:“看来我非得退位不可了。”

朱胜非哭着说:“逆谋到此地步,臣备位宰相,论义当新,请皇上允请我再去诘责二贼。”

高宗赵构哭丧着脸:“他们已经杀了王渊,若再杀了你,我真无可奈何了。”忽然想起:“王皋何在?怎么这许久不见王皋呢?快去寻找,唯有王皋能救朕。”

王皋挺身而出:“圣上不必去找了。臣已听多时,当务之急一是宰相可施缓兵之计,虚以答应他等条件;二是王皋即刻便去搬救兵,以解皇宫之危。”

高宗赵构:“爱卿可多带些军队前去。”

王皋:“不必了。王皋只身一人,且便装上路,不会引出两贼之猜忌。王皋告辞。”转身又向朱胜非说:“赶快向隆祐太后处,先发制人,议下几个条件,逼他等就范。”

朱胜非:“如何提条件?他等能同意否?”

王皋胸有成竹:“王皋已粗略授予太后,可去太后处商议后定夺。速速前去,有恐又有变故。”

朱胜非喜出望外:“皇上,请再委屈一时,臣去去就来。”高宗皇帝可怜兮兮地眼看着王皋与朱胜非离去,犹如掉了魂,呆呆地注视着楼壁,又什么也看不见。

片刻功夫,朱胜非领了隆祐太后懿旨上门楼,当众宣布:“太后懿旨:苗、刘两位将军应允如下条件,皇上即退位。”

苗傅、刘正彦:“说罢,太后怎讲?”

朱胜非清清嗓门,朗朗念道:“太后懿旨:其一,尊敬皇帝应像钦宗对道君皇帝一样,供奉之礼,各极丰厚;其二,禅位之后,事皆听太后及嗣皇安排;其三,降诏完毕,将士立刻解甲回营;其四,严禁军士抢劫、杀人、放火。如遵守约束,就降诏退位。”他宣过诏,目视众将士,迎来如雷呼声:“愿意!”

高宗赵构就坐在竹椅上,亲笔写下禅位诏书,宣诏完毕。苗傅等人高呼:“天下太平矣!”呼啸退去。当夜,高宗赵构迁居显忠寺就寝。

 

建炎三年三月初十日。

隆祐太后与赵构年仅三岁的儿子赵甫垂帘听政。隆祐太后态度严峻,颁布特赦令,改年号为“明受”。且加封苗傅为武当军节度使,刘正彦为武成军节度使,又将内宫侍臣蓝珪、曾泽等人分别流放岭南及各州。最后又下懿旨:封赵构为睿圣仁孝皇帝,即时,显忠寺改名为睿圣宫。仅留十五名宦官在睿圣宫伺候。

 

秀州太尉府。

韩世忠正与部将商议抗金之事。

一身戎装的梁红玉骑马飞驰而来,直至帐前下马,随后,儿子韩亮也追赶而来,一下马,就嚷嚷着:“母亲,孩儿甘拜下风。”

梁红玉:“少啰嗦,稍稍歇息,随军赴杭州。”

韩亮:“还要回杭州?母亲到底出了何事?孩儿可是从睡梦中被捉了去的,又梦似地随母亲跨马赶往父亲军中。到底出了何事?”

韩世忠见他的妻儿同时前来,心知定时杭州出了大事,“夫人?”

梁红玉:“安国夫人梁红玉传太后懿旨:韩世忠部迅速赶往杭州解皇帝之围。钦此。”

韩亮莫名其妙地对母亲望望:“母亲何时封的安国夫人?”

梁红玉淡淡地说:“临行前,太后懿旨下达之时。怎么,不服?”

韩亮:“服,服。可单凭父亲这一部能解围否?”

梁红玉:“听太后说,殿帅府太尉王皋正在聚集军队,不日便可到达杭州。临行,太后握着妾身的手,和泪说:“家不幸,需要太尉救驾?因秀州离杭州较近。”

韩世忠急切地问:“究竟何人作乱?”

梁红玉:“听说是御营将官苗傅、刘正彦等人。”

韩世忠叹气:“这就是了,都怪当今用人不当,竟然提拔平庸之辈王渊,王渊身为御营都统制,大军渡江时,几万士兵未能渡江,而其逃之夭夭。高宗还将他提升,将官苗傅、刘正彦,屡立战功,却赏赐微薄,军中不服,朝中大臣们为此忿忿不平。”

梁红玉也忿忿然:“听说宦官康履等人在南逃路上作威作福,屡屡凌辱将领,将士们早就对其恨之入骨,可苗、刘两将不该如此与皇上作对呀。当务之急,先解了皇宫作围再作道理。”

韩世忠:“夫人,军队已集结毕,请夫人发号令。”

 

杭州城下。

殿帅府太尉王皋率勤王之师浩浩荡荡杀来,一下子就将杭州城围得固若金汤。讨伐苗傅、刘正彦之声响彻云霄。

苗傅、刘正彦慌了神。

大殿上。

隆祐太后与三岁的赵甫。坐在龙椅上。

殿帅府太尉王皋捷步上殿:“回禀太后,臣去平江搬兵,合同张浚,吕颐浩起兵勤王之师以到城下,秀州韩世忠、刘光世等的军队亦结集完毕,只需太后下旨,即刻可将苗、刘叛贼歼杀之。

隆祐太后:“王爱卿,只要你一到,本宫便安心了。讨伐之事且缓一缓,本宫已让宰相去找苗、刘两人了,能不动干戈为好,免得皇上又受惊吓。”

无多片刻,朱胜非喜于形色上殿来:“启奏太后,苗刘二人迫于形式,上书请求高宗复位,臣已使王世修起草奏章,持回军中,现进呈太后过目。

隆祐太后大喜:“哀家心愿足矣!宰相,传令翰林学士张守、李邴连夜赶写百官奏表。”

朱胜非:“太后放心,按惯例,尚需三奏三答,太后的手诏及复辟的赦文臣均吩咐起草。”

 

一轮顷刻上天衢,逐退群星与残月。

大殿上。四月初一日。

隆祐太后垂帘,百官朝见。

太后下诏:还政高宗,恢复建炎年号。从禅位到复位仅仅二十六天,潘妃的三岁婴儿皇帝创造了即位皇帝在位最短的历史。

朱胜非出班,上第一表:“奉请高宗皇帝还宫。”

内侍代为回答:“皇上不允。”

朱胜非率百官再上表,经过了例行的三奏三不允之后,赵构传出答复:“请太后垂帘,共图国事,不然,不敢独当。得到太后允之后,高宗赵构才回到宫中,与隆祐太后接受群臣朝拜。

 

四月初二日

勤王军队在城外击溃叛军,欲活捉苗傅、刘正彦时,获悉苗、刘连夜已出逃。

韩世忠,刘光世、吕颐浩、张浚等勤王之兵方入城。论功行赏。

高宗赵构下旨:

子高公晋柱国太傅仍予世袭制。

金符玉册波及臣家,砺山带河赏延于世,凡此从龙之佐,悉多汗马之勋,大恶初平,湛恩宣沛,尔殿帅府太尉王皋,儒将风流名臣,干济崎岖,扈辇摧载道之干戈,慷慨勤王,殄当关之寇匿,旌常既载,褒赉宜崇,可加特进柱国太傅,其殿帅府太尉仍予世袭,锡之铁卷。呜呼!佐九重之纶脖,上埒公孤,服千骥之貂蝉,下贻孙子,钦兹点册,尚励忧勤。

王皋跪拜:“谢主隆恩。”

高宗赵构又问:“王爱卿子侄中可有朝廷有用之材,朕不拘一格,尽可录用。”

王皋:“启奏圣上,臣有子二,长易,现已二十又八,次铎亦二十又二,闲散在家。”

高宗赵构:“何故?”

王皋谦恳地说:“犬子不欲与臣同朝为官。”

高宗赵构:“岂有此理。朕即刻就赐官给他俩,明日便可上朝。”

王皋迟疑着说:“回禀圣上,犬子明日恐不能上朝,因臣全家尚在汴京居住。”

高宗赵构:“王皋听旨:王易袭受殿帅府太尉;王铎官京东转运使,择日上朝。”

王皋再度跪拜:“谢主隆恩。王皋尚有本要奏。”

高宗赵构:“说。”

王皋:“臣特告假两月,一则向犬子传达圣上旨意,再则,欲将家人南渡随驾。”

高宗赵构:“准奏。”

 

行行循旧路,计日望旧居。

王皋水路兼程,终于望见汴京了。只是边城多健少,内舍多寡妇。汴京城内一片凄凉。他骑马循旧踪,在太尉府前勒马止步。

太尉府大门紧闭,门楣上披白,王皋大惊,他不敢上前,呆呆地站着,心中揣摩着,数次起手叩门欲止。

侧门开了。漏出了门公的白发,他颤颤地探出头来:“老爷。正是老爷。”他喊着,老泪纵横:“老爷,可把老爷盼回来了,可惜老夫人见不着老爷了。”

王皋的心像被掏空了,他木然地跨上台阶,木然地问:“几时的事了?”

老门公哭诉着:“刚断七,听说老夫人是日夜喊着老爷走的,可奇怪了,她竟然面上露出笑容走的。”

王皋勉力抑制自己,装出平静地说:“或许老夫人梦见老夫回来了。故而笑着迎老夫呢。”

老门公惊奇地:“当真?这就好,这就好。”忽然,他朝备弄跑了进去,嘴里唠唠叨叨:“看老奴,这一开心,竟忘了给少爷们通报了。”他边走边唠叨。

王皋已经恢复了常态:“老芮,别跑了,当心摔了跌,回来,回来。”

老门公回头犹豫起来:“老爷,这是——”

王皋:“回来,看好你的门。老夫自己进府就是了。”

老门公:“老爷,老夫人仃在偏厅呢。等老爷回来发送,老爷当真就回来了。只可惜,见不上面了。”他呆呆地望着老爷进去。片刻,灵堂上传来哭嚎声声,引出老门公如涌老泪。

 

书房中。

疲惫不堪的王皋靠在躺椅中。易、铎二子侍立在父亲面前,听父亲的安排。王皋犹豫许久,终于将高宗赵构的封赐说出:“王易袭受殿帅府太尉一职。”

王铎抢白:“可父亲尚健在?”

王皋一摆手,继续宣诏:“王铎官京东转运使,择日上朝。”

王易狐疑:“父亲,孩儿正与二弟同样迷惑,这……”

王皋不知是高兴还是失望,缓缓说道:“为父的如今已官大宋柱国太傅。还有疑意否?”

王易、王铎兄弟俩为父亲的晋升之快,感到高兴。继而又有失落之感油然而升,王X:“可憾,正道大哥,杳无音息,不若他一高兴起来,又该与父亲称兄道弟起来。”

王皋听见王铎提起王伦,脱口而出:“可有伦儿的信息?”

王易缓慢地:“早春有陈姓经商者前来报过正道兄的处境,说正道兄阁门舍人朱弁一到云中,就被金人软禁。”

王皋焦虑万分:“如何说,伦儿可好?”

王易微微摇头:“不好。据陈姓说,正道兄因激怒金人,差一点被腰斩。”

王皋的心猛的一震:“现今如何了?伦儿可还活着?怎么连一丝信息也没有呢。急煞老夫。”

外面门公报:“从二少爷到。”

王皋从躺椅里一跃而起:“快,遵儿来了,定是有伦儿的消息。”

后生王遵健步进书房,一见到王皋,失声痛哭,和泪跪拜:“侄儿见过叔父大人,叔父大人快救我兄长。“

王皋急切地欲知王伦的下落,他携起王遵:“伦儿如何?”

王遵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刚才陈忠来报,兄长自激怒了金人粘罕,差点被杀,虽留得条性命,可就此被金人关押,日前又迁往黄龙府,兄长今生难能生还。求叔父设法营救才是。”

王皋沉思良久:“伦儿有惊无险。”

急性子的王铎:“父亲,此话怎讲?”

王皋微笑着:“迁地黄龙府定是伦儿自己的主张,不过却是步险棋。”

王铎:“父亲的话,孩儿越听越不明白了。”

王皋神秘兮兮地:“可知如今两帝关押在黄龙府。可想而知,伦儿欲去黄龙府的意图了,这伦儿是去帮两帝呀。可见如今伦儿无妨,不若如此,金人怎会令他去黄龙府关押两帝之地。”

王易连连点头:“父亲说得极是。至少,目前正道兄无恙。”

王遵恍然:“怪不得陈忠说,凭你兄长如此聪明,并未吃苦。”

王皋突然发问:“陈忠何人?春上来通信息亦为此人?”

王遵:“陈忠原本在汴京间经商,兄长曾数次救过他性命,故而,他知恩图报。如今有意在宋金两地经商,为掩人耳目,替兄长传递信息。”

王皋:“好,此人可用。”

王遵:“叔父,兄长去金国已两年有余,朝廷中可有意救我兄长?”

王皋肯定地说:“伦儿暂且留在黄龙府为上上策。待老夫回朝,奏明圣上,再作道理。”

王遵满面愁云:“只是兄长何日可归?”忽然又问:“叔父所说回朝,这朝廷现在何处?杭州否?”

王皋极不愿意提及,勉为其难地说:“皇上在杭州临朝,实出万般无奈。圣上说了为图日后重返京师,杭州为临时安顿之处,故而,圣上将杭州称谓已改为临安。”

王铎不以为然:“临安?恐皇上是自欺欺人而已。”

王皋喝住儿子:“铎儿,朝廷之事,是尔背地议论得的?”

王铎:“可孩儿现今已是朝廷臣子了,有何不可?”

王遵:“二弟封了个什么官?”

王铎:“区区京东转运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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