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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火小说” 在悄然无声的时光里 文/乔绥】

 千哆 2017-10-26 发布于四川

作者有话说:前段时间看了电影《七月与安生》,非常喜欢两个女生之间相爱相杀的细腻感情,一直想写一篇以女生之间特别的友情为主题的文章。这篇文章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很喜欢,都为因缘际会而生于浮世。希望大家也会喜欢哦,比心!

陆嘉许,你能理解吗?

你曾是我灰暗隐秘的生活里突然而至的那道光,是炙热夏日里投在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你让我的生活变得纯粹而充满期盼,可是在喜欢到来之前,我已经惶惑地预见了未来。

【一】

岳西西和赵烨在校园一棵石榴树下大吵大闹的时候,我正嘬着一根原味奶茶的吸管,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无聊地摆弄着我那个濒死的手机,偶尔抬起眼皮观察一下剑拔弩张的局势,防止两个人大打出手。

准确地说,是防止岳西西这个泼辣货出手伤人。

虽然我对岳西西身边发生的一切都见怪不怪了,可是这次的矛盾又一次开阔了我的眼界。因为赵烨买奶茶时,把她要的珍珠记错成椰果,岳西西直接就把喝了一口的奶茶扔到了路过女生的身上。

看着赵烨不停地向无辜路人鞠躬道歉,我突然有些悲伤。

正当我忧虑地低下头,摆弄着手中那只大限将至的老年机时,一架颇有些重量的相机朝我的脑袋飞了过来,猝不及防,我捂着头愤怒地站起身时,才发现岳西西不知何时就已转移了战火,正张牙舞爪地对着一个男生破口大骂:“你拍什么啊!有什么好拍的!没见过吵架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见陆嘉许,他顶着一头乱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我猜想他可能是没见过岳西西这么不讲理的人,所以才会手足无措地看了看不幸中招的我,又看了看支离破碎的相机,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眼见着局势一触即发,不得已我捂着头走了过去,收拾起相机的断肢残骸,上前拉着陆嘉许逃离了战场。

一直跑到了校园明湖旁,他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紧张模样,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抓着衣服,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似有几分愠怒。

他指着那堆残骸说:“你的朋友也太不讲理了吧,我根本就没有在拍他们!”

我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其实你有所不知啊,我朋友她……”说着我撇撇嘴指了指脑袋说:“她脑子不太好的。”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又拉着我的衣服说:“她脑子不好关我什么事,无缘无故地摔坏我的相机,你们得赔!”

“赔!我来赔!但是我今天没带钱,这样吧,我给你留个号码,过几天你再联系我,你看行吗?”我小心翼翼地说。

陆嘉许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看着我输入了号码,然后又打电话确认了一下,直到听到我兜里那只老年机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我谄媚地笑道:“苏珩,万物复苏的苏,君子如珩的珩。”

【二】

岳西西这个妖孽从小到大横行霸道惯了,不知道给我和赵烨带来了多少债务。

十一岁时,她抢不过邻居小胖的轮滑,一怒之下抢过鞋子扔进了河里;十五岁时,她因为和同班女生吵架,把教室的窗户全部打碎;十九岁时,一个女同学让赵烨帮忙改一下作业,她知道后直接扔了人家的电脑。

鉴于她的恶劣行径,岳西西已经成了大学里远近闻名的女恶霸,每逢上课,她方圆一米之内寸草不生。所有知晓岳西西大名的人,都生怕自己打了个喷嚏就突然被心情不佳的岳西西给讹上。

我坐在他们俩中间来回劝说,任劳任怨地当一个和事佬,口干舌燥地缓和气氛,最后以喝了一大瓶矿泉水为代价,成功地让这两个人重修旧好。

台上的老教授说到兴起时满脸通红、唾液横飞,听得我头晕脑涨、昏昏欲睡。直到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我猛地清醒,那两个破镜重圆的人已不见踪影。

解决了这个麻烦以后我心头松懈不少,慢悠悠地收拾了书包,准备去吃一顿好的。可没想到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我才到食堂就被陆嘉许逮住了。

他得意地笑着:“你以为不接电话我就找不到你了?”

我看着他欠扁的笑脸大惊失色,权衡了片刻之后,咬咬牙跺跺脚拿着饭卡给他刷了一份烧鸡饭。

“这次我把买相机的发票也给你带来了,你看好了啊,上个月刚买的,一万四千六。看在校友的分上,你赔我一万就可以了。”陆嘉许期待地看着我,仿佛在等着我跪地谢恩。

我艰难地挤出一个讪笑:“你可真是个大善人啊!”看了一眼他的脸色,我又小心翼翼地说:“你再给我几天时间吧,一万也不是个小数啊。”

最后在我锲而不舍,确切来说是寡廉鲜耻的哀求之下,陆嘉许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临走前他的脸颊莫名其妙地飞起两坨红晕;“我叫陆嘉许,债主的名字要记住。”

我点头哈腰地送走了他,愁眉苦脸地蹬着自行车准备去咖啡店里兼职。经过学校门口时,看到了岳西西和赵烨,这两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正互相依偎着,你一口我一口地互喂冰激凌。

夏天总是一个适合恋爱的季节,我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支撑着地面,嫌弃地看了看他们,握紧把手叹了一口气就离开了。

去咖啡店经过一条略微有些偏僻的街道,路面两侧种满了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般。眼见着快要迟到了,我骑着车焦急地穿行在绿影下,可空气中漂浮的毛絮一个劲飞到我脸上。我单手骑车,用另一只手不停地揉鼻子,猝不及防地打了几个大喷嚏以后,我连人带车翻进了路边的草丛。

狼狈地爬出来以后,我抱着擦伤的手臂坐在路边,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

【三】

我作为连只手机都舍不得买的当代葛朗台,当然不会掏出一万块钱给陆嘉许这个傻子。当然了,我也掏不出来。

思虑许久,我又玩起了销声匿迹的老法子。

我十分有信心他这次找不到我,为了躲他我连课都不去上了,整天出去找各种各样的兼职,发传单、当家教、促销商品、临时工……

就在我心安理得地当无耻小人的时候,陆嘉许又一次从天而降,在我兼职的咖啡店捉了我个现行。

他怒气冲冲地说:“苏珩同学,希望你不要再逃避了,早点面对现实。”

我端着一杯咖啡被他摇的头昏脑涨,眼见已经别无他法,我暗下决心换了个策略,挺直腰板说:“这位同学,你说我摔坏了你的相机,有没有证据?”

陆嘉许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厚颜无耻,一时哑口无言,愣在了原地。

虽然这个策略让陆嘉许着实棘手了一阵子,可一时之策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我一早就知道陆嘉许虽然傻,可也不至于到甘当冤大头的地步。但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对付我的不要脸有千万种方式,可他竟然选择了其中更不要脸的一种。

他拿着一个相机跟在我屁股后面,说是要记录当代大学生无耻逃债的全过程,开始对我展开了全方位的死缠烂打。

我去上课,他坐在我旁边喋喋不休:“苏珩,做人不可以这样厚颜无耻的。”

我去吃饭,他打了一份豪华扒鸡套餐来馋我:“苏珩,欠债不还的人连鸡都会看不起的。”

我去摆地摊,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苏珩,做人没诚信的话是永远也发不了财的。”

我被他缠得没法子了,把手中的传单一扔,梗着脖子,视死如归地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跟了我不少时日的陆嘉许显然已经清楚了我的为人,这一次并没有太惊讶,他看着我不慌不忙地说:“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只能去找肇事者了。”

说完他就作势离开,我明明看到他眼角余光还在悄悄瞥我,可还是伸出手拉住了他,真诚地说:“我是真的没钱,连手机都买不了。我分期付款行吗?一个月一千。”

陆嘉许思虑了一会,大约是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片刻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我如释重负的时候,他又凑了过来:“苏珩,你那么穷困潦倒,为什么还要帮她?”

我捡传单的手顿了一下,愣了几秒,随后开玩笑:“上辈子她是那杜十娘,我是李甲,欠了她呗。”

陆嘉许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认真,他看着我的眼睛,又像是在看其他什么久远的东西。最后他拉住了我的手,咧开嘴角笑了一下,眼里的光芒像是水洗过一样,璀璨夺目。

那天晚上我在床上躺了很久,已至深夜,岳西西还在下面玩游戏,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嘴里还嘟嘟囔囔。其他室友早已习惯了她这颗老鼠屎,纷纷进入了梦乡。

清冷的月光从窗口洒了进来,湿润地铺满了整个房间。我睁着眼睛辗转反侧,陆嘉许的笑像一片轻薄的云彩在我的脑海里反复游荡,挥之不去。

【四】

即使我已经对陆嘉许做出了承诺,可鉴于我之前的无赖行径,他显然并不信任我,依然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催债。

在那段匆匆岁月里,我兼职的咖啡馆已经成了他一个重要据点。每次我一去忙前忙后,他就坐在吧台边自来熟地跟其他服务员侃大山。他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嘴边常挂着“未来”、“希望”这种明亮的字眼,兴致勃勃地说:“我的梦想是在艺术馆办一场个人摄影展,规模不要太大,差不多就行。”

在他的眼里,世界美好得一塌糊涂。

世人都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不喜阴暗腐朽,因此所有人都很喜欢这个明朗的少年。就连我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有一天也八卦地凑了过来,指了指正垂首大笑的陆嘉许说:“不错,配得上你。”

彼时我正围着一条浸了污渍的围裙,站在咖啡机前忙碌着。我抬眼看了陆嘉许一眼,少年张扬热烈的笑容仿佛一只巨大的、扑棱着翅膀的白鸽,我那原本已经不痛不痒的心绪瞬间被惊醒。

这样的生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沉溺在充足的阳光下,微微眯着眼睛,装作耳不聪目不明,迟钝地生活着。

直到突然有一天,岳西西心血来潮,拽着赵烨大驾光临。

那天她坐在窗口的位置,低头摆弄着手机,面前的赵烨神情专注地跟她说着什么,也不知她听进去几分。我心绪不宁地忙碌着,视线时不时地飘向门口,那个心头悬着的大石头在看到陆嘉许的那一刻掉了下来,砸到了脚上。

他兴高采烈地坐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端着托盘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窗口,看到岳西西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才紧张地收回了视线。

陆嘉许看到我这一系列动作,疑惑地看着我:“那个岳西西是你继母带来的恶姐姐吗?”

我愣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关你屁事。”

“债权人关心一下债务人的生活社交,也是为了估量偿债能力。”陆嘉许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还想再说话,突然瞥见一道目光投了过来,一抬眼,岳西西正朝我挤眉弄眼地笑着,纯良又无邪。

窗外阳光正盛,一切都像极了十五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时岳西西方才六岁,已经生得娇俏伶俐,十分可爱。她背着一个粉色的小书包,站在班级门口,逆着阳光温厚俏皮地朝我笑。

我告诉陆嘉许,因为岳西西从小被父母骄纵惯了,行事难免有些任性乖张。我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从六岁起就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分享零食和秘密,考了低分互相安慰,做了坏事帮忙向家里打掩护。我们的友谊是在年少最纯粹的日子里建立起来的,早就立下了为对方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誓言了,所以不管岁月的洪流如何波涛汹涌,也冲不散我俩。

陆嘉许撇了撇嘴,从喉咙挤出一句:“单看着你肝脑涂地了。”

我装作没听见,绕过他又去忙了。

【五】

我当牛做马辛苦工作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挣了四千块钱,可钱放在兜里揣了好几天也没交出去。当我意识到陆嘉许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在我周围出现了的时候,我同时也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我仿佛已经习惯了他的喋喋不休。

这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虽然爱是人类永恒的话题,可对我来说,所有跟永恒有关的话题都足以让我退避三舍。

我强迫自己沾沾自喜,认定了这个傻蛋又被谁扔了什么东西,正全世界地寻找肇事者。

那时我忘记了,命运在路上行进时,总是会给你一些莫名其妙的征兆。并且,让人惶惑的是,应验的总是那些不安的预感。

秋日黄昏,落日余晖把篮球场染成一片金黄。身着各色球衣的男生们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晶莹的汗珠折射出小小光芒,远看过去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陆嘉许疲累地走向了场边,伸出手接过了一瓶水,不知和人说了什么,咧嘴笑了起来。

我抱着一筐运动器材,愣在了原地,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几步。岳西西穿着粉色的运动短裙坐在台阶上,扎着高高的马尾,正仰着头看着陆嘉许,笑容明媚。

陆嘉许这些时日的消失和岳西西有关,这并不是一个好信号。当我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悬着的大石头又一次砸到了脚上。

果不其然,第二天赵烨就来找我了。

我们在校门口的大排档坐了下来,他始终皱着眉头,神色悲戚,看着桌子上那盘岳西西最爱吃的蒜泥猪蹄发呆,这么多年来她的喜恶早已刻在我们的脑海里。不管在什么地方,桌子上永远都是她爱吃的那几道菜。

赵烨眉宇间浅浅的皱纹提醒我,我们早已不复十五岁的纯粹了。

我突然感觉自己被一阵湿润的悲伤紧紧地包裹起来了,整个人仿佛被一场大雨从头淋到脚,脑袋都淋傻了,岳西西俏皮的马尾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七岁以后,岳西西的马尾都是我帮她扎的。在那几年间我熟练掌握了美发的各种技巧,甚至还认真地考虑过去蓝翔高级技工学校学习美容美发这项事业的前景。

后来过了很多年,大概是十五岁左右的年纪,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坐在家里的阳台上拿着一把梳子,呆呆地看着楼下背着书包经过的白衣少年,小野猫适时围在他的脚边玩闹,花坛里的鲜花似乎也是努力地朝他的方向生长。

那一刻,世界鸟语花香,我判定自己坠入爱河了,单方面的。

岳西西伸出脑袋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正低头逗弄野猫的少年,状似无意地说:“你喜欢赵烨?”

我拿着梳子站在原地,思维出现了片刻的停滞。半晌她突然像是放松了身体,看着我笑了一下。

后来的许多事情,都是从这个笑容开始的。

包括三天后他们手拉着手站在我面前。

在大排档跟赵烨分开以后,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深秋的夜晚清冷又凄凉,满地金黄色的落叶铺在冷霜之上,踩上去咯吱作响,就像在最寒冷的雪夜从齿缝里发出的颤栗声。

在这样一个略显凄清的夜晚,还有不少小情侣手挽着手,互相依偎着走在路灯下。两道长长的影子一直延展到我身侧,就像从前无数个夜晚里的岳西西和赵烨一样。

【六】

我拿着我的全部身家,去找了陆嘉许。想找到他并不难,只要去学校论坛搜一下名字,就会涌出大量帖子,那时我才知道,陆嘉许已经是学校小有名气的摄影师了。

我在他班级门口拦住他的时候,周围的同学也是一副出大事了的八卦样。我二话没说,拉起喜出望外的他跑去了明湖。

我向来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所以我决定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和陆嘉许做个了断。

我掏出了四千七百八十块钱摔在了他的衣服上,穷惯了的人真的很珍惜这种甩钱的机会,所以我配上了不屑的表情,对陆嘉许说:“钱给你,从此我们两清。我警告你离我朋友远一点。”

我必须要说明一点,拿四千块钱来充当一万,说出“从此两清”这种话我是有些心虚的。于是我迅速转身,企图快速逃离现场,留给他一个潇洒冷酷又神秘莫测的背影。

可没想到陆嘉许这小子跟了我那么久,显然已经久病成良医了,他一把拽住我的书包:“发什么神经?钱不够谁跟你两清?”

眼看着恩断义绝的计划失败,我转过头,决定采取循循善诱的战术,挤眉弄眼地说:“你不是喜欢岳西西吗?怎么还舍得怪她摔坏了你的相机呢?”

陆嘉许紧紧地抓着我,疑惑地说:“谁告诉你我喜欢岳西西了?”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想起什么似的,神秘地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我正想去拿给你呢。手机新款上市了,这是我淘汰的旧机,你凑合用。”

陆嘉许以方便他定位债务人以防债务人逃窜为由,逼我收下了那只九成新的手机。

任务失败了,我拿着那只手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宿舍,一想到欠陆嘉许的债务越来越多,肚子突然猛烈地疼了起来。

我在冰凉的地板上痛苦蜷缩的时候,掏出手机给岳西西打了一个电话,接通时她也没说在哪儿,电话那头嘈杂的环境告诉我她大概又在哪个酒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或者说是昏迷。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把我拖到了床上,在我肚子上放了一个小热水袋,最后又细心地帮我盖好了被子。

那会儿应该很晚了吧,我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的时候,恰好看到了窗外,月亮被云层包裹得严严实实,散发的光芒虽然朦胧却也明亮,就像我细弱但沉稳的声音。

我说:“西西,我把陆嘉许赶走了,你不用跟我抢了。”

【七】

岳西西美艳不可方物,即使是恶名远播,依然有不少浪子倾心追求。

所以当陆嘉许拉着我的手说“我不喜欢岳西西,我喜欢你”的时候,我作为她身边灰头土脸的贴身丫鬟,实在是难以接受。

即使他接着引诱“你当了我女朋友就可以不用还钱了哟”,我依然没有感觉到任何荣幸。

我只记得自己重重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倒在草地上,然后颤抖着声音大声说:“你给我滚!”

我清楚自己喜欢安稳平淡,如同惊弓之鸟,受不了生活里有一丝一毫的未知。

陆嘉许是一抹春风荡进了我的心里,像一颗小石子搅动了我波澜不惊的生活,可他更像是我做的一场轰轰烈烈、恣意洒脱的虚幻梦境。现在这个梦醒了,我和岳西西之间尘封了许久的纠葛也再次被揭开。

我曾经跟陆嘉许说过,我上辈子辜负了岳西西,所以这辈子要当牛做马来弥补。事实上,我确实是欠了岳西西,不过这不是虚无缥缈的轮回,而是现世的偿还。

在最无忧无虑的那几年里,我和岳西西每天都形影不离。记忆里她有一位温柔可亲的妈妈,总是会端出五颜六色的水果拼盘,耐心地告诉我们漂亮的女孩应该多吃什么水果。她还有一位谦和有礼的爸爸,经常会拿着一本历史书给我们讲古代那些好玩的人和事。那时候我们就像双胞胎一样彼此相亲,两家关系也在我们的推动下越来越亲密。

直到后来,我的爸爸发现了一个投资项目,他不仅把我们家的全部资产压上,还怂恿岳西西爸爸挪用公款去投资,结果两家人都亏得血本无归。我爸爸开始四处逃债亡命天涯,而岳西西爸爸则被送进了监狱。

我永远也忘不了岳西西站在法院门口,看到戴着手铐的爸爸被押上警车时绝望的神情。那时她才十岁,看向我的目光里却似淬了剧毒。

她说,都是你害的。

因为认识了我,她的家庭才会分崩离析。

从那以后,她就收起了粉红色的书包和嘴角边的微笑,在体弱多病的妈妈身边,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里,做一个不苟言笑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她身后,默默地忍受着她对我漫无目的的报复,努力帮她得到想要的一切,甚至是赵烨。

因为就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我那个毫无担当、懦弱自私的父亲,正是这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

所以啊,陆嘉许,你能理解吗?

你曾是我灰暗隐秘的生活里突然而至的那道光,是炙热夏日里投在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你让我的生活变得纯粹而充满期盼,可是在喜欢到来之前,我已经惶惑地预见了未来。

你不该出现,更不该喜欢我。

让我形单影只下去才是最适合我们的结局。

【七】

我投往五湖四海的简历终于得到了一个还算像样的回音,在深秋的最后一片落叶坠地之前,我收拾了行李离开了校园。

我在北上的列车上握着陆嘉许送我的手机,听着电话那端岳西西歇斯底里的咆哮,质问我凭什么不告而别。我坐在拥挤嘈杂的车厢里,十分硬气地挂了电话,然后丢掉了那张电话卡。

得益于丰富的兼职经验,我一个人在北京过得也十分稳妥。

我住在一个二十平左右的地下室,每天窝在床角蹭邻居家的无线网。周末的夜晚我还是喜欢去夜市摆地摊,从小商品市场一两块买来的手链、项链,在一声声吆喝中卖出二三十的高价。我省吃俭用、节源开流,终于开始有了自己固定的存款。我在自己的小账本上一笔一笔记下支出和收入,心里盘算着等到右下角的数字到达一万的时候,就回去找陆嘉许。

这几个月我没有跟任何人联络,我有意回避过去的一切,独自一人过着全新的潦倒生活,所以邮箱里一封接着一封的邮件我从来没有看过。我生怕自己一点开,陆嘉许的身影就会在我眼前晃个没完。

生活在每一个哈气连天的晨雾里仓促开始,在每一个繁华寂寥的夜幕里狼狈收尾。长到似乎已经心无止水到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短到陆嘉许坐在咖啡店里嬉笑打闹的身影总在我心头挥之不去。

我已经忘了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多久,生活在每个白昼和黑夜轮番上演,直到岳西西的突然到来。

那天她站在我家门口破旧的楼道里,身着一件粉色的呢子大衣和一双厚厚的雪地靴,柔软的长发顺滑地披在肩膀两侧。分别了几个月,她似乎变了许多,至少不是站在那里就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煞样。

她拿着一张艺术馆的入场券对我说:“陆嘉许开摄影展了。”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岳西西嗤笑了一声:“你的邮箱密码是我设置的,offer我都看到了。”

她把票放在桌子上:“苏珩,我不再恨你了,从现在起,我们两清了。”临走前她站在低矮的门口,回头看着我沉静地说:“以后你没必要再躲着我了。”

【八】

在第一声蝉鸣回荡之前,我收拾行囊坐上了回去的火车。

在车上,我反复地编辑着发给岳西西的一条短信,花了一个小时的工夫删删改改,最后却只发出了七个字: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这个词充满了轻松和希望,很像是从陆嘉许的口中说出的。等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一言一行早已刻进了我的脑海里。

我去了陆嘉许的摄影展,许久不见的人再次相对,间隔的岁月仿佛也变成了一声叹息。

他如同过去怕我随时会溜走一般,紧紧地抓住我的包,神色复杂地说:“苏珩,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所以你以后,别躲着我了。”他的语气过于小心翼翼,就像生怕会惊醒什么似的。

我开始惊觉生活真是荒诞可笑,他和岳西西曾是我最想保护的两个人,到头来却是我的逃避伤害他们最深。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略带期盼和试探的眼神,红了眼眶。

其实,岳西西走后,我曾在北京那个狭小逼仄的地下室里看完了陆嘉许给我发的那一百多封邮件。那时我才知道命运的玄妙之处,在冥冥中便无声无息地铸就了一切莫名其妙的开始、顺其自然的推进和措手不及的结束。

十五岁的记忆还剩下多少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清楚地记得故事的开端。

那时班级里有一个胖胖的女生,因为嫉妒岳西西美貌又无礼,向来与她不合。在一次争吵过后,她站在窗边恶毒地说,你这个有人生没人教的野种。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还没来得及阻拦,岳西西就抓起一个保温杯扔向了她。最后墙面上大片玻璃全部碎裂,在即将砸落的瞬间,我扑过去护住了那个胖女生。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岳西西明明哭得眼眶通红,却还是怒气冲冲地吼着:“你不要命了?为什么要护着她?”

那时我的脸被纱布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我看着岳西西平静地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毁了。”

来医院照顾妈妈的陆嘉许就是从那一刻起,开始注意这个左脸有一道疤的女孩,疑惑她坚韧非凡的毅力和眼里那抹总也化不开的哀愁。悄悄观察她的饮食起居、一言一行,拍下她失神发呆抑或淡漠疏离的模样,仿佛已经成了他难以言喻的乐趣。

后来那个女孩出了院,就像她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样,又悄无声息地从陆嘉许的世界里消失。

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才在学校门口再一次遇见了她。他确信自己没有认错人,虽然左脸上的伤疤已经变浅,但她眼睛里的淡漠疏离一如既往。

机缘巧合之下,他以催债为由光明正大地跟着她,为了掩饰自己雀跃的心情,每日扰得她烦不胜烦。

没人知道,他曾不止一次在深夜里傻笑出声,感激上天重新把她带回他的生命中。虽然她像一片浓郁暗淡的黑夜,寂寞地背负着旁人看不懂的命运踽踽独行,但是她眼角的坚韧和温柔,他全都能看懂。

他说,苏珩,你就是那个女孩。

他还说,岳西西去找他的时候,曾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喜欢苏珩是吗?”

陆嘉许虽然被她的凶狠吓懵了,但还是鼓起勇气回答了“是”。

他说,苏珩,岳西西警告我不要辜负你。

那是初夏,浮动的空气中也好似充满了热情,路边的小草昂扬向上,枝头的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石榴树开出大片大片火红的花。

陆嘉许站在路边,递给我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全都是他眼中的我--吃饭的我,发呆的我,骑车的我,大笑的我。

我一一翻看,最后把相册还给了他,沉声道:“我不要。”

看着他缓缓垂下了眼帘,我又挑眉笑了:“好好收着,来日方长。”

陆嘉许愣了几秒,眉梢唇角都布满了笑意,弯弯的眼睛明亮如水洗。

寂寞有什么关系,即使是黑夜,也会拥有繁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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