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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命官司(民间故事)

 黎河书苑 2017-10-28

吃过晚饭,村民卓玉军来到邻居朱明新家,坐了好一阵子,又吭哧了半天,才说出此来的目的:“大哥,咱村里如今都夜不闭户了,你还养那玩意儿干什么,满大道追着咬人。”朱明新最恨人非议他家的狗:“它咬啥人啦,不过瞎叫唤。”“喜欢狗,就换只好的,养这条可是白搭粮食,杀掉吃肉算了。”“啥人呀你?我养条狗碍你啥了,把你恨成这样!”“大哥,我就照实说了吧,它最近总拱开老刘家篱笆进入院内,把鸡蛋偷吃了不少哩。我都亲眼瞅见过。老刘让我捎话来,让你拘管拘管。”

老刘,指的是刘文亮,卓玉军的亲戚,朱、刘两家几年前为孩子的事动了手,老刘还输了官司又赔钱,如今两家人遇见,大老远绕着走。

朱明新一听就火了:“我的狗在家给它鸡蛋都不吃,怎么反而去他家偷,埋汰人犯不着用这种手段!你不是亲眼见过了吗,你来。”老朱拽着老卓的手来到院子里,那狗正眯着眼打盹儿,朱明新唤了唤“黄子”,把一只鸡蛋滚到它面前,那狗一看,夹着尾巴逃出去老远!

“怎么样?你告诉姓刘的,打盆论盆,砸罐论罐,打官司输了理,犯不着背后下绊子对不对,你还当帮凶!话撂这儿,我的狗吃他多少鸡蛋我照数赔,想打我狗的主意,除非先杀了我!”卓玉军这才想起,那条老狗是朱大哥的救命恩人呢,五年前,朱明新扛着爬犁到东山坡上拉柴,被压到爬犁底下,零下30多度的严寒天气,不亏了这条老狗飞奔回家里报信,几个朱明新也得冻死!卓玉军张口就让人杀掉,朱明新这老倔巴头能不发火吗?

卓玉新把话捎回去,刘文亮叹了口气:“真他妈冤家路窄!他家那狗也真怪,自己鸡蛋不吃,专来偷咱家的你说。”老刘老婆不能忍受,跑门前一通怒骂,骂的是某人家的狗跟主人有血缘关系,帮着主人爹来报复,瞧老娘哪天叫他哭都找不到坟头!骂了一通,这才回去睡觉。第二天,山沟外有家亲戚办喜事,老刘怕老婆在家跟朱家发生冲突,就带上她一起赴宴,谁知道天黑回来,却发现出了天大的事!

只见村主任陪着朱明新蹲在他篱笆外,烟蒂积了一堆,老刘夫妇一露面,朱明新立即扑上来,劈手揪住脖领:“好你个姓刘的,昨天我还跟卓玉军亲口承诺,想发财,出个价呀,姓朱的眼皮不带眨的;下这样的毒手,你还是个人吗!”村主任费了好大劲,才将朱明新的手掰开,刘文亮顺着朱明新的手势一看,整个人登时就软了下去:老朱家的狗恩人长脱脱地倒在他篱笆外,舌头伸得老长,嘴角的血都已凝固,早死掉多时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主任。”刘文亮语无伦次,“谁毒死的它呀,我不可能做这种缺德事。”

“哼哼,不打自招了吧。”朱明新牙齿咬得格格响,“你没尸检,咋知道它是被毒死的?你院子里就有它吃剩下的毒肉,你怎么解释?”朱明新说完,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老娘们昨天骂街发狠,说要叫我哭都找不到坟头,哪个没听见?主任在场,这现场不能破坏,我马上报案!”

“老天爷在上!”刘文亮指天划地,“我俩一大早就外出随礼去了,就是想毒它,也没有时间。”

“你这辈子啥时候出门带过老婆?”朱明新冷笑道,“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这就是制造个不在现场的假象,‘法制天地’的节目我看得多了,休想蒙混过关!”

真是越描越黑。解释不通,刘文亮一咬牙:“报警。主任,咱让派出所侦察,如果是我做的,我给这狗披麻带孝,当祖宗发送。”

派出所折腾了好几天,无法断定是刘文亮所为。因为他家的院门从来没上过锁,任何人都可以随便开启出入,用的毒药是不法商贩登门贩卖的剧毒鼠药,家家都有,毒饵也是小贩们送到门前的劣质火腿肠,村屯不大,那狗跟谁都认识,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能进入卓家诱杀那条吃惯了偷食的狗。刘文亮牙花子肿得老高,跟派出所掏了心窝子话,我若是想毒死那狗,早就下手了,完事夜里扔小河里,他姓朱的能赖上我吗。于是,派出所做老朱的工作:“为一条狗,兴师动众不值得,你先消消气。此事不能确定是老刘所为,他家买的鼠药还没打封,近期也没买过火腿肠。”

这朱明新是个一条路拱到黑,撞倒南墙都不回头的倔汉,哪里听派出所的劝告:“姓刘的心眼多,他的鬼心计就表现在这地方,没打包他不会用从前剩下的?最近没买火腿肠,怎么知道他从前买没买,他有心买药下毒,能让人知道?把罪行掩盖得这么巧妙,统统是早有预谋制造好了的假象!”

但是,法律是重证据的,哪能凭推理定案。派出所也不会为一条狗的小事纠缠不休,于是很快撤离了小山村。可这边老朱一家三口好几顿没吃饭,心疼那条狗哇,尤其是朱明新,穿戴一新,躺在炕上水米不进,说是没人替他讨公道,他就以死为那条狗鸣冤,他不信出了人命,派出所还敢这么麻木不仁。这倔巴头手边放着一把杀猪刀,声明哪个敢来强制灌他吃东西,他的刀是不长眼睛的!支书村、村主任不敢靠前,可不能不劝呀,说是再重要毕竟是条狗,人为条狗豁出性命,对不起老婆孩子是不是。然而,朱明新拿定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任凭你领导好话说尽,一点效果也没有!

就在朱明新饿得奄奄一息,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时候,卓玉军提着大包小裹,扳上支书、村主任做伴,上门看望来了。朱明新眼皮翻了翻:“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黄子的事没结果,啥都白费。”

卓玉军摆摆手:“大哥息怒。我决不是来劝你进食的,黄子的事,我可能知道一点眉目了。你说,下毒的人如果主动承认了,你打算咋办?他得赔偿你多少钱,你才解气?”

朱明新不是个很看重钱财的人,他赌的是气,假如找不到个台阶下,他还真能豁出来饿死。眼下有了台阶,他哪里会往死这一步赶呀,尤其是提到钱,反而觉得矮了他的人品。想了想,说,钱就不用掏了,也不必披麻戴孝,只要凶手当着全村的人承认自己犯了罪,然后亲自挖个坑把黄子埋掉,总不能让人给狗偿命吧。话说到这份儿上,大家都知道朱明新人倔不假,但他绝非那种出尔反尔的小人,既然松了口,事情有了缓解,于是商定,朱明新先吃饭,攒足了劲儿,明天上午开村民大会,让下毒的人出来说清楚。

朱明新开口吃饭,他老婆孩子都高兴得直哭!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全村村民放下手里的活儿,齐聚到打谷场上。村里开会还从没这么全过,一条狗差点闹出人命,这事儿还小吗?村主任讲完话,就见刘文亮脸色灰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过去冲朱明新鞠了个大躬:“明新大兄弟,我……对不起啦,今天当着全体村民的面,我向你道歉,向你全家道歉,向你家的黄子道歉。”说着,让老婆拿过铁锹,“现在就去我菜地里挖个坑,把黄子深埋,你还有什么条件,只管开口。”

见朱明新气得只会哆嗦说不出话来,村领导示意老刘把死狗埋掉。那狗尸都臭了,老刘找来一只准备好的塑料布,小心翼翼把狗尸裹好,正准备往小车子上搬,就听一声大喝:“老刘大哥呀,你可别折磨我啦,那狗是我毒死的呀。”大家闻声一看,说话的是村子里有名的老实人:武蔫巴。武蔫巴面对目瞪口呆的朱、刘二人,流着眼泪说出了事情经过……

武蔫巴因为家里祸事连连,日子过得很穷,所以到了35岁,仍是独身一人。最近,好不容易经热心邻居搭桥,劝说得村东于寡妇对他有了点意思,并商量好了,过三五天要来他家坐坐。武蔫巴听到这喜讯简直晕了头,把家里左收拾右收拾还不满意,最后一想,家里老鼠这么多,有时候他正吃饭,老鼠竟然大摇大摆钻出洞来,冲着他叫唤,这让于寡妇遇上,岂不坏了好事?想到这,他就买回剧毒鼠药,夜里给老鼠们摆上了盛宴。哪想到早晨起来,却发现朱明新家的大黄狗死在院子里!武蔫巴最怕的人就是朱明新,也知道那黄子在老朱心中的位置,这关键时刻惹了祸,被他老朱打将上门,于寡妇会怎么看他武蔫巴,他可好不容易遇上这喜事啊……武蔫巴就把死狗扛起来,打算扔到小河里,谁知道刚刚扛到刘文亮篱笆外,就听得对面有人吆喝着牛往这边赶,慌乱中他把死狗扔在了老刘家的篱笆外……

武蔫巴叙述完事情的经过,脑袋一耷拉:“我宁可接受朱大哥的任何处罚,宁肯黄了亲事,也不能让老刘大哥替我背黑锅,他两家原来有仇口,这一来,更没法收拾了,今后,我良心上的折磨经受不起呀。”

村民们愣了半晌,突然鼓起掌来!村主任一把握住武蔫巴的手,不住地摇晃:“好兄弟,我从前瞎了眼,还当众取笑过你呢,想不到你真是条汉子!”又问刘文亮:“没下毒,你为什么要承认这壶酒钱?”

“唉,前年我两家干架,害老朱大兄弟输了官司,我于心不忍心呢,想想真不懂事,轧邻轧居的,较什么真啊?如今出了这事,他那人我还不知道,是亏不能吃,万一有三长两短,撇下一家人怎么过!黄子再重要,它是一条狗命,我背个毒死狗的黑锅,顶大是个品行问题,老朱也不可能逼我给狗偿命;可如果我不站出来,这认死理的家伙真能出事,那就是见死不救,罪同杀人!”

许音未落,就听啪啪一阵脆响,原来是朱明新恶狠狠地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子,老朱哭出声来:“今后,我这倔脾气得改,跟刘大哥和武老弟相比,真差老劲了。二位不嫌弃我,咱往后做个生死交……”

三个男子汉争着要把那死狗往自家菜地里埋,冷不防于寡妇掺和了进来:“谁也不兴埋它,让我意思意思吧。别的不说,得感谢黄子,通过这事儿,这武蔫巴我算嫁定了,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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