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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村里的同学

 昵称535749 2017-10-29


小学六年,我总共有三十多个同学,大多来自明水,务本,苇塘等临近的村子。

我们的小学叫苇塘小学,却建在务本村。听说早年间学校是在苇塘的,结果教室里的桌椅板凳经常不见,都被村里人悄悄搬回自己家了。不得已,学校搬去了务本。务本人和村名一样尊师重教,老实务本,所以学校就开在那里,沿用到近几年。这几年孩子越来越少,村办学校关闭,大家都送孩子去镇里读书,所以苇塘小学也荒废了。

这三十几个同学里,考出农村的不到十个,现在有的在北京,沈阳,大连,长春,还有像我一样来了南方的。

还有五六个,是朝鲜族人,他们的父辈去韩国打工挣了钱,他们也随父辈搬走了。

还有十来个,是别的村子的,我们小学毕业后就没了联系。

细数下来,村里只剩下十来个,他们大多初中都没毕业,就回家务农了。后来女孩都嫁了,男孩也娶了,父辈们老了,他们就成了农村的中流砥柱。

春节回家,我打了一辆电三驴。刚想讨价还价,开车的居然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定睛一看,这不是喜子嘛。喜子家在村东头,家里有两个姐姐。他从小就长得高大,人却是老实憨厚的,从来不欺负女孩子,也不和班论班的男孩子打架。他写字还算工整,但是脑瓜有点笨,每次考试都是将将及格,从来没拿过好名次。

他边开车边跟我唠嗑,三轮车在满是冰雪的路上颠簸,冷风不时的把地上的浮雪卷起来,估计这一路,他灌了一肚子风。我不好意思再让他往西头拐,在国道就下了车,硬塞给他二十块钱,看着他更加高大的身躯,说你这生活不错啊,比小时候还胖了。他不好意思的收下钱,说我这是激素催的,这几年得了尿毒症,家里花了不少钱,要不我咋还要拉车贴补家用呢?

我问他要紧吗?他说已经治好了。而且家里娶了媳妇,才添了闺女,日子开始好起来了。我说花了不少钱吧?他说好在有姐姐们帮衬,爸妈还不老,日子还过的去。

后来他急着回家,我也急着回家,一个村东头,一个村西头,就此别过,直到我离开,再也没见着面。

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去红岭看望姥姥。在村头等车的时候,经常能碰见二驴。二驴姓吕,小时候最是混蛋驴性,所以同学们给他起外号叫二驴。

二驴见了我,第一句就问啥时候回来的,第二句就问我姐。我姐说如果二驴见了她,也是问她啥时候回来的,然后问我。二驴对我们姐俩特别热情恭敬,我姐说那是因为小时候她把二驴打怕了。小时候二驴谁都欺负,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师批评他,他就脖子一梗,完全不在乎。有一次,转过来一个男老师,二驴依旧是皮的上串下跳的。男老师把二驴叫到讲台前,一脚踹过去,二驴飞出了四五排桌子的距离,爬起来也没哭,还是继续笑嘻嘻的。那时候农村的孩子也是皮实,回家也没告诉家长,直到男老师走,也没把二驴的臭毛病改过来。

男老师走后,又来了一个女老师。女老师更管不了二驴,所以二驴在班级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天的时候,他从河沟里抓了青蛙,把青蛙皮扒了拿在手里吓唬女生,青蛙还没死透,肌肉一抽一抽的,像是被扒了皮的人,把女生吓哭了,二驴就嘎嘎的笑。有一年冬天,二驴把烧着的绊子从炉子里抽出来,吓唬班长刘阳,刘阳大哭,怎么哄都哄不好。老师让二驴滚出去,趴在教室外的窗台上听课。那时候已经是冬天,窗台上全是积雪,我坐在温暖的教室里,透过玻璃看到二驴冻得通红的脸,想着其实他也挺可怜。

我不记得二驴有没有欺负过我,他那种吓唬人的把戏我也不害怕,而且我姐姐比我大五岁,一直在学校罩着我,所以我和二驴应该没有什么过节。

二驴说他出去打了几年工,现在哥哥考学出去了,家里的地没人种,他就回家种地了。农村人结婚早,那年二驴也二十好几了,还没结婚,不知道他现在结没结婚。

班里还有三四个女孩,都结婚了,比如李佳和赵龙娜,婚后都搬走了。李佳没有音讯,赵龙娜倒是每年都回娘家。她嫁到了邻村,据说家境不错,男方家地多,有房有车,这几年还在镇上买了楼房。龙娜嫁过去,接连生了三四个孩子,有儿有女,多子多福。这几年龙娜爸妈老了,地也给龙娜家种,每年春秋,都能看到龙娜带着男人回来干活,有时候龙娜骑着摩托车,有时候开着拖拉机,这几年她还考了大车票,冬天的时候开着大卡车收粮食,风风火火,跟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龙娜就比同龄女孩子高,长得很像俄罗斯人,皮肤特别白,双眼皮也双的明显,就连头发都是黄褐色的。她走路生风,说笑起来嗓门也大。要是哪个男孩敢惹她,她就一把捏住男孩的后脖颈,死死的掐住凸起的后脖筋,像捏一直小鸡崽一样。女孩子也不怎么和她亲近,因为女孩交往免不了拍打玩闹,每一次她都下死手,拍的人后背生疼,手臂发肿,渐渐的,她越来越孤单,但是她好像从来不在乎一样,每天还是笑嘻嘻的,没有一丝忧愁烦恼。

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在学校附近的面包店打工,圣诞节的时候,我特意去给她送了平安果,她顺手把平安果放到一边,跟我聊了几句,就去忙店里的活计了。我看到自己的礼物被轻贱,心里不是滋味,就讪讪的回学校了,直到她辞工,我们都没再见面。她打工,结婚,生子,人生轨迹和我再没有重叠,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除了这两位,村里还有两个女生,一个是赵莹,出嫁走了,离婚又回来了。在娘家开了个小卖店,小卖店的正门是娘家房子的后门,她用塑料布和板房封起来,摆了柜台和杂货。炕上也支着三两个麻将桌,小卖店既可以收打麻将的抽成,又能带着卖货。

赵莹小时候可是花蝴蝶一样的美人,脸长得小小尖尖的,眼睛大大的,额头光洁,总是竖着马尾辫,穿着白衬衫。她五年级就开始谈恋爱,先是谈了个比我们大两届的,又谈了一个同班的,据说他们除了拉手亲嘴,还一起搂着睡觉。在一群认为亲嘴就能怀孕的孩子眼中,他们真的是太不害臊了。

好在赵莹并没有怀孕。我们小学毕业时买了啤酒去班长家庆祝,有喝多了的男孩子隔着院墙问赵莹咋和男孩谈恋爱的,羞得她满脸通红。赵莹爸爸自认家教森严,连一墙之隔的毕业聚会都不让她参加,听了这话操起棍子就来打那个男同学,吓得那男孩子直接跑回了家,连饭都没敢回来吃。

赵莹长大后,她妈不停的在牌桌上消遣她,先是把她许给了白四家,又因为彩礼没谈妥吹了。兜兜转转把她嫁给了别的村,开始还说很幸福,后来居然离了。

我去小卖店买东西,赵莹弟弟在看店。我问他,你姐呢?他说不在家。我说她最近咋样啊?他说还行。不一会,又警惕的问我是谁。我说我是你姐的同学。他也没问我是谁,我买了一箱啤酒他也没帮我送,而且别人家卖六毛的矿泉水他收了我一块一瓶,我也没说什么,只能自己把东西搬回去。

另一个女同学是嫁进来的,嫁给了我小学的班长。俩人还算恩爱肯干,接下父辈的地种起来,孩子也好几岁了。班长的爸爸是个臭无赖,年轻的时候在村里搞破鞋,还经常打班长的妈妈。班长成人后狠狠的打了他爸一顿,从此他爸老实了,再也不敢偷腥也不敢欺负班长妈妈了。

去年班长去外边打了两个月的工,攒下五千块钱,拿回家塞给媳妇。媳妇也没多心,就塞到了电脑桌里,结果过几天钱就没了,不知道是谁偷的,但是全家人都怀疑是班长爸爸,因为他老了又迷上了赌钱,没事总要去各个卖店搓几把。但是夫妻俩没有把柄,也只能忍着,无论如何不能冤枉了爸爸。

同样打了爸爸的,还有另一个小学同学赵建,他家住在班长家西院,也是爸爸打妈妈,儿子把爸爸打服了。这几件,赵建家买了轿车,经常看他开车拉着家人去街里,闲暇时村里有人雇车去市里,他也接接私活。

我妈常说,我们姐俩要是男孩就好了,长大了也能把爸爸打服了管好了。我不想打我爸爸。天底下本来就该父母管教孩子,但是父母没管教好,就只能让生活来收拾他,磨练他,迫不得已,才交由子女来管教他。

祖祖辈辈,父父子子,对对错错,都是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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