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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开:书与印的入门,无非临摹

 家有学子 2017-10-29

唐代《封氏闻见记》记载了郑虔的诗、书、画三绝,这好像是书画领域除了“聖”之外,封赠最早最高的称誉了。像苏轼这样在诗、书、画都有无上造诣的人,也没听说有称其为三绝的。只有后来的郑板桥被民间和官史称作三绝。所谓三绝,顾名思义这三项都齐整地达到巅峰。因此很难,也就少有人被称誉了。

近现代潘天寿先生大概也觉其难,于是有了一种新说法,他说:“艺术不必三绝,而须四全”,说明白些,就是三绝非常不容易,不如全面发展,在诗、书、画、印都有所涉足就好了。这种知难而退求其次的想法,固然于教育的现实是不无可行的面对,实际上是明智的认识。因为术业各有门径,浅尝或可博涉,而欲达深处则非专攻不可。

 

  对当代人说,诗是最难攻克的,其难在诗人的产生,必求个人的特质,滋养于某种环境,才有成长的可能。而今诗的环境无存,所有人的文字或语言都清一律地自觉要求简明清晰,偶有诗意的话语一定会被误解为滑稽与作秀。而不甘寂寞挣扎的一些诗作发表,自无可能与先贤比肩,因为当代的近体诗已普遍退化成概念的表述,而不是细腻的思绪倾吐了。这当然是一种较悲观的说法。若乐观些看,诗的土壤尚未贫瘠,许多老年人还把它当作特健药,既舒情散怀,又可消磨时光。如果要让近体诗重建辉煌,也许不再,但泱泱大国不时出几个好的诗人,还是可以期待的。像聂绀弩就是榜样,他的诗从通俗的打油诗中来。口语而严格律,对仗极其工稳,炼句打磨可谓千锤百炼。虽诗作大多成于劳教之地,但充满了幽默的意味,人称“老瓶装新酒”诚然。聂氏的创作告诉晚辈一件事,诗作若与先贤比肩必须要有新意,不拟古、不复古,遣词造句要与时俱进,道先人所未道。

 

  但诗毕竟属于文学范畴,与书画印所属的平面造型很不相类。但先贤实践在前,能者多能,有些事只要有心努力,也不是不能成的。此外,诗有程度深浅之分,当创作者分不清自家水平的高下时,最好的方法是藏拙,不必急于发表,古人有“未定稿”之说,留着反复修改,就是这个意思。

 

  书、画、印三者都是技术性很强的艺术形式,同时,也是入门容易,深入艰难的门类。一般说有老师引领,则少走弯路,但书与印的入门,无非临摹一项,所以无师自学是完全可行的。事实上,许多有成就的刻印家都是从自学入门的。抓石落刀刻印,没有规定的格式,怎么弄都是可以的。人们对篆刻有个普遍的误解,以为其关键在用刀之法和字的排列之法上,其实篆刻的命门在篆字的字形和线形,因为字形和线形变化多端也变化微妙,其蕴涵的审美信息自然最为丰富。篆刻家正是利用字形和线形来建立自己的风格和审美主张。只有从字形和线形切入,才有可能成为名符其实的篆刻人或鉴赏者和明白人。

 

  书法的技法要比篆刻复杂许多,因为它在字形之外,增加了字势,而势是主行气和韵律节奏的,只有字形和字势两者兼顾,才能体会书法的神采。书法的要点在于通过长年的用功,把握形与势的各种对比关系,进而整合形与势来建立自家的书法风格。此中关键处在于所建立的个人风格要与个人的性情、人格、学识相谐调,否则既难深入地抒情达意,自然也就丧失了人与艺相关联的魅力。书与印在建立自家风格面目上的目标是一致的,而书法实施起来虽更复杂,但可行性明确。而篆刻所依赖的只是篆字的字形和线形,其微妙处既隐晦也不易把握。所以篆刻要建立个人风格也同样有高的难度,君不见,数百年的流派印章史,有目共睹的大师高手总共也不过六、七人而已。有时翻阅前人印谱,不禁感慨,一艺之成,白了少年头不算,还要淘沙见金,时光的面孔冷酷极了!

 

  最后说画,画是有天才的,这个天才用术语叫做造型能力。造型能力,有人生而就会,有人要学而才会。而书与印则没有生而就会的,书与印也有天才,但这天才要经过不下几年的苦练基本功后,才渐渐被自己或他人发现的。有天才者不要太自负,因为进入艺术殿堂,要走到高层,其多半靠学养,其小半才靠能力。怎么说?有造型能力并不等于就能创造个人风格。而个人风格的形成,要靠百炼不折的用功,见多识广的审时度势,聪明灵动的创造冲动,好似三者不能或缺。

 

  绘画是一门单独的艺术形式,它可以求与其他艺术的协助,也可独立完成自己的使命。但自从传统绘画进入宋元之后的文人画时代,书法与之相处日密,互为影响的结果,就是笔墨概念的形成。笔墨的“笔”其实就是书法用笔的代称。如今书与画已基本隔行,笔墨的概念不再盛行。但偶见一些书法家涉足于画,笔墨似又神奇地恢复。总之,书与画相谐相合不失为一条坦途。如果我们回顾前辈大师,特别是近现代的齐、黄、张、潘等人,个个都是书道高手,他们的绘画成就,谁人否认不来自书法的滋养?

 

 不管诗、书、画、印原是不是一家,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如何厘清,但作为传统书画艺术的一环,既不必昭求人共趋之,也不必彰示其高尚,存在的,自有其存在的价值。

 

 石开,1951年生,福建福州人。职业书画篆刻家。

  曾任福建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研究员,中国篆刻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北京印社副社长。

  1998年迁居北京,曾在北京画院、中央美术学院、人民大学、荣宝斋画院、杏坛美术馆等举办讲座。获第七届AAC艺术中国年度影响力艺术家称号。出版有个人书法篆刻作品集多种。

附:石开谈艺录

作为艺术家,有人主张先立风格,占山为王,然后慢慢巩固根据地;有人主张多屯田,广积粮,慢慢养成自家面貌。而我认为,做艺术就像踢足球一样,首先要有射门意识,一旦有机遇,先射了再说,立风格就是射门。那种所谓按部就班、大器晚成的说法可能也对,然而这种稳妥的工作模式好像更适合于做国家公职人员。

 

艺术的本质是玩玩而已,但欲求功利,则必须做到四个字:认真,坚持。我三十岁以前做艺术是兴趣,三十岁以后做艺术是功利,这也是没有办法。早在二十年前,拙艺有离经叛道的苗头,但很快就自我感觉归入“主流”了。我现在的书法和篆刻,在前卫的艺术家眼里显然属于太保守,在传统派眼中又有点性格,两边不讨好,但我坚持走中间路线。艺术家都有偏见,他们说的我不在意,我在意广大欣赏者的评价和感觉。

 

 

 

 

除了书画篆刻之外,我偶尔也写点文字,量少,也短,无论是作为题跋,还是随笔,他们说挺有韵味,与简单地抄写“唐诗宋词”有别。我想,这与我的老师有点关系。三位老先生都是传统概念中的通人,他们在我年轻时就不断给予我这方面的信息,要求会写诗,写文言长跋等等。一九八O年我路过上海,参观张大千画展,张画给我最大的印象是画上的题识甚多,文字清通可诵,从那时起,我便见贤思齐,往这方面努力了。

 

书画家有择纸择笔的,也有不择纸笔的。我属择笔择墨,但择纸并不严格。择笔是最关键的,我甚至认为不择笔的书手很难成家。至于用墨,因为我很少用墨汁,基本是磨墨写字。磨墨要找好墨,如果是老墨,嘉庆以前的较好,光绪至民国,国力不行,墨的品质也不好,因为年久胶松,比现在新墨容易研磨,也是不错的。纯用老墨有点奢侈,因此常用老墨与新墨和着磨,我现在用的新墨是安徽冯良才造的松烟,还行。常有人问,磨墨与墨汁有什么差异,.我觉得,主要还是胶的含量不同,笔下流畅度自然也就有区别了。

 

 

有人说,从外表看,我让人只觉得很“远”,这远正如古人评价欧阳询是“深山至人”,而实际上熟悉我的人感觉我其实是个挺幽默的人,比如听我谈话,看我的印章,印文也很有意思,如“长发哥哥”“山深野合无人晓”等等。说实话,在我平日表情肃穆之下,其实心情是很放松的,心理也是平衡的时候多。林语堂说,幽默来源于轻松,来源于平等。的确,我长年不在体制内工作,自由自在,工作没有压力,头上没有领导,幽默有时很自然就来了。当然,幽默还要讲境界和品味,那这些就要靠智慧了。说到“山深野合无人晓”,其实这个印文是关于性的。“野合”一词稍文雅罢了。

 

 

中国文化在性这个问题上有文野雅俗之别,俗文化于性毫不顾忌,雅文化则讳莫如深,极尽虚伪之能事。世界几乎所有民族都有性图像,但我国很少,汉画像成千上万,至今很难找出一块明显的图像。我曾想通过文词表达的方式,刻﹂些与此相关的印章,目前才做了一点,好玩而已。文词表达讲究的是品味和境界,而性是很简单也很明白的事。因此怎样让文词在明白中不故作隐晦、不虚伪,而又有诗情画意,是很考人智慧的。他们说,很期待着我的这批印章早日面世。但我年纪大了,刻这些内容自己也觉得老不正经,要在台湾,会被人指责为 “怪伯伯”的。在这方面,朱新建先生做的很成功,他的画是露骨,文字却浅雅合度。

 

文章来源:网络。本文版权归原创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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