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文章《谈风格》
作家所偏爱的作品往往会影响他的气质,成为他个性的一部分。契诃夫说过:告诉我你读的是什么书,我就可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作家读书,实际上是读另外一个自己所写的作品。我们喜欢一个作家的作品,往往是喜欢他的写作风格,我们读一个作家,可能是在读另一个自己。 1. 一个人的风格是和他的气质有关系的。
一个人的风格是和他的气质有关系的。 茅盾同志发出感慨,正是在这样的时候。一个人要使自己的作品有风格,要能认识自己、发现自己,并且,应该不客气地说,欣赏自己。“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一个人很少愿意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一个人不能说自己写得最好,老子天下第一。但是就这个题材,这样的写法,以我为最好,只有我能这样的写。我和我比,我第一!一个随人俯仰,毫无个性的人不能成为一个作家的。
2. 要形成个人的风格,读和自己气质相近的书。
其次,要形成个人的风格,读和自己气质相近的书。也就是说,读自己喜欢的书,对自己口味的书。我不太主张一个作家有系统地读书。作家应该博学,一般的名著都应该看看。但是作家不是评论家,更不是文学史家。我们不能按照中外文学史循序渐进,一本一本地读那么多书,更不能按照文学史的定论客观地决定自己的爱恶。我主张抓到什么就读什么,读得下去就一连气读一阵,读不下去就抛到一边。屈原的代表作是《离骚》,我直到现在还是比较喜欢《九歌》。李、杜是大家,他们的诗我也读了一些,但是在大学的时候,我有一阵偏爱王维,后来又读了一阵温飞卿、李商隐。诗何必盛唐。我觉得龚自珍的态度很好:“我论文章恕中晚,略工感慨是名家。”有一个人说得更为坦率:“一种风情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有何不可?一个人的兴趣有时会随年龄、境遇发生变化。我在大学时很看不起元人小令,认为浅薄无聊。后来因为工作关系,读了一些,才发现其中的淋漓沉痛处。巴尔扎克很伟大,可是我就是不能用社会学的观点读他的《人间喜剧》。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我是到近四十岁时,才在劳动改造的过程中硬着头皮读完了的。孙犁同志说他喜欢屠格涅夫的长篇,不喜欢他的短篇;我则刚好相反,我认为都可以。作家读书,允许有偏爱。作家所偏爱的作品往往会影响他的气质,成为他个性的一部分。契诃夫说过:告诉我你读的是什么书,我就可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作家读书,实际上是读另外一个自己所写的作品。法郎士在《生活文学》第一卷的序言里说过:“为了真诚坦白,批评家应该说:‘先生们,关于莎士比亚,关于拉辛,我所讲的就是我自己。’”作家更是这样。一个作家在谈论别的作家时,谈的常常是他自己。“六经注我”,中国的古人早就说过。
3. 一个作家形成自己的风格大体要经过三个阶段
一个作家形成自己的风格大体要经过三个阶段:一、模仿;二、摆脱;三、自成一家。
菌子已经没有了,但是菌子的气味留在空气里。
影响,是仍然存在的。
一个人也不能老是一个风格,只有一个风格。风格,往往是因为所写的题材不同而有差异的。或庄,或谐;或比较抒情,或尖刻冷峻。但是又看得出还是一个人的手笔。一方面,文备众体;另一方面又自成一家。
以上文字节选自汪曾祺散文集《一定要,爱着点什么》,图片来源于网络。 本文经北京紫图图书有限公司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以上版权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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