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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麒麟村

 老鄧子 2017-10-31

  在儋州用吉祥动物命名的村庄不多,关于“麒麟村”名称的来历,我走访过村里的老人,他们都不知道。麒麟村三面环田,坐南朝北,南高北低,南宽北窄,村头伸向低洼的水田。我推断可能是地势像麒麟或者曾经有过麒麟出没而得名。

  我父亲就出生在这个村庄,又从这个村进山参加琼崖纵队。琼崖革命二十三年红旗不倒,他算是成员之一。我的祖父没有读过书,却给我父亲取一个好听又吉利的名字“瑞祥”。麒麟献瑞,麒麟呈祥,瑞气祥云,是天、地、人合的一种暗示吗?应该是。我父亲经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枪林弹雨,只是右手受点皮肉伤,活到85岁安祥离世。我没有在麒麟村生活过,因为父亲十年前病逝后安葬在村头,我就经常回去,有时在村里住上几天,与乡亲们叙叙乡情,也把城里的见闻告诉他们。我在外地时,只要想到父亲就自然会想到麒麟村,听有人说到麒麟村或见到麒麟图样,就自然会想起父亲。把父亲和麒麟村连成一个情感交汇点,是我乡愁永恒的坐标。

  麒麟村没有名胜古迹,能沾得上历史的只有石磨、茅屋、榕树、荔枝树、黄皮树。住人的茅屋这十几年相继消失了,圈牛圈猪的茅屋还有几间。有的石磨不用了,闲置在僻静的地方守着年轮不被磨灭;有的卖到城里做茶几,在茶香里继续守着岁月刻录的乡愁。村头的榕树长得茂盛,左边三棵右边二棵,盘根错节,枝条相缠,造型如马如人,型似神似。一弯溪水由东向西,从左右两边的榕树之间缓缓流过,从不干涸,长年清澈见底,小鱼虾从石缝游进游出,自在悠闲。小溪上面过去是两块荔枝板搭建的桥,现在是一座宽4米长5米的水泥桥,没有护栏,可坐在桥面上光着脚丫,向着水面抖落一路风尘。盛夏,村里人喜欢在榕树下、小桥边乘风纳凉,还可一边谈天说地,一边欣赏眼前那一片金黄稻田。月夜天,榕树叶子透下的光把溪水照得粼粼闪光,近处远处的蛙声此起彼伏,淡淡的稻香随风轻轻袭来,沁人心脾。苏东坡诗句“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破琼瑶”无非是这样的景致了。

  记得小时候去村里摘荔枝,村周围都是硕果累累的荔枝树,荔枝树比农舍还多还密,串串垂落的红红的荔枝把村庄映照得红彤彤的。袅袅飘起的炊烟没有直上蓝天,而是飘入荔枝林,成了祥云绕树之景。近几十年,迫于生计和盖房子,几乎成材的荔枝树都卖给了外地人,好多大棵的鸡旦花也卖给城里人绿化造景了。童年见过的景象成了遗憾的记忆。

  所幸的是我家的一棵弯腰的荔枝老树,因不成材而免遭砍伐。

  我父亲说这棵树是分枝长成的,主干已被山火烧毁。挖开表土能清晰看到烧过的主根,还留有一层厚厚的炭迹。分枝树干至今仍残留着当年烈火的伤痕。这道伤痕随着分枝生长不但没有愈合,而且越来越深、越来越大,更让人心酸的是伤口烂蚀了整个树心。树皮裹着伤口,痛苦地生长着。我问过父亲这棵树是什么时候被烧的,他说他小时候分枝就这么大了,他也是听祖辈说主干是被山火烧毁的。我查了一下家谱,粗略估算这棵树应该有400多年了,同安居立村的时间差不多。分枝长成弯腰的大树,树干又带着深深的伤痕,历经几百年而不倒,它留给后人一片绿荫,也生长着无尽的乡愁。

  我小时候爬上过这棵树摘荔枝,我父亲,我祖父,我祖父的父亲,凡是看见这树生长的祖辈们也一定爬上去过。它不仅目睹着岁月沧桑,也感受过祖祖辈辈的体温与气息,那茂密的绿叶像是在诉说宗祖地的肥沃,更像是在宣示血脉的永生。有时我站在树跟前,看着弯腰的树干,脑子里就浮现父亲微微驼着的背。是向着人间谦卑吗?还是沧桑过于沉重?今年三月,我绕着树根一圈挖沟,施上了7袋羊粪,几个月后叶子深绿深绿的,猛然焕发了新的生机。这棵树的伤痛和付出,第一次得到了后人的安抚与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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