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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给母亲和所有的母亲 母亲万岁

 wyk1014 2017-11-04

大约五六岁的时候,我的眼球上陡然长出一芥黄斑。

医生告知,必须在眼球上直接打针。我害怕得要死,拒不答应。母亲哭着说,不打针,眼睛会瞎掉的。那一天,母亲紧紧地抱着我。我浑身颤抖,刺猬一样蜷曲着,畏缩在她怀里,拼命地贴紧、贴紧,恨不得嵌进去。我分明地触到了她的脉搏,似电流,更听到了她的心跳,像擂鼓。一刹那,我本能地感应到,我的生命属于母亲。母亲是一棵大树,而我只是一尾小小的枝杈。母亲是我的靠山,我的一切。

献给母亲和所有的母亲 母亲万岁

母亲节前夕,李春雷专门回老家陪伴母亲。

又有一次,感染中耳炎,一波波针扎般剧痛。我不吃饭,只是不停地号哭。母亲耐心地呵护和劝慰,我不听,仍是变本加厉地哭,人来疯般地哭,声震屋瓦。母亲更加焦急,抓耳挠腮,手足无措,眼中噙满泪花。而此时的我,愈发地加大音量,仿佛看着她这样,便可以减轻一些疼痛。甚至,心底竟然还有一丝恶作剧般的潜意识。唉,现在想来,何其荒唐啊。

小时候的我,真是毛病多多。

由于家中赤贫,营养欠缺,身体抵抗力差,舌头也常常上火发炎。整个舌苔红赤赤,火烧火燎。这时候,我便大大地张开嘴,长长地吐出舌头,像酷夏里一条散热的狗。不仅如此,我还会在屋内摇头晃脑,捶胸顿足,乱喊乱叫,借以发泄。每每这时,母亲就会把秘藏的一点点白糖或红糖,拿出来,研成细碎,轻轻地敷撒在我的舌头上,缓解一下。而我,在屡屡尝到甜头之后,似乎也摸索出了经验。有时候,舌头略有不适,便故作痛苦状,呻吟着,亮出舌苔,只是为了骗取母亲那一份可怜的宝贵的私储。

我的母亲,生于1943年,属羊。

她的娘家在本村,原是一个小富家庭,“土改”时被划分为地主成分,从此境遇大变。母亲兄妹五人,都没有正规上学,大约只是小学文化。而我的家庭,也大致类似,属于被区别对待的对象。

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母亲的内心,却充满了对文化的尊崇。记得小时候,她常常给我讲一些祖上勤劳行善的故事,还有广府。广府是我们冀南一带民间传说里最有名的城池,明清两代曾是这个地域的首府,似乎是富贵和文明的象征。只是,当我因母亲的开导而早早地萌生作家梦想后,她却以为不可,常常斥责我胡思乱想,不知天高地厚,不够本分稳重。

唉,家庭出身和贫穷所限,使母亲从来心情沉重,负担过多,脸上也少有轻松和微笑。那时候,她只有三十岁出头,本是一个女人的熟美年龄。但在我的印象中,她总是一个愁苦且郁闷的人,每天只是起早贪黑地干活,做饭做衣,喂猪喂鸡,匆匆忙忙,默默无声。少不更事的我,哪里懂得母亲的心境呢。

一晃三十余年。

自从1979年到县城读书之后,我就基本离别母亲。除了节假日之外,都是自己的奔忙。舞台更大,角色愈繁,竞争激烈,心态凌乱。凌凌乱乱中,我也长成了一个马马虎虎的标配男人,耳聪目明,舌苔强健。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也成了他们的大树。还有了一份小小的事业,虽不满足,却也知足。

但是,在自己家业扩大的同时,母亲却在枯萎。恍然几十春秋,她已年过七旬,体弱多病,近来更是常常腿痛,走路也有些吃力了。

我曾千百次地设想,要抽出时间,专门陪母亲到外地走一走,开开心。可营营役役,身不由己,岁月蹉跎,竟未如意。有感于此,常常自詈。

今年,在这母亲节的前夕,我决定放下一切,陪母亲去一趟广府城。我知道,这是她多年的梦想。

这一天,我挽着母亲,在广府的城墙上来回走动,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体味着暮春的静美,阳光的安逸。蓝天白云,满城翠柳,熏风悠悠,岁月执手。花虽半谢,依然芬芳,馥意浓浓,宛若佛香。

母亲虽然眉目舒展,笑容灿烂,却是眼神缓慢,步履蹒跚。细细端详,她双手枯瘦,黑如鸡皮,脸上堆满皱纹,头上全是白发。看着看着,我猛地眼酸鼻辣,赶紧扭过头去。

看着西天缓缓燃烧的太阳,真是恨不得永远焊在那里,让时间停滞,或岁月倒流,回到青年,回到少年,回到童年。

可转眼间,日影暗淡,众鸟归巢,我们也不得不返程了。

且珍惜眼前,每一握温柔,每一缕微笑,每一次会面。

且紧紧地挽住母亲的手,祈盼时光静好,真情恒美。

但愿天荒地老,惟愿地老天荒!

母亲万岁!

(李春雷,国家一级作家,河北省作协副主席、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现居石家庄。原文刊载于燕赵都市报5月14日《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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