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得愤怒的样子，比油腻猥琐难看一百倍

不懂得愤怒——不再愤怒，或者愚蠢地愤怒，才是摧毁中年男人形象的重量级杀手。

   

不明白，人民群众为什么会如此热衷于怜悯和奚落中年男人。

 

最早，是那篇伪托姜文之名的《狗日的中年》，机关枪扫射般的大倒苦水犀利接地气，击中了一大批中年男人柔软的内心，让他们拼命转发朋友圈恨不得身边人都来关爱自己和自己所在的这个弱势群体。

 

然后，是电影《港囧》里的徐铮，生活优渥而春心不死，端着一颗发亮的光头千辛万苦来到初恋面前企图旧梦重温，却矫情地披上了“中年危机”的外衣，把那些还在为着一家老小一日三餐而奔波的大叔们狠狠地涮了一把。

 

现在，继续消费中年男人的，是油腻和猥琐的鄙夷。

 

从性质上看，不管是十条标准的版本还是二十条标准的版本，油腻和猥琐指向的都是外表形象，不是“深入灵魂”的否定。可是，在“相由心生”定律的强大驱动下，人们还是会油然而生地认定，油腻的是内心，猥琐的是精神。

 

所以，油腻和猥琐所要说的，是由里到外的难看。

 

但在我看来，人到中年真正难看的，不是油腻，不是猥琐，而是不懂得愤怒。

 

作为人类最原始的本能之一，愤怒据说在胎儿时期便已生长在我们身上。精力旺盛吃饱了撑着的青年时期是它的黄金时代，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空气，“愤青”这个老旧称呼并不比今天的“油腻猥琐中年男”好听。

 

中年的降临直接把黄金时代变成烂铁时代：生活重压、岁月磨洗和身体滑坡让倔强变成蔫巴，在意变成看透，虚幻变成实在，愤怒于是消逝——家国大事只剩下家事，社会不公只要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当作从不存在，当舆论因路人的冷漠愤愤不平时就搬出“最热心的永远是网友最冷漠的永远是路人”来嘲讽，而对那些为着这个地方进步而牺牲的殉难者要么茫然不知要么以“傻X”的讥笑相赠。

 

就算愤怒依然留存，也往往因与年纪不搭而显得不堪——对老婆动粗，对小孩迁怒，对服务员和保安发飙，都与这个年纪应有的涵养龃龉，尤其是一转身就不得不在老板或者领导跟前低声下气的境况下。

 

也有对公共事务依然关心依然愤怒的，只是他们的心智与认知还停留在青年时期，对虚无缥缈的外部敌人愤怒，对不着边际的企图阴谋愤怒，一听到号召指示就抄起鸡蛋西红柿U型锁，奋不顾身兢兢业业地挽留年轻时“中国可以说不”的残梦。

 

不懂得愤怒——不再愤怒，或者愚蠢地愤怒，才是摧毁中年男人形象的重量级杀手。

 

愚蠢的愤怒年轻时也有甚至更多，但它有年少轻狂的解说；失去愤怒年老时也会甚至更加彻底，但它有大彻大悟的阐释，唯独中年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拿来掩护。

 

事实上，从质量来说，中年时期才是愤怒的黄金时代，阅历和见识让这个时候的愤怒可以不是躁狂而是冷静，不是轻率而是审慎，不是肤浅而是深刻，不是软弱而是有力，不是动摇而是坚决，不是泛滥而是克制——总之，如果你懂得愤怒，即使油腻也不会猥琐，或者油腻与猥琐干脆就与你绝缘。

 

甚至，懂得愤怒能让你变得迷人：它让你告别了从前的幼稚，拒绝了未到的衰朽，赋予你热度和活力，而这才是荷尔蒙的正确释放方式。

 

我们可以想像，一个中年男完全符合油腻猥琐的标准，但他对颂圣为奴感到恶心，对弱肉强食感到痛心，对窃钩盗国感到惊心，对见死不救感到寒心，这个时候，就算是油腻，就算是猥琐，还要紧吗？

 

不懂得愤怒，是真正失去血性的标志，而还有什么比失去血性的男人更丑陋的？

 

“谁比谁难看”这样一条鄙视链，在人人都有权追求适合自己幸福生活的法则面前，其实存在的意义并不大。不作恶，活得舒坦，才是符合人性的期望。

 

非得相互鄙视，所谓的油腻猥琐，就成了精致者掩饰他们自己装腔作势的精心构陷，而所谓的不懂得愤怒，也可能是失意者虚弱的情绪转移。

 

但是，如果鄙视不可避免，假设鄙视一定得有，那么无论如何我都会说：你不懂得愤怒的样子，比油腻猥琐难看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