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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从山坡翻过来的时候，草地上便有了两棵大树的影子。树和树之间，是一览无余的光，铺满一地。只有树的后面，不被阳光照耀的那一面，或者说，阳光有意只和树的另一侧发生温暖的关系，而这一侧却有些暧昧的情感要表达的时候，草地上反而有了一种淡约的模糊，那是光影合一的奇妙反应，我以为只有一个智慧的画家的瞳孔，才可以读懂。比如了解自然的莫奈，比如生活在大溪地的高更。如果你以为任何一个可以混合颜料的画家就可以描绘这样的自然，那就等于说一个幼儿园的孩子可以读懂《百年孤独》。面对这样的自然，是由不得你多想的。 兔子和羊群都是春天的土地的孩子，所以，它们比栅栏之外的一切都要自由。大树依然在春天发出来嫩黄的叶子，鸟类会在夏天浓密的叶子里叫个不停，它们聚集在一起，讨论它们自己的生活，也会有看得见的交配，那些漂亮的动作，来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有时候，一只鸟会飘到羊的背上，那和一片树叶的飘零没有任何区别。羊儿是熟悉这一切的。来得自然，也就接受。羊背上的鸟，成为了自然的食物链的要素，羊在吃草的时候，会惊动蚯蚓和那些安静的瓢虫，会有我们永远搞不懂的昆虫，惊慌失措的奔跑或者停在原来的地方观察，等候情况的变化。鸟的眼睛是活跃的，灵动的，会调皮地飞离羊背，会迅速地抓住一条蚯蚓，然后是隐逸于树林。 树根下面，总有一些洞，任何时候，这些洞口都有警惕的眼睛和匆忙的脚步。兔子是这个地球上最令人激动的一种动物，它们温顺，糅合，小巧玲珑，或者说，它们很乖巧，讨人爱。虽然它们的尿液发出来很不舒服的味道，不过，对于草地来说应该是非常好的。树根的空隙已经被它们机智的挖空，里面是怎样的洞穴，如何的构造，值得所有的建筑学家来研究。依赖自然环境，土壤和树根的关系，就可以在这里生活好几代，或者具有永远的性质，实在是让我们惊讶的事情。我最喜欢看见春天里那些小兔子，刚刚生出来没有多久，对于一切阳光，草地，鸟的飞跃，远处走过的人都怀着无比的兴趣和兴奋，紧张，不安，好奇。它们甚至成群的守在洞口，突然间一溜儿进入洞里，我绝对相信它们只是呆在洞口附近，随时观察，外面世界的诱惑对于它们来说，几乎无法阻挡。所以，阳光翻过山坡的时候，它们的脊背上就有一层柔软的浮动的光芒，令人诗兴大发。 兔子和羊群吃着同一片草地上的草。羊群比兔子更知道人的气息，它们不慌不忙，也不至于见了人就立即奔跑。但是，我们的超市里明显的事实是，羊肉羊排的数量远远大于兔子。人类的胃口适合羊肉。所以，我特别感动于兔子的奔跑，那种迅速的逃离，令我这个奔跑者都无法追赶。1990年，在四川忠县一个起伏的丘陵山区，我曾经和当地的民兵排长，半夜里拿着火铳，去山谷里打兔子。等我们从黑暗的森林里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非常疲倦，而兔子的毛都没有看见，后来带了一只勇猛的乡下猎狗，才捕捉到那种麻兔子。它们的腿上闪耀着只有运动健将才有的肌肉的光芒，那是它们维护自己存在的最有力的证明。奥克兰的一树山，会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一个晚上，月色安静，四围都是树的影子，会安排极好的枪手射杀一定数量的兔子，来维持整个生态的平衡。兔子的繁殖实在吓人，善于打洞的家伙，会在雨季引起草地塌陷和滑坡。人类只有依靠枪声来实现这样的平衡了。 要等到夕阳完全从草地上拖曳着自己的长裙，悄然离开的时候，兔子们才会全部回到自己的窝里。那是它们生活的地方，它们的避难所和家园，繁殖和紧靠着肌肤的温暖，让它们体验到存在的尊严。我相信生物一开始毫无差异，维护自然和人类的关系并非两种概念的结合。对于自然野性的敬畏就是对于自然本身的敬畏。衡量人性和文明的素质，不应该是我们和现代文明的距离有多么的远，而应该是，我们和自然的距离有多近。 我们和自然有多近啊？请你告诉我，我不要答案，我要你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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