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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猜想

 LOVE天使的外婆 2017-11-07

(2017-11-1)

第三十六回“识分定情悟梨香院”写得很有趣,贾宝玉兴致勃勃、信心十足地跑到“梨香院”找龄官唱《牡丹亭》之一套“袅晴丝”,结果碰了一鼻子灰——龄官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龄官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来未经过这番被人弃厌,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他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那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还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

宝玉听了,以为奇特,少站片时,果见贾蔷从外头来了,手里又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兴头头的往里走着找龄官。见了宝玉,只得站住。宝玉问他:“是个什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贾蔷笑道:“是个玉顶金豆。”宝玉道:“多少钱买的?”贾蔷道:“一两八钱银子。”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坐,自己往龄官房里来。宝玉此刻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怎样。只见贾蔷进去笑道:“你起来,瞧这个顽意儿。”龄官起身问是什么,贾蔷道:“买了雀儿你顽,省得天天闷闷的无个开心。我先顽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的那个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帜。众女孩子都笑道“有趣”,独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只管陪笑,问他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连忙赌身立誓。又道:“今儿我那里的香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他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果然将雀儿放了,一顿把将笼子拆了。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他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叫大夫来瞧,不说替我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取笑。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病。”说着又哭起来。贾蔷忙道:“昨儿晚上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他说吃两剂药,后儿再瞧。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赌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宝玉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这才领会了划“蔷”深意。自己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

文本写道:那宝玉一心裁夺盘算,痴痴的回至怡红院中,正值林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儿呢。宝玉一进来,就和袭人长叹,说道:“我昨晚上的话竟说错了,怪道老爷说我是‘管窥蠡测’。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这就错了。我竟不能全得了。从此后只是各人各得眼泪罢了。”袭人昨夜不过是些顽话,已经忘了,不想宝玉今又提起来,便笑道:“你可真真有些疯了。”宝玉默默不对,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此皆宝玉心中所怀,也不可十分妄拟。

“昨夜说你们的眼泪单葬我”,指贾宝玉去“梨香院”前夜批判“文死谏,武死战”时所讲的一席话。原文是这样的:

袭人深知宝玉性情古怪,听见奉承吉利话又厌虚而不实,听了这些尽情实话又生悲感,便悔自己说冒撞了,连忙笑着用话截开,只拣那宝玉素喜谈者问之。先问他春风秋月,再谈及粉淡脂莹,然后谈到女儿如何好,又谈到女儿死,袭人忙掩住口。宝玉谈至浓快时,见他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邀名,猛拚一死,将来弃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所以这皆非正死。”袭人道:“忠臣良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宝玉道:“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那文官更不可比武官了,他念两句书汙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疵瑕,他就胡谈乱劝,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即时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还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不圣不仁,那天地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与他了。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们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就是我死的得时了。”袭人忽见说出这些疯话来,忙说困了,不理他。那宝玉方合眼睡着,至次日也就丢开了。

“‘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此皆宝玉心中所怀,也不可十分妄拟。”对此白描要特别提醒读众,曹氏所写的是“不可十分妄拟”。——“妄”,就是胡乱,就是荒诞不合理;“拟”,就是揣度;“妄拟”就是胡乱揣度;“不可十分妄拟”就是不可过分地胡乱揣度。曹氏此话的本意是,揣度是必要的、必须的,哪怕不怎么正确,但不能过分。何以是必要的、必须的呢?因为这涉及到《红楼梦》的最终结局。事实上,曹氏心中是清清楚楚的,都隐晦地写到小说中了,惟解“其中味”的读众方能揣度出来。

松樵不敢说“我解其中味”,但饶有兴趣参与揣度、猜想。

松樵认为,“将来葬我(贾宝玉)洒泪者”,就在第三十五、第三十六回相邻的两回之中。这两回出场(含暗出场)的女儿中,有可能是葬贾宝玉洒泪者,一为林黛玉,二为薛宝钗,三为史湘云,四为袭人,五为傅秋芳。

这五位女儿中,首先要排除的是林黛玉,她虽然与贾宝玉感情最深,但却无缘成为葬贾宝玉洒泪者。林黛玉原本是下界还泪的,泪尽了就要返回仙界,而贾宝玉在俗界活了七十多岁,宝玉葬时黛玉早已“玉带林中挂”了。还有,不独林黛玉无缘葬贾宝玉的洒泪者,贾宝玉也不是葬林黛玉的洒泪者,因为林黛玉死时贾宝玉正避祸外逃他乡。

第二要排除的是薛宝钗。为什么?原因很简单。贾宝玉“悬崖撒手”出家在前,薛宝钗“金簪雪里埋”在后。贾宝玉是在“通灵宝玉案”贾府第二次造假阶段经由甄宝玉点化而出家的,薛宝钗是在甄宝玉充当贾宝玉替罪羊过程中,在公堂上指认甄宝玉为夫婿贾宝玉而“得是非”,为证清白以“一股金簪”自杀的。或曰,贾宝玉对薛宝钗本无感情,她就是活着,也成不了葬贾宝玉的洒泪者。此论甚错,贾宝玉与薛宝钗虽无“儿女之真情”,但不能说他们之间全无感情。《红楼梦曲.终身误》唱道:“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感情还是有的,明媒正娶的妻子嘛,“美中不足”、“意难平”罢了。最为重要的,她在公堂上指认甄宝玉为夫婿贾宝玉,本身就说明了薛宝钗对贾宝玉有感情。

第三要排除的说是袭人了。“叹人生,终难定。”这句曲子用在袭人身上如同定制,真真是造化弄人。曹氏明码标题袭人与“贾宝玉初试云雨情”,王夫人公开内定袭人为贾宝玉姨娘,到头来却是“堪叹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优伶”者,蔣玉菡是也;“公子”者,贾宝玉是也。袭人既然成了蔣玉菡的人,当然就不可以是葬贾宝玉的洒泪者了。再说,袭人曾因挨贾宝玉的窝心脚吐过血的,“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了。”所以袭人判词配画上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

如此一来,葬贾宝玉的洒泪者就只能是史湘云或傅秋芳,也可能是史湘云和傅秋芳了。

先来实证史湘云。

1、史湘云戴金麒麟影射最初的“金玉姻缘”。

第二十九回贾母带着全家人去清虚观。张道士给宝玉端了一盘礼物,让宝玉挑选。在挑的时候,贾母发现了盘中有一个金麒麟,顺手就拿来了。她说这个好像家里哪个女孩子戴过的。薛宝钗说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略小一些。这时候宝玉说话了,他说史湘云就在家里住着,但是自己却没有发现。然后探春说宝姐姐有心,无论什么她都记得。后来林黛玉说,她在别的事物上都有限,唯在戴什么饰物上倒记得清楚。这一段对话说明的问题很多,其中之一是影射最初的“金玉姻缘”。“他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非指现今,而是指林黛玉进荣国府前,史湘云曾在贾府和宝玉一起生活过多年。贾母起先是倾向择定娘家侄孙女湘云为孙媳的,后来改变主意,力主“木石姻缘”了。

2、“因麒麟伏白首双星”隐伏祖孙两代“白首双星”。

第三十一回“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历来歧义最大,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就是宝玉和湘云黃昏时结为夫妻,所谓“白首双星”。此论显然錯了:其一,贾宝玉是个和尚,怎能与史湘云黃结为夫妻?其二,史湘云是小说中三类寡妇之贞女的典范,她不可能黃昏时毁节与贾宝玉结为夫妻;其三,黃昏时的宝湘确实走到一起了,那是贾宝玉化缘时邂逅的,从此湘云留在寺庙,贾宝玉专心著述,史湘云则全职负责贾宝玉的生活起居——这同样是“白首双星”。

《红楼梦曲.乐中悲》唱道:“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史湘云贞女终老,此乃曲中既定结局。

祖辈“白首双星”,就是贾母和张道士了。他们年轻时曾萌生“儿女之真情”,以麒麟作信物,所谓“麒麟恋”,后被史贾两府生生拆散,贾母嫁到贾家,张道士出家做了道士。一个多花甲子过去了,贾母将珍藏的雌麒麟赠予了侄孙女史湘云,张道士则以给贾宝玉敬献贺礼名义还给了贾母。——“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同时也隐伏贾母和张道士“白首双星”。

3、“沉塘渡鹤影”表明从年龄上史湘云最有资格成为葬贾宝玉的洒泪者。

葬贾宝玉的洒泪者,年龄条件是必须阳寿长于贾宝玉。小说中吐露阳寿最长的钗女唯史湘云。

第七十六回“凹晶馆联诗悲寂寞”,黛玉、湘云联诗联到“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 时,妙玉突然出现,说:“顺脚走到这里,忽听见你两个联诗,更觉清雅异常,故此听住了。只是方才我听见这一首中,有几句虽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所以我出来止住。”“也不敢妄加评赞。只是这才有了二十二韵。我意思想着你二位警句已出,再若续时,恐后力不加。我竟要续貂,又恐有玷。”“警句”者,“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也——“此亦关人之气数而有”。“寒塘渡鹤影”隐伏史湘云如鹤高寿;“冷月葬花魂”隐伏林黛玉将死如深秋月夜。

史湘云有如鹤高寿,故而最有资格成为葬贾宝玉的洒泪者。

再来辩说傅秋芳。

曹氏在红楼梦里有两处画龙点睛之笔——香菱入册和中秋佳谶。

“金陵十二钗”正、副、又副三册录入的薄命女儿,均为贾府“上中下三等女子”。香菱入副册,可见其为贾府中等女子。香菱乃薛蟠之妾,何以成为贾府中等女子呢?这是因为后来香菱作为薛宝钗的陪嫁丫环进入荣国府。天齐庙的王道士治癒了香菱的病,怀上了贾宝玉的孩子。

所谓“中秋佳谶”即第七十五回“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贾府“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并非绝根断苗了。佳谶”就是好的、吉祥的预言。谁的新词得了“佳谶”?理所当然贾宝玉。第七十七回文本明言:“论题联和诗”,贾环、贾兰“皆不及”宝玉。什么“佳谶”?“桂华皎洁桂花香。”其时,贾宝玉道:“我不能说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贾政答应了,道:“既这样,限一个‘秋’字,就即景作一首诗。若好,便赏你,若不好,明日仔细。”“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情思。”是时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皓月当空”乃自然,化用张九龄“桂华秋皎洁”之句更自然,“桂华皎洁”显然是指月光。因为凸碧山庄遍地桂花,“击鼓传花”之“花”便是一枝桂花,第七十五、第七十六回四写桂花,贾宝玉的即景诗一定会写到桂花,奇思的是,一句诗中两写“桂花(桂华)”。“桂”者,香菱所生、贾宝玉的遗腹子贾桂是也。

贾宝玉出家了,薛宝钗自杀了,香菱产下贾桂后血崩(大出血)死了,贾桂成了贾氏孤儿。曹氏在《红楼梦》中,发扬光大华夏民族的传统忠义精神,塑造了一位程婴式的女义士傅秋芳,终生未嫁,以闺中待字之身抚养贾氏孤儿贾桂长大成人。谐音法乃《红楼梦》的基本手法。傅秋芳之兄傅试,显见是趋炎附势之意,而傅秋芳者,抚秋芳之谓也。秋芳者,贾桂是也。

妙玉所续“十三韵”中,画龙点睛之韵在“钟鸣栊翠寺,鸡唱稻香村。”这明显是隐伏“兰桂齐芳”, 贾兰贾桂双双发迹,出人头地。但是,“桂华皎洁桂花香。”贾桂远远比贾兰优秀。贾兰是既中文举又中武举的难得人才,但是正当其“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腰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之时,却“昏惨惨黄泉路近”了。重整贾府基业,光耀贾府门楣的,贾桂而已。

让我们盘算一下,贾桂有几位母亲。薛宝钗——嫡母;香菱——生母;傅秋芳——养母;林黛玉——义母——薛宝钗和林黛玉曾义结金兰;史湘云呢?

贾桂成名之后,遍访佛寺,在江南寻到了乃父并史湘云,遂拜史湘云为义母——深明大义之母。汉刘向《列女传.齐义继母》云:战国齐宣王时有人争斗而死,有异母兄弟二人被讯问。兄弟二人争相承认。王使相问其母。母曰:“杀其少者。”相问其故。母曰:“少者,妾之子也。长者,前妻之子也。”相入言于王。王美其义,皆赦不杀,而尊其母号曰“义母”。

贾宝玉圆寂之时,史湘云为其送终,自然是葬贾宝玉的洒泪者。傅秋芳闻讯后,这位贾宝玉的“遐思遥爱”,自然也是葬贾宝玉的洒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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