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成先,2014年参加工作,威信县扎西镇石砍小学教师。 散文|张成先:半截熟面条 临近过年,很多单位都放假了,有些地方还一往如常地工作,比如工地。现在是腊月二十四日下午七点,对面开发新区工地的工人们陆续地收工回家。原来的一块平地,如今已架起了高楼的钢铁支架,突兀又时新的屹立在原野里,根本不觉得自己那么多余! 这工地的对面是一家面食店,店不大成长方形样,餐桌就顺着墙摆放,桌子上放着洗好的筷子,还有调料盒、酱油、醋、小半碗葱花和酸盐菜,因为要收摊的缘故,塑料凳子都被叠好了放在餐桌前。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个火炉,火炉旁放着几个凳子,此时我们正在炉子旁吃米线。 一高一矮一对父子,一前一后走进了路边的小店,要了两碗面条。他们手脚麻利地脱掉黄色安全帽和沾满尘土的外衣,孩子那宽大的外衣在他瘦小的身上显得十分的笨拙,我猜测那是他父亲的衣服。然后这两个瘦脊的身体疲惫的坐在火炉边,父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力舒展因劳累变得僵硬的后背,开始和陌生的我们畅谈起来! 经过交谈知道,他们从另外一个省来到这里,在这个喜庆团圆的传统节日即将到来之际,他们没有加入到回乡的庞大队伍中,而是选择在异地潦草过节,他说都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 在这位异乡大叔口里,春节的氛围瞬间变得理性而又浓淡可宜。年味淡时,淡得如一缕烟,飘聚易散;年情浓时,浓如一杯酒,越久弥香。在三十而立,四十不惑的年龄里,上有老下有小,此时劳作对他来说似乎更有意义。 跟他一起的这个约十一二岁的孩子,是他的儿子,上初中了。因为打小就在这里生活,所以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儿子说他老家在A省,对于老家他很陌生,只回去过一次,他出生在这里,觉得老家太热了,没这里好玩。可爱的小脸上挂着稚嫩的笑容,对故乡没有多浓厚的情感,早把出生地当作了故乡。 这位父亲很健谈,交谈中父亲的黑胡须随着一张一合的嘴抖动着。说起自己的儿子,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儿子聪明伶俐,很有电器方面的天赋,六岁就会自己接灯头,学校里成绩也可以,现在家里的电器坏了都是儿子在维修,小小年纪就能分担家务,减轻父母负担,父亲说起很是自豪! 他说:要过年了不好请小工,就带着儿子来打下手。儿子在旁边得意地笑着说“请小工很贵,而且不一定像我那么得力!”,父亲说来B省都十多年了,这里的气候很适宜,不像老家那么热,安了家有了孩子,准备买房永久定居,妻子是本地人,说着他感慨万千地叹了一口气,今年老外公去世了,娘家就老岳母一人在家,妻子就去陪老岳母过年,给她做伴。儿子插嘴说:妈妈陪外婆过年,所以我陪爸爸过年,给爸爸做伴。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懂事和乖巧,我不由得笑了。 说话的这间断,面条煮好了,父子俩端着面条一阵狼吞虎咽,些许是饿,也些许是太疲惫,一截薄薄的面条掉在了父亲的左膝盖上,他都不曾察觉,很自然的把右腿放在了左腿上翘起二郎腿,正好压住了那半截面条,这一幕被我尽收眼底。可是我没有提醒也没说话,一个原因是赶车的疲惫让我不想说话,一个原因是吃面条时这孩子关切的问“爸爸,你那还差盐吗?”“爸,你要不要酱油?”……他不停的在对面桌子与炉子之间来回奔走,拿酱油、醋和调料盒。说实话,我实在不想破坏这父子俩进餐的温馨场面。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天生敏感,我怕因我的善意提醒,让这位父亲会觉得尴尬,面条掉在裤子上都不知道。我想作为父亲他也不想让人看出他因疲惫带来的邋遢!所以……我选择了沉默,并盯着那半截左膝盖上的熟面条。接着这位父亲换腿了,换了个左腿在上右腿在下的二郎腿姿势,我看到了那半截面条,即没有稀烂地粘在裤子上,也没有被压得面目全非地掉下来,而是很完整地贴在裤子上!只是汤汁被裤子吸干了,面条变得有点粘,它因左右腿的交换被迫翻了个筋斗,看着这半截面条和裤子相处得那么融洽,我突然觉得裤子和面条都变得好有生命! 然后我的思绪开始活跃起来,我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一堆堆的钢架、铁丝、铁钉被一群群带着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架上了高楼,然后是钢筋水泥的混合,经过漫长地劳作,这里出现了高楼,当空地变成繁华街市的时候,这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工地。夏天天气炎热,被汗水湿透的外衣紧紧地贴在他们古铜色的皮肤上,冬天白昼变短,为了多干点活,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不停地劳作,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几乎都不休息。他们在冷风里哈着热气,红着鼻子,戴着磨破了的手套灵巧地忙碌。当夜幕降临,他们才抬头看看天,收拾工具吃饭休息,晚上躺在硬板床上,鼾声如雷……所有心酸、疲惫、劳苦以及生之艰难都随鼾声消遁! 吃完面条,这父子俩拿起衣服,带上帽子,一高一矮消失在了暮色里,明天他们还会从这里经过,是否照样吃碗面条。而那半截面条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依然完好无损!
昭通作家 第42期 本期编辑 吴明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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