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 古风 《红楼梦》中海棠社刚成立，湘云便兴致勃勃的要请客：“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到了晚间，湘云和宝钗商议做东请客的诸多设想，商议了半天，却都被否认，宝钗说：“既开社，便要作东。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子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况且你就都拿出来，做这个东道也是不够。难道为这个家去要不成？还是往这里要呢？”最终宝钗提议薛家出物湘云出名，一起请客才圆满完结此事。 为何湘云一人完不成这个请客的设想呢，且从宝钗的话中来算算湘云请客的经济账。 宝钗说湘云：“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你还不够盘缠呢。”湘云的月钱有多少呢？书中未写，但是贾府的月钱可以做个参考，书中五十六回看探春和平儿的对话，贾府姑娘月钱是二两，这是给姑娘平时自己当零花钱用，而史家呢，早就“勤俭持家”得连针线上人都不用了，东西多是女主子加下人一起动手们裁制，这种情况下可以推测史家给湘云的月钱零花不会超过二两银子。所以宝钗说“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这里计量钱的数额是“串”，第三十六回凤姐和王夫人算账，姨娘的丫鬟是每月一“吊”1000文铜板，后来每个丫鬟分例减半，每人各减五百钱，两个丫鬟总共开一吊钱的，这一吊钱分到丫鬟手中是“四串”，也就是每串250文。湘云的几串钱，月钱估计在二两银子到一吊钱之间徘徊。 “你还不够盘缠”，这里的盘缠是“生活费”之意。如《金瓶梅词话》第七回，“妇人听言，一面哭起来，就是外边有三四百两银子欠帐，文书合同已都交与你老人家，陆续讨来家中盘缠。再有甚么银两来？”又第九十二回，“一日，陈敬济打点他娘箱中，寻出一千两金银，留下一百两与冯金宝家中盘缠”。湘云的月钱在史家已经包吃包住的情况下，为何日常生活不够使呢？ 先说在吃食上，贾府管厨房的柳嫂子也说过，给主子们每天的饭菜供应有定例，“凡各房里偶然间不论姑娘姐儿们要添一样半样，谁不是先拿了钱来，另买另添”。贾府的正经主子都要如此额外破费，为的是“有的没的，名声好听”，何况湘云一个寄居叔叔家的“半主子”，更免不了从例行事，如果日常想吃点新鲜的、有特殊需求的菜品，都要自己添钱才能另外下单。 其次，书中五十六回写了，贾府另外官中支给每个姑娘每月二两银子胭脂水粉钱，但是各买办拿了钱不认真办事，不是延迟交货，就是弄些不能用的东西来搪塞，最终姑娘们只能再自己出钱，派别人的奶妈子或是弟兄哥哥现买才行。除此之外，书中第二十七回也写了，探春见到有特色的小玩意，也要自己掏钱托宝玉买或者拿其他礼物感谢。这就是意味着湘云日常胭脂水粉、看见精致的东西自己想留下当玩意或者当送礼物送姐妹，都是需要额外支出的。 再次，书中贾府主子还需要额外备着零钱打赏用，佳蕙替宝玉送茶叶给黛玉，跑趟腿黛玉就抓了两把钱给打赏，贾芸送花给宝玉，袭人要替他打赏抬花的小厮和传话的婆子，袭人要支持婆子和小厮给史家送东西，要打赏办事的人，黛玉要打赏薛家给她送燕窝的婆子，探春等姐妹要打赏薛家送特产的下人……林林总总，凡是接受额定义务之外下人服务的，主子都要给以赏钱，一来是表示感谢，二来是激励他们好好办事，最后还代表了对对方主人的敬意。湘云在史家，想来这些花销也必不可少，所以宝钗说湘云的月钱每月大概还不够她自己花的，能攒下来带到贾府供玩乐的恐怕很少。 宝钗说：“虽然是顽意儿，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其中“自己便宜”就是自己要方便、便利，事情办的顺当合适，不能太过劳累，或者太繁琐太费功夫，搞的本末倒置把做诗心情和时间都误了。“不得罪人”就引人深思了，办的不好会得罪什么人呢？其实书中姐妹之间互相请客有多种形式，繁简不一：第七十回，黛玉请客是“一面吩咐预备了几色果点之类”。第三十七回，探春起海棠社请客做东是“略用些酒果”。第五十回，芦雪庵起诗社和替宝琴岫烟接风请客花费了大概五六两的银子，然后还有被“贴补”的一些有酒有菜，吃的很是丰盛热闹。各种不一的请客方式，应该说不管湘云是简单的做东，还是隆重备下酒菜宴客，姐妹们都不会“被得罪”， 害怕“被得罪的”应是另有其人。 第一，食材费要多少钱呢？袭人和众丫鬟替宝玉过生日，凑了三两二钱银子，买了一坛好绍兴酒和四十个果碟，这里的果碟，只不过有小茶碟大，装了些酒馔果菜罢了。假设不要酒，再抛去一些珍贵的果点，拿大点的盘子装着请客，估计至少一两银子或以上才能清账。也就是说湘云至少要花一两银多子左右才能办到。而且湘云头次请客，自认罚东道，兴致勃勃的，和宝钗“说了半日”，显然计划的规模还不小。如果略微加上酒菜，那请客的花费就更贵了，据柳家说“鸡蛋短的很，十个钱一个还找不出”， 芦雪庵起诗社，李纨一共凑了五六两银子才够用，还有长辈额外贴补的“鹿肉”当菜免去一部分钱财花销，如果湘云照这个规模请客，五六两银子是至少的。 第二，湘云既然在贾府请客，必然要劳动贾府的下人具体置办，那么这些人的人工费需要多少钱呢？黛玉赏跑腿送茶叶的佳蕙，一次是抓了两把铜板。袭人替宝玉赏下人，抬花的几个小子共赏六钱银子，传话的两个婆子赏三百钱。蘅芜苑送燕窝的婆子，黛玉赏几百钱……这些例子证明贾府的人工费很贵，所以探春和宝钗商议吃个油盐炒枸杞芽儿，都要给厨房五百钱，除了做菜的材料钱，其他都是打赏的人工费。那么湘云请客，至少要劳动从厨房准备到席面上果点数个下人，她身为到贾府做客的客人，劳动主人家的奴仆服务，打赏不能比主人少只能更多，这样子不算吃食，光人工费更贵。 最后，如果湘云请客传到贾母等老人耳中，她们突然有兴趣来参加了呢？那花销更多了，刘姥姥算计螃蟹宴，除去五两的螃蟹钱，剩下酒菜的席面钱就差不多要十五两银子，即使不宴请所有“有名儿的吃两个子”，那么招待主要的长辈，包括给没来的邢夫人、赵姨娘等人送吃食，恐怕最少要七八两银子才能够花销。而这笔银子对于囊中羞涩又只是打算到贾府暂住的湘云来时，可是一笔大支出，她一定带不了这么多钱。但是如果不精细准备吃食，显然又会被说不知礼得罪人。因此如果算起突发状况的额外支出，湘云可真没底气学探春对下人说“你只管拣新巧的菜蔬预备了来，开了帐和我那里领钱”，如果回家要，平时她当童工时，都会“在家里做活做到三更天，若是替别人做一点半点，他家的那些奶奶太太们还不受用呢”，何况 “干这没要紧的事”， 肯定会被叔婶抱怨而白白受气，所以算来算去，湘云还真是请不起这场诗社的客。 宝钗主动帮助湘云解围，提出湘云挂名，薛家拿物资，一起请贾母等众人吃螃蟹宴席。“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凭他怎么糊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我若不把姐姐当亲姐姐一样看，上回那些家常话烦难事也不肯尽情告诉你了。”二美同心为贾府举办了一场既便宜又不得罪人的尽善尽美的螃蟹宴。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