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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点青天字一行》 韩传栋 秋风起兮，北雁南归。南飞的雁阵时儿“一”字形，时儿“人”字形。 “人”字形的雁行，像深深的犁铧，切割着蓝天与白云，也切割着那渐行渐远的岁月沧桑；“一”字型的雁阵，像翩跹在天际间的诗行，把人的思绪缩短又拉长。
北归南飞，一年两度。
候鸟大雁,天鹅类，群居水边。老家在西伯利亚一带，每年秋冬季节成队南飞。《诗经》云：鸿雁于飞，肃肃其羽。 维此哲人，谓我劬劳。大雁自古被视为“五常俱全”的灵物——哪五常？仁、义、礼、智、信是也。雌雄相配，从一而终，情义过人。
尤其记年少时一个秋风瑟瑟的黄昏，我正与小伙伴们在树林里捡拾落叶，突然天空传来凄切的哀鸣，一只大雁在头顶盘旋，那种忧伤与哀鸣直抵我幼小的心灵。回家问母亲，母亲说那只大雁一定是失去了伴，死活都要与伴侣在一起，过不了多久它就会死去。 后来读元好问的《雁邱词》，确有醍醐灌顶之感。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写这首词的元好问还有一个动人的故事。当年元好问赴并州（今太原）赶考，途中遇一捕雁者。捕雁者告诉元好问一件奇事：他今天设网捕雁，捕得一只，但一只脱网而逃。岂料脱网之雁并不飞走，而是在他上空盘旋一阵，然后投地而死。元好问看看捕雁者手中的两只雁，一时心绪难平。 鸿雁殉情的声声悲鸣投进诗人的心海，溅起了串串啼血的文字——“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元好问便花钱买下这两只雁，接着把它们葬在汾河岸边，垒上石头做为记号，号曰“雁邱”，并作《雁邱词》记之。所以在词的开篇，便陡发奇问，破空而来。作者本要咏雁，却从“世间”落笔，以人拟雁，赋予雁情以超越自然的意义，想象极为新奇，“生死相许”是何等极致的深情！
与大雁最密切的名胜莫过于是西安的大雁塔、山西的雁门关。古时摩揭陀国（今印度）一个寺院的和尚信奉小乘佛教，吃三净食（即雁、鹿、犊肉）。一天，空中飞来一群雁，有位和尚见到群雁，信口说：“今天大家都没有东西吃了，菩萨应该知道我们肚子饿呀！”话音未落，一只雁坠死在这位和尚面前，他惊喜交加，遍告寺内众僧，都认为这是如来佛在教化他们。于是就在雁落之处，以隆重的仪式葬雁建塔，并取名雁塔。
唐朝高僧玄奘在印度游学时，瞻仰了这座雁塔。回国后，为存放从印度带回的经书佛像，在慈恩寺西院，建造了一座仿印度雁塔形式的砖塔，这座塔就叫大雁塔，名字延续至今。
号称中华第一关的雁门关，早年有傅山先生所书的“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的楹联。天地悠悠，兵燹相间，这楹联已荡然无存。但李贺的《雁门太守行》仍豪迈冲天：“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雁门关是连接中原与塞外的要冲，北去就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内蒙古河套平原；南往便可长驱直入中原，饮马黄河；因此雁门关历来是兵燹相争之地。北宋杨家将曾镇守雁门，抵御了外族的多次侵扰，雁门关也从此闻名天下。 相传每年春来，南雁北飞，口衔芦叶，飞到雁门盘旋半晌，直到叶落方可过关，这就是千古雁门关名称的渊源。
大雁，不仅是战争的信使，更是爱情与光明的天使。雁一生向往太阳，任尔万水千山，舍命也要向尔飞去！因鸿雁迁徙信时，古人渴望能通过“仁义礼智信”俱备的大雁传书递谏。史载，汉武帝时出使匈奴的苏武被单于扣留达19年之久。昭帝即位后，得知实情，让新的汉使对单于说：“汉朝天子猎到一只北来的大雁，雁腿上系着
一封信，写着苏武正在北海牧羊。”单于见道破天机，无法隐瞒，遂放苏武归汉。这就是“鸿雁传书”的由来。民间还流传着一个凄绝的故事：唐朝薛平贵远征在外，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矢志不移。一日，王宝钏正挖野菜，忽闻空中鸿雁连声呼唤，遂请求代为传书于平贵夫郎，然一时难寻笔墨，情急之下，撕下罗裙，咬破指尖，写下血泪书信，倾诉对爱情忠贞和盼望夫妻团圆的心情。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是《西厢记》里的名句。北雁南飞时节，崔莺莺十里长亭送别张生，一个‘紧’字与一个‘飞’字，把离别的愁绪渲染到了极致。据说王实普写完此句，因伤心至极吐血而亡。真是千古名句千古唱，一代才子因此殤。
“风翻白浪花千片，雁点青天字一行。”白居易把大雁的美形容到了极致。“风翻”与“雁点”可谓妙对，如果说“翻”字还比较平实的话，那么这个“点”字就极有动感。人眼中每一只雁，在青天的背景下，只成黑墨一点，但这里“点”是动词，与“翻”相对。长空雁行成字，时而为“一”，时而为“人”，故成“字一行”，十分传神。
白露横江，水光连天。 一尾大雁，灵动的飘逸；一排雁阵，如歌的行板。就在八千里风云的飞扬中，划过生命漫漫流转的长旅，缱绻着爱恋和情愫，憔悴而不失潇洒而来。南疆和北国，都是大雁挚爱的故乡，因而不停地迁徙，已经超越了逃避的含义，升华为生存的智慧和艺术。在无边落木萧萧下的秋风里，大雁梳理自己的清晨和黄昏，在蓝天上写上“一”或“人”，从浮云之下，村庄之上飞过飞过…… 作者简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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