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陳逸卿:敬天

 泮溪别馆 2017-11-11

远山之巅,星穹之下。

邂逅君子,温其如玉。


敬  天    

作者

陳逸卿,遼寧錦州人,詩人學者。信仰儒家之道。近年專事閱讀及研究周禮、宋明理學及王陽明心學,有讀書筆記數十萬字。




      我們的國人,現在似乎稍稍靜定了下來,不再說人定勝天,與天地人鬥其樂無窮了。而此不說也無非是對時流的一種隨順,終不得知其所以然來。因為在他們心中,天只是高高於頭頂的氣和雲。他們認為天是沒有意志的虛空,龐大而不可知。至於人與天地人的關係更難了了。不能了了,自然對天生不出敬畏之心來。


       而古人,自然也不能盡知天之理數和所創生的來由,但他們無疑是懷有敬畏之心的。《尚書 皋陶謨》:“天敘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達於上下,敬哉有土。”古聖賢的穎悟也至矣。其將政治所創制的典謨規矩,皆歸之於上天的神祗,也將人的聰明歸之於上天的賞賜。他們認為,天心和民意是相通的,天心是可鑒不可暌違的。可以說這是古人對於天道的正格正識。宇宙的存在,一定是先於事物而存在了的。日月之明,天地之厚,四時之序,萬物之生皆非人力所能安排。而宇宙之所以能成其為存在,必定有一個存在的“理”在。西方人認為上帝創造萬物,自是以空對空。而中國人講天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是獨一無二的,道本身包含陰陽二氣,陰陽二氣相交而形成一種適勻的狀態,萬物就是在這種狀態中產生的。此老子之道雖玄而又玄,終是對宇宙自身規律的發見和印證。可以演繹,宇宙存在於天地,必是有一個道在左右著。而天道不可知天理卻可知。天本身是自為的,誰也不能役使它。正如孟子所說:“莫知為而為者謂之天。”而這個莫之為而為者,自是遵循著一個秩序了。否則這個天必是違逆不諧的,也絕不可能成其為天。

     這個秩序的發見也就是宋儒所謂的天理。天理是人類認識的正能量,是人類永遠應該遵循的道德法則。其來自於上天用之於人倫,天不滅理也不滅。宇宙本是一個形而上的境界,是無限的不可知,而人的認識卻是一個有限的可知。這種有限的可知必然產生人的認識的二元論。固然,對天道的不盡知,才產生了天命。天命是天與人的合一與認同,是人與天的和諧與認同。其中人與天感應的神性,是隨著人的認識不斷增強的。這也是作為大儒的董仲舒,對於天道的合理性的詮釋。誠然,只有認識到這個天和人感應的神性,才能順天而行,循命而作。故聖人才有:“天生德於予,道之將行也予命也,道之將廢也予命也。”這實在是至高的覺悟,其“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知我者其天乎?”而其對於天命的不可知,自然演繹到對德性的全方位歸宿。這也就是中國智慧真正意義上的合一與合和。可以認為,唯有天人合一而不二,才是真正地接近了天,否則也只是隔和悖。而合天地萬物而言只是一個理,有此理便有此天地,若無此理也無此天地。這是從人的認知的角度來解天的。人只有知道了這個天理,才能順應這個天道。宋儒明理以克欲,其退靜的人生,不知要高出西學求進的人生多少倍。因為人只有講進退,才會對天有敬和禮可言。在天地人三才中,人是甘居末座的,因為他們知道其所以來,也知道其所以去,對於天地唯有敬之禮之。

      正如乾卦,本以象天,乾象積累諸陽氣而成天。乾,健也。言天之體以健為用。即運行不息,應化無窮。因此聖人法天而施於人事。而於人事言之,自是君臣父子夫婦之屬。也就是天地君親師所一脈相承的秩序,或曰三綱五常,其不可以倒置。沒有這個秩序,必將人倫喪盡,天倫喪盡。而中國於二十世紀初所引進的哲學,對天的屬性與使命是視而不見的。其只有“物道”,不見“天道”。其以為物質才是宇宙唯一可信賴的,而人的存在只是物的附屬之物。所謂吃喝住穿,已經被視為人類生存的唯一條件。其極樸素也極荒誕,因為他只抽出了作為動物人的屬性,而忽略了作為理性人的屬性。若果按照此邏輯創制社會,是全然產生不了高貴的人和高貴的藝術的。黑格爾將歷史演繹到絕對精神上去,未免玄而又玄,而將歷史推演到絕對物質上去,未免樸而又樸。這種樸而又樸將人類的一切精神活動都貶卻了。而其最大的危害,就是物質的生存所導致的人類爭鬥門,或曰無產階級專政。這種以階級鬥爭為骨幹的思路,只能是你死我活抑或我滅你生,其陷人類於不仁不義之中而不可自拔。而所謂的主義也無外乎畫餅充饑,因為它沒有任何長期存在的義理。這也就是後來的與天地人鬥,其樂無窮的直接淵藪了。

      中華民族發見了天道,在一定的歷史時期,卻不能以天道來求生存求發展求凝靜,這無論如何是可悲的。國人曾緣政治的導引,視天地為掌中之物而褻瀆之。其狂悖愚癡真是無以復加。而其狂悖之語元出自於人君。子曰:“君者,帝也。帝者,諦也。”即能諦聽萬類之語,以行天道明曉天理者。”而大德不至仁,不可以授國柄。操國柄者視天地為蓄物,逆天而行,政自酷烈。十年內亂,天怒人怨,國竟不堪。其病正在於不知天道而相忤,無畏則狂悖,無畏則悍戾。孔子《春秋》早為箴言: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倘國有失道,而天必顯災害以遣告之。尚不知變,而傷敗踵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天降威,知我國有疵,民不康。西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天崩地坼,黑水橫流。周公夜薨,天子晝殂,不也天之有箴乎?而四海之議如何逃責?袞職有闕,誰當補之?是時也,朝夕輔君之臣僚未見有死諫者一,直諫者二。是以饞人罔極,交亂四國。而伴君之朝臣,自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見國之危殆,尚不乏士人庶民危言以抗之,以至慨然赴死。張志新,林昭,遇羅克是也。而自古之忠臣畢竟無乏。袞職有闕,仲山甫補之。仲山甫是周天子的大臣,其夙夜不懈,唯事天子一人。而其於朝廷的是是非非無不明斷。且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強禦。而終不免被貶黜朝廷。蓋自古朝臣視君之所為,不是不見不察不明,其弊乃為不侮不畏的缺失。而仲山甫得以朝夕納誨以輔台德,非面命之,言提之罷了,此亦人臣之至德。昔東晉國政危步,孝武帝政不自己。國人唯寄解民倒懸安邦濟國于謝安。謝安三宰天下,淝水一戰,終定社稷于江左而名垂簡冊。

   《詩》曰:“畏天何高,不敢不局,畏地何厚不敢不蹐。”敬之敬之,天維顯思,命不易哉。古之聖人於天無不敬畏而禮之。孔子視禮為達仁之通徑,其他盡必由之。周天子以《易》治天下,以《禮》純民風。其本身既是對天之禮遇。周問鼎八百餘年可以知之。而周以降,天子無不至泰山封禪,對天之禮遇也已至極。《五經通義》:“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禪梁父,天命以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於天,報群神之功。”孟子說:“夫義,路也;禮,門也。唯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門也。”誠然,上國有禮本自於先賢。國中賢明之君王無不敬天以禮,敬天以誠。昊天不平,我王不寧,民瘼不逸,我獨不敢休。這才是禮天的君王對於天的回報和自省自明。而共和建制以來,天步維艱,猶以六十年代為甚,民以樹皮草根樹葉充饑。我家東鄰有三個小兒,大不及十歲,中七八歲,小五六歲。日以采掇蒼耳為食,蒼耳果實炒熟有糊香味。小兒連吃三天,不能通便,三兄弟同時死亡。解剖,原來腸胃之中,棘刺已經糊滿。可悲呀,蒼耳之華,其葉青青,其實有棘。哀彼童子,命何苦極?而期年雨降公田,百穀稍豐,而民瘼未除。此時北俄國債亟償,南越戰爭思助。上複詔令:閒時吃稀,忙時吃幹,不閑不忙半幹半稀,且以番薯青菜雜之。蓋炎天如蒸,民之弱體何以安之。而民生若是,未見我王一日之不寧。三年饑饉,餓殍遍地,十年浩劫,冤魄彌天。我王廟堂高居,受萬壽無疆。


      誠然,我中華民族必當借王道之一平。而塞絕橫流之人欲,力挽厭亂之天心,必當以聖人常德治理之。而仁以教民,法以用國,獎掖循吏,嚴懲貪官庶乎國家可治也。若夫治平皆當以奉天為宗旨,以格物為根基。天不奉則不佑,物不格則不明。即使科技發揮到真可以天馬行空,也固當如此。人造飛船遨遊太空僅只遨遊罷了,其能窺視宇宙之性理幾何?其能利涉人類之安生幾何?所謂天機,天數,天眼,天意,天運,天心,天演永遠是人類的一個未知。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就是說,人類應該知道何者為其所應該知,也應該知道,何者為其所不應該知,只有如此才是真知。人類所能夠探索探視的,實在只是宇宙的毫末。如果能夠對宇宙盡知,就不會有死的恐懼生的憂患了。誠然,人類的生活應該是順與和而不是悖與逆。儒釋道的智慧早已接近那個永恆的天道和天理。那麼,作為世間凡人的我们,唯有敬慕和遵循了。

2015年8月8日逸卿於藻雪齋。



逸卿:詠物七章並序

逸卿:長江行吟百韻 【並序】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