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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本来应该是古人访谈录系列的第6篇，但是范进先生说他不喜欢被提问，那有点象外企的面试，充满了答问的功利，让人莫名紧张。他再三强调，自己的记忆力和演讲能力都超好，所以他不需要主持人。自己的故事，他要自己讲给大家听，下面就是他的自述了。） 我的家世 我叫范进，男，汉族，工作岗位：大明御史，山东学道（教委主任）。信仰：皇上。哪年生不知道，哪年卒也不详，我没有什么靠山和背景，我们范家世代务农，屋后是连绵不绝的大山，屋前是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从小它们就是我的好伙伴，我和它们一起长大，谁说大自然没有语言能力，我就可以跟它们随意对话。它们待我不薄，“山含情，水含笑”。 我们家族繁衍到我父亲那一代，就不太想种田了，想挑战世代务农的基因。看周围的小伙伴纷纷进城务工，我也想去，但是父亲不同意，他有更高的追求，想让我去参加科举考试，朝着吃皇粮努力。他找到村里的老支书，交了几十块人民币，把我塞进了村里的扫盲班，还帮我买了几本新东方备考冲刺的真题大全。 后世有很多人认为，我范进热衷于功名，说我是科举制度的殉道者，我不同意。我对诗词、对策论还是挺有感情的，我熟读唐诗三百首，宋词二百五，最爱的是李白和东坡。我象真正的读书人一样鼓励自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期待“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那是一种绝美的人生境界！ 因为我们白庙村从来没有走出过一个读书人，人们都笑我太痴狂，我觉得他们腹中草莽。我决心要争口气，这跟你们前几天看的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是不是有点像？我特别希望有导演和编剧把我的奋斗故事搬上大银幕，以此来纪念我一世卑微却屡次挣扎的父亲，电影名字就叫《考试吧，孩子！》可好？ 我的考试 虽然我被寄予厚望，但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考试的天份，连续20多次乡试失败，20多次啊，是个人都会变成鬼，不变成鬼至少也会崩溃。在我备考的过程中，大家都在看笑话，笑我田没种好，考也考不出什么名堂，连当个农民都不配。很多次，我背着书包经过农田，都感到自己坚持不下去了，认命，然后做一个真正的农民，不是也挺好吗？ 如果考试这条路走不通，我这一辈子真算毁了。要知道我没有任何生活技能，有好几次，家里都揭不开锅了，我用求援乞讨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走过来安慰一下我，或者借一小袋米给我，哪怕给我一个温暖的眼神也好啊。我借了岳父家的鸡拿到菜场去卖，在鸡头上系了一根草，叫卖的时候就是喊不出声，结果两天都没卖出去，我的谋生能力是不是很LOW？ 由于我坚持考考考，家人都被我连累了，他们几年都吃不到一次猪油，我身子本来就弱，由于常年伏案苦读，背有点佝偻，人也衰老得很快，干瘦干瘦的，一阵风都可以把我吹走。你们这些拼命减肥的人可能体会不到我的心情，白天哪会懂夜的黑？ 还有一次，因为误会，我在白庙村遭到村民的鄙视和毒打，那件事就不说了，说起来都是泪。 长期的压抑让我的个性很沉闷，我默默地看着这个世界，以及形形色色的人，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我的感情 我岳父胡屠夫特别看不起我，在他看来，我跟他刀下的死猪没什么两样，每次他辱骂我，歧视我，我都不停地点头，我觉得自己就应该被骂。有一次特别令人受不了，他吐了一口唾沫在我脸上，这是一个老屠夫的唾沫啊，我那次快要疯了。 可是，有个事情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想通，他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也不看好我的将来，他为什么把女儿嫁给我呢？难道是仅仅是因为我的颜值高？ 其实我在感情上还是有要求的，我最初看中了村头张地主家的三女儿，她有点小儿麻痹，行动迟缓，但长得清丽非常，我觉得她是世界上最耐看的女人。每次遇到，我都要行注目礼，但也仅此而已，人家根本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回家后我一次次写她的名字，有时候感到绝望，都不想活了，想爱而不去爱，对我更是一种伤害。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这么卑微地活着，执着地考试，我觉得自己都应该改名字了，此后不叫范进，叫范贱。 共产党人有一句名言，凡事就怕“认真”二字，我是一个认真而专心的人，既然上了考试这条贼船，我就要一直划，一直划，划到彼岸去。 从20岁到54岁，我考了一辈子。身边的聪明蛋，一次就考上了，即使是蠢蛋，一般三五次也能中，只有我像一颗卤蛋，一直不开窍。作为一个考试专业户，后来我们那一带，从10岁的童生到60岁的进士都认识我，有很多对父子，跟我都是同学，你说我活得尴不尴尬，苦不苦逼？ 我的中举 后来我终于中举了，中的第七名。“七”真是一个神奇的数字，七仙女在凡间人气最高，世界有七大洲，一周有七天，我最爱宝马7，现在连IPHONE也卖到了7系列。 《儒林外史》里描述我知道消息后，“往后一交跌倒，牙关咬紧，不省人事”，然后“爬将起来”“拍着手大笑”“飞跑 ”，这些都是真的，后来我还一脚踩到水塘里，“头发都跌散了，两手黄泥，淋淋漓漓一身的水”。这跟老来得子一样，是老天对我的眷顾。我高兴一下又怎么了？ 我深刻地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以前在很多人眼里，我是“现世宝”“穷鬼”“烂忠厚没用的人”，中举以后，村民都改口叫我“范老爷”，七邻八乡奉承巴结的人接踵而至，有送田产的，有送店房的，还有败落户两口子双双来投奔为奴的。 转瞬之间，田产、房屋、金钱粮米、银镶杯盘、细磁碗盏、绫罗绸缎，乃至奴仆丫环，凡是富贵人家所有的东西，几乎是应有尽有了。 当然，眨眼之间，我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摆官腔，虽然我还没有一官半职，但提前进入工作状态很重要。 可是我却变得空虚了，人生好像就是这样，得不到就痛苦，得到了就无聊？作为穷人，不努力不挣扎，只会快速进入历史的下水道，一点声响都没有，下水道里腥臭难忍，黑暗无比。追求过了，不管结果如何，也可以自慰，我的意思是在心理上自我安慰。 听说前几天高考吧里出现了“拜神帖”，这个“神”不是那些NB的状元、榜眼、探花，也不是姜子牙、诸葛亮那样的高人，而是我——“活到老考到老”的范进。我觉得那是因为我更接地气，就象考生们身边的倒霉鬼。如果能给大家垫垫底，找找乐，我很愿意，现在的孩子们实在太不容易了。 自汉朝以来，参加科举考试的古人又何止千万，但那是古代，读书几乎是穷苦孩子出头的华山一条道，可是现在可以选择的路太多了，至少可以开网店，写公号，做直播啊。 结语 我知道古人访谈录快结束时，上这个节目的人都要对观众来一句总结陈辞。我想说：如果我范进生在今日，一定会参加高考，但有可能会故意考不上，因为我知道我考上了，必然有一个孩子考不上，我愿意牺牲我自己，成为伟大的分母。 有人会说，你不是病了就是疯了。也许吧，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类型的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历史上我已经疯了一次，也不在乎再来一回。 感谢大家花这么长时间来听我的故事，我的分享完了，再次感谢大家，感谢古人访谈录。 PS1：最新更新频率下降，没有其它的原因，只是因为工作太忙了。 PS2：在任何时代，优质内容永远受欢迎，因此这个公号会延续对文字的追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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