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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与批评特辑 | 李云雷:“君看道旁石,尽是补天余”

 老鄧子 2017-11-13

原文刊于《上海文学》2017年第11期


“君看道旁石,尽是补天余”


李云雷



杨遥早期的创作带有更多现代主义风格,有荒诞色彩,有黑色幽默,有意象的营造,也有迷宫式的叙述。相比之下,他最近的小说更多了现实主义,更贴近具体的现实人生,更贴近小人物的生活,《流年》写一个小公务员的生活,繁琐而真切地写出了主人公的苦恼。《补天余》也是一篇这样的小说,小说以“我”的视角,写了买卖奇石的小贩王二大半生的生活。

小说中的“我”,是一个小知识分子的形象,刚开始的时候,“我”在一个叫古城的村子里当老师,在这里,他认识了卖奇石的王二,王二是赌博输了钱,还不起债,跑到了内蒙,在内蒙他发现了千奇百怪的石头,于是开始以捡石头、卖石头为生。“我”也喜欢石头,便与王二交往了起来。我虽然是一个老师,但喜欢苏轼的诗、汝龙翻译的《契诃夫小说集》、日本人发行的《山西风景》明信片等书籍文物,“忽然来了调动工作的机会,就离开了古城。后来工作又调动几次,好不容易到了省城太原。”此时王二也到省城开了店,两个人的交流便渐渐多了起来。

但是在交往的过程中,两人的分歧也突显了出来,“他奇怪地问我:‘那两块石头你看出啥来了?它们的皮色很一般,样子也普通。’王二的话音里带着些责备和不理解。

 

“我因为没有买王二的石头,却买了别人的石头,有些不好意思,便掏出手机来让王二看我拍的照片,解释道:‘它们像孔子和弟子。’

“王二摇了摇头,拿起块石头让我看,‘这像不像一只海豚?这是眼睛,这是鼻子,皮色也好。’我有些难受,蹲下来看他的其他石头。”

在这一段中,我们看到两个人的分歧来自于文化差异,虽然同样是玩石头,但“我”更注重文化内涵,而王二更注重的是外形的“像不像”,这也决定了两个人的境界。王二在太原终究也没有做出名堂,后来只好回老家,他当初借了“我”五百块钱还不上,让“我”随便挑两块石头,“我”挑的那块类似中华神鹰的石头,后来在奇石展上获奖并以十万块钱售出,我再次到乡下去找王二,发现他正在建筑工地上做小工……

小说以“我”与王二二十年的交往为线索,写出了王二大半生的轨迹,他对石头的喜爱、鉴赏与自信,他以奇石为业但终究没能混出什么名堂,到最后只能又回到村里去打工,一生碌碌无为,可以说是人生的失败者。他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或者说,作者写这样一个人物,要告诉我们什么感悟?在小说中作者引用了苏轼的诗,“君看道旁石,尽是补天余”,这既是在写石头,也是在写人,正像《红楼梦》里“无才可去补苍天”的石头,也经历了亦幻亦真的富贵生活。如果以“补天”为标准,那么石头本身便是失败者,作为一个小人物,心中怀有理想,去勤勤恳恳地生活,或许就已经够了,人生本身并无所谓成功失败可言。我想这是杨遥在小说中所没有说出但隐含在其中的意思,这是一种更高的视角,也是一种更加悲悯的视角。从这样的视角看王二的人生,或者看“我”的人生,并没有太大的差异,这或许也是作者选取王二作为小说主人公的一个原因,在小说中,王二是另一个“我”,是“我”的对象化。

但是在“我”与王二之间,却仍是有差异的,差异的核心就在于人生的态度,或者说审美的态度。王二鉴赏石头的重点在于“像不像”,在于其经济价值,是以实用的态度来欣赏,而“我”,则更注重文化内涵,更注重欣赏石头自身的美感及其带来的启迪和感悟,并不刻意追求什么,而是顺其自然,这样一种审美式的人生态度反而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惊喜,但小说中没有止于这种惊喜,而是去找王二,“我”去找王二做什么?小说中没有明言,但是可以想像。小说摆脱了经济利益的考量而以一种更高的视角来观察人,这一视角来自于传统中国文化的馈赠,也来自杨遥的人生和审美态度。这是杨遥小说美学的新变化,我想这一变化将会为他的创作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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