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参加某个聚会。 我缩在KTV角落里刷手机嗑瓜子,右手边几个哥们儿和姐们儿都喝高了。 酒一多,话就多。这时候嘴巴就像个漏斗,闲言碎语止不住地往外涌。 “嗨,我跟你们讲,那货抠得不得了 。” “是,其实我也有这感觉哈哈哈。” “对了上次我也听说她倒贴人家,被人甩了。” “我跟你们讲,你们别跟别人说啊。上次我去她家看过,就是个民工小区,我TM上个厕所抽水马桶都是坏的... ...” “哈哈哈... ...来来来,走一个。” 感觉里面乌烟瘴气的,我准备起身去外面上个厕所。 他们一群人举着杯子准备碰个杯,有个女孩迟迟没举起杯子来。 一群人笑的时候,她的表情显得尴尬。 “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人,是我朋友。” 说完这句话,女孩把酒杯扔桌上,拎着包出门走了。 奇葩说第三季曾经讨论过一个话题:闺蜜约你去撕小三,去还是不去? 如果把友情的亲密指数分为三种情况: 有的闺蜜可能会说:“来吧,我们一起去吃顿火锅逛逛街,心情就好了。” 有的闺蜜会陪你在咖啡店坐一个下午,告诉你一切都会过去,不要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 有的闺蜜会说:“我们走,找她去。” 于普通人而言,心理创伤一旦造成,就是一个有着短期时效的即时战场。如果你能在战场上讨个说法或是赢回任何补救的形式,你都会好受很多。 若是不去,这一片心理阴影只会在几年间逐渐放大。 “丫的当时为什么不那么干。” “我靠当时的我真的好SB啊,怎么能一点行动都没有。” “要是现在能回到那个时候,我一定... ...” 可是这一切只是毫无作用的遥想,把镜头拉回现在,你只能一个人坐在屋里黯然神伤。 高晓松在节目里给了自己的观点: 如果真的有必要,我自己去。甚至没必要让闺蜜去。
我先前还拿这个问题询问过部分异性朋友, 大部分人还是呈现出理性的一面。 毕竟这件事是有成本的,谁都不想惹得自己一身骚。 普遍的共同反馈是,如果对方的确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朋友,而不是塑料花姐妹的话,愿意空降战场,亲自穿好球衣,上场帮忙撕逼。 假设朋友真的被绿了,那么再好的安慰都是徒劳。 因为大部分受害者不是不懂道理... ... 什么一切都会过去,什么别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什么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把角色对调下,受害的那个人或许讲起道理来比你还要专业。 他们只是不希望前来助阵的朋友都在往后退,都在明哲保身,都在扮演理中客。 他们更愿意看到那位真正的朋友往前迈一步。 毕竟叉着腰在边上动动嘴皮子,这件事太容易了。 没有什么会比在小三脸上来一记耳光更让她解气。 想法使人焦虑,而行动使人幸福。 当然,多数人也坦言,这个世界上值得让自己这么做的人,太少。 比如某日,你在上班,手机铃声响了,好姐妹打来的。电话里她说被绿了,要你立刻过去陪她,一会儿在星巴克商量对策。你心里早已为这份情谊称好了分量,犹豫了会儿说公司有事走不开要不改到晚上,其实思忖半天仍旧认为公司每月一次的全勤奖比较重要。
社会转型期人群间的合作频次正稳步上升,这也意味着城市中更多伙伴关系的诞生。 这一层伙伴关系的底层建筑是商业逻辑,或者换一个更为冰冷的词:人脉。 也即为我所用。 一个人在朋友圈里晒出好友列表的数字有3000多人时,难以证明他在友情经营上的成功。 当没有知己时,数字成为一种自慰的方式。 正常成年人的心脏也就拳头般大小。 一颗心容不了那么多人,这是实在话。 换句话说,我们有限的精力决定了爱只能被投入给少数人。 或者原谅我说得再绝对一些,只有一个人。 这些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友谊的缔结意味着共享一颗心脏,一方的疼会传递给另一方。 当任何一方受到不合理的伤害时,坐视不管的人是残忍的。 真朋友不会放任不管,因为他害怕对方就此陷落。
城市人群大都已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每个人固守自己的利益高地,而不再留恋古典式的友谊了。 像管仲和鲍叔牙,像挑断琴弦的伯牙和友人钟子期。 《世说新语》里讲过一个故事,主人公是汉朝人,叫荀巨伯。有一次他进城看望生病的友人,但匈奴打进了友人所在的城。即使如此荀巨伯也没离开,他对匈奴说: “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 他不抛弃朋友,宁以自身性命代之。 当然,以现代人的眼光看,这不是傻嘛。 哦,你去看朋友,结果还把自己赔了。 人家匈奴都打进来了,你不仅不走,还要以自己性命代之。 你妈妈把你养这么大就让你这么去死的吗。 友谊纯粹到一定程度,便让人无法理解了。 因为它稀有到人世罕见。 赤诚与纯粹是利己主义者所理解不能的。 真实的友谊如法国作家莫罗阿所说: “友谊是没有计算的。”
蒙田在自己的随笔集里提到过一位哲学挚友拉博埃西。 在论述友谊的那篇文章里,他如此写道: “如果把我的一生同在那位朋友愉快相伴下度过的四年相比较,我感到那不过是一团烟雾,是一个昏暗而无聊的长夜,从我失去他的那天起,我就无精打采,苟延残喘;娱乐的机会非但不能安慰我,反而加深了我对他的追思。从前我们一切都是对半分享,现在我感到偷走了他那一部分,我想永远放弃快乐,因为他已不在这里分享我的生活。” 除此之外,蒙田这样评价自己和他的友谊: “在我所谓的友谊中,心灵互相融合,且融合得天衣无缝,再也找不到连接处。若有人逼问我为什么我喜欢他,我感到很难说清楚,只好回答:‘因为是他,因为是我。’”
在我有限的生活经验里,有几类人爱把“朋友”挂在嘴上。比如理发店的托尼老师,与他的对话中,“办卡”一词的出现频率会是5次/分钟。 再比如健身房卖私教课程的小杰老师... ... 他们最后都会以“已经给你便宜了,就当交个朋友”来收尾。 以前呆过的一家广告公司,甲方常常以“就当交个朋友”来试探性压价... ... 交你妹夫。 我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已经飙出了脏话。 觉得这些话是在侮辱“朋友”这个词。 东也朋友,西也朋友,五湖四海皆你朋友,阿拉伯酋长约旦国王查尔斯王子都是你朋友。 可事实却是,越珍贵的东西,越难挂在嘴上。 就像“我爱你”这句话,从来只躲在嘴里,绝不轻易出口。
和人划清界限无比简单,守住才是困难的。 当全世界都站在朋友的对立面,你能否仍旧站在朋友的那一边,这是个严肃的问题。 当然,谈论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个人的确是你所认为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通常而言,大部分人被曾经的朋友伤害过,从此有任何人走来,都淡然而决绝,不令其接近。 潜台词是:“你看,我关闭了一切通道,所以从今往后,没人可以再伤害我了。” 但一个悲凉的事实是,是的,你再也不会被伤害了。 同时,你也再也不会有被爱的机会了。 你再也无法感受到来自另一位人类的温度。 伤害并非在爱的对立面,或者说,伤害就是爱的一部分。 被伤害是付出者的宿命。 没有人可以不承受被伤害的代价而享受轻而易举的爱。 朋友间的真爱,来自互相伤害的风险。 爱是刺猬间的拥抱。
开头所描述的那个女孩,在友谊的语境里,比任何人都勇敢。 她维护了那位不在场的朋友,选择全盘的信任。 这其中涉及到友谊的定义、程度与基本逻辑。 在我的理解中,真实的友情是这样的: 要么如极光般绚烂,要么如尘土般虚无。 也就说,没有中间选项。 友谊无计算,无利弊,无掩饰,无添加。 也即我在你面前,是剥开壳后的真我。 我将由衷地为你高兴或者难过。 我将像面对我自己一样,面对你。 《流金岁月》里说: 那种难得的朋友。我成功,她不嫉妒。我委靡,她不轻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莫罗阿在《人生五大问题》中有一段论述,可作为本文的结尾: “友谊需要整个的信任:或全盘信任,或全盘不信任。如果要把信心不断地分析、校准、弥缝、恢复那么,信心只能加增人生的爱的苦恼,而绝不能获得爱所产生的力量和帮助……但若信心误用了又怎样呢?也没有关系;我宁愿被一个虚伪的朋友欺弄而不愿猜疑个真正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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