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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与古诗词(说蝉③)

 江山携手 2017-11-14

蝉与古诗词(说蝉③)

  

    蝉与古诗词(说蝉③)
          张正义

 

    中国是一个诗的国度。自古以来诗歌作品汗牛充栋,历史悠久,题材广泛,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无论叙事、写景还是抒情之作,都有一部分涉及到昆虫中的蝉。从中我们会发现蝉在古代人们生活及情感世界中的位置。


    千百年来,人们一直认为蝉不食五谷,不吃秽物,餐风饮露,实质上不是那么回事,它在地下吸食的是树的根部津液,在地面吸食的是树干的津液。应该属于害虫之列。不过它吸食的那些树的津液,对于树的生长来说微不足道,不足以危害树木的生命,所以就忽略不计了。


    正因为人们认为蝉不食五谷,不吃秽物,餐风饮露,栖身高洁,出尘泥而不下尘,向来为文人志士所称道,有不少骚人墨客,借蝉咏怀,佳句颇多。


    对蝉的吟诵,最早出现于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在《诗经》里,不同的地域,蝉就有着不同的名称:《诗经·豳风·七月》:“四月秀葽,五月鸣蜩。”《诗经·小雅·小弁》:“菀彼柳斯,鸣蜩嘒嘒。”这里的蝉就称蜩;《诗经·大雅·荡》:“如蜩如螗,如沸如羹。”这里的蝉就称螗;《诗经·卫风·硕人》:“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里的蝉就称螓。


    《庄子·逍遥游》:“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里的蝉就称蟪蛄。西汉辞赋大家牧乘《柳赋》中有“蜩螗万响,蜘蛛吐丝”的诗句。南朝谢惠连《捣衣》诗中有“肃肃莎鸡羽,烈烈寒螀啼”的诗句,这时的蝉就称为寒螀。


    如果仔细翻阅全唐诗》,就会发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现象:作为中国古典诗词中常见的意象――蝉,在初、盛唐时极少见,且以“蝉”命题的诗篇也不过十来首。到了中唐则有二十来首,到了晚唐则有近五十首,且“蝉”作为诗歌意象也层出不穷。纵观有唐一代的咏蝉诗,哀怨是其最为常见的主题,且随着唐代历史的进程,

其感伤的氛围也越来越浓。这就促使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其中的历史含蕴是什么?


    从历史上看,咏蝉诗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借蝉咏怀;另一类则是把蝉作为纯客观的审美对象加以观照和描绘。但前一类作品能更直接反映出时代审美情趣和诗人创作心态的发展变化。因此我们考察唐代咏蝉诗也主要以前一类作品为主(而且唐诗中咏蝉诗状况本就如此),同时兼及在非咏蝉诗中出现的有关“蝉”意象。


    初唐咏蝉诗表达的是高贵者的自白和失意者的不平。初唐咏蝉诗的作者分布很有意思,先有以李世民君臣为首的写清贵的咏蝉诗,后有以卢照邻、骆宾王为代表的抒写不平之愤的作品。而到了盛唐,则几乎见不到单篇的咏蝉之作。


    李世民《赋得弱柳鸣秋蝉》云:
    散影玉阶柳,含翠隐鸣蝉。
    微形藏叶里,乱响出风前。
    诗境不算完美,但也符合其帝王口吻,流露出功成名就后的一种自适其乐的心态。
   

    李百药《咏蝉》说:
    清心自饮露,哀响乍秋风。
    未上华冠侧,先惊翁叶中。
    诗借蝉自喻显示出高贵纯洁及为臣处世的谨慎心态。


    初唐前期最有名的咏蝉诗当推虞世南所写的《蝉》:
    垂缕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
    此诗意境合一,可谓佳作天成。既赞扬了蝉的高洁,又表达了自己的清高的志向,回击了那些屑小的质疑,尤其是后两句,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真是一语双关,堪称神来之笔。虞世南工诗善书有德行,唐太宗李世民曾赞他有五美,并推崇其书法在当时很负盛名的大书法家欧阳询之上,可见虞世南之声望之隆,他以蝉明己,巧妙地借蝉表白了自己高洁的志向和不俗的情操,此诗是咏物的经典,千百年来为人们所吟咏乐道。


    读了虞世南的咏蝉诗,清新爽快,春风得意。世上有几人能如此?读罢的李商隐的咏蝉诗,不由得产生了对命运的恐慌和无奈,唉,古来材大难为用,今世没落亦多人呢。读了骆宾王的咏蝉诗,忧郁,孤愤,人生的路本多风雨,岂可不慎,若骆宾王之下场,深可为戒。


    “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有两首咏蝉诗:《秋蝉》和《在狱咏蝉》。最为传唱的是后一首。据考此诗作于唐高宗仪凤三年(公元678年),当时骆宾王任侍御史,因上疏论事触怒武后,遭诬告以贪赃罪名下狱。《新唐书》中其文艺本传载:“武后时数上疏言事,下除临海尽,鞍鞍不得志。’,骆宾王一生鲤直仗义。诗云: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亲。
    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诗人用比兴的手法,先写秋夭蝉唱的欢乐,然后对比囚人的心境,以喜衬优。额联先写青春的焕发(玄影既写蝉的外形,又暗示自己的美好年华),次写自己年衰摧祸。


    骆宾王七岁的咏鹅诗,流传至今,为妇孺所知。可大多数的人会知道这个神童,后来是怎么样的命运,在这首咏蝉诗里,骆宾王把自己的哀伤和迷惑,不被人理解的痛苦,一表无遗。外面西陆的蝉儿自由地放声高歌着,触动了身在异地为囚的人,引发了他心底深深的伤感和沉思。在孤寂中黑鬓的蝉儿放声高唱,而我这牢中的白头人也感伤低吟,阴暗的天际里是四下的露水,蝉儿啊你还能自由的飞翔吗,我们的咏歌声都消沉在无尽的大风中,没有人知道你蝉儿的高洁,更没有人知道我内心的痛苦。骆宾王应该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吧,他因反对武则天史无前例地当女皇而写了那篇{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从此便走上了流亡四海的生涯,最后还是被捕入狱,生死系于他人,俯仰慑惧官威。至于他的最终结果,倒是不详了。


    中唐是唐诗发展史上极为重要的时期。前期以“大历十才子”的诗风占主导地位。唐王朝刚从“安史之乱”的恶梦中缓醒过来。诗中很难见到昂扬的精神和壮阔的胸襟。在咏蝉诗里也可以体认到这一点:多抒写理想失落的痛苦和羁旅行役的愁思。如戴叔伦的《画蝉》:
    饮露身何在?吟风韵更长。
    斜阳千万树,无处避蝗螂。
    高贵的形象已被无情的现实所粉碎,夕阳已至,诗人似乎有了日暮途穷之感。


    中唐时与白居易并称“元白“的元稹也有咏蝉诗,他写有《春蝉》一首:
    我自东归日,厌苦春鸠声。
    作诗怜化工,不遣春蝉生。
    及来商山道,山深气不平。
    春秋两相似,虫豸百种鸣。
    风松不成韵,蜩螗沸如羹。
    岂无朝阳凤,羞与微物争。
    安得天上雨,奔浑河海倾。
    荡涤反时气,然后好晴明。
    元稹在《始闻夏蝉》诗中说:
    徂夏暑未晏,蝉鸣已一晚。
    一听知何处,高树但侵云。
    响悲遇衰齿,节谢属离群。
    还忆郊园日,独向涧中闻。
    元稹个性刚正,办事从不给自己留退路,一生几遭贬滴且大部分时间在外任中度过。因此他对生命的理解或许更为深刻一些。诗借蝉鸣写年华己逝的哀愁,知音难遇的哀叹。“响悲遇衰齿,节谢。属离群”既是蝉的写照,又是自己的真实心声。


    白居易咏蝉诗有四五首,其中《答梦得闻蝉见寄》云:
    开缄思浩然,独咐晚风前。
    人貌非前日,蝉声似去年。
    槐花新雨后,柳影欲秋天。
    听罢无他计,相思又一篇。


    诗人对时光的流逝十分敏感,虽蝉声依旧,但容颜已衰。而友情永驻,相思之情依然。读者读这种诗自有闲适的体会在其中。《六月三日夜闻蝉,则更富有生活情趣。诗云:
    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
    微风初三夜,新蝉第一声。
    乍闻愁北客,静听忆东京。
    我有竹林宅,别来蝉再鸣。
    不知池上月,谁为拨船行?


    诗人写自己闲居的心境:新月初上听到第一声新蝉的鸣叫,由此想到自己已经离开繁华之地,有不快。但此时此境诗人似乎又进入了另一种境界:轻轻拨动小舟,到大自然中去消解一切人生痛苦和不幸吧。一般说来白居易的咏蝉之作以写淡淡的乡思乡愁为主。其《早蝉》诗云:
    六月初七日,江头蝉始鸣。
    石楠深叶里,薄暮两三声。
    一催衰鬓色,再动故园情。
    西风殊未起,秋思先秋生。
    忆昔在东掖,宫槐花下听。
    今朝无限思,云树绕湓城。


    他在写《早蝉》诗时曾说“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诗人的感情倾向是显而易见的:乡恋是永恒的主题。


    韩孟诗派中的卢全也写过蝉诗。《新蝉》:
    泉溜潜幽咽,鸣琴乍往还。
    长风剪不断,还在树枝间。


    用幽泉和琴鸣来喻写蝉声,意象新奇。长风不断,于淡淡的幽情中见出些许莫名的惆怅。韩愈、李贺两人则没有独立的咏蝉之作传世,或许与他们的才性气质有关,他们可能不屑于小小的鸣虫吧。韩愈诗中蝉意象出现十一处,李贺则有两处,都没有什么突出的含蕴。


    刘禹锡集中有四首咏蝉之作:《酬乐天闻新蝉见赠》、《答白刑部闻新蝉》、《酬令狐相公新蝉见寄》、《始闻蝉有怀白宾客》都写友朋之间的相思之情,风格与白居易相似。刘诗中蝉意象出现十七次,大都与闲愁有关。


    蝉对于追求功名的士人来说,是清贵的象征。陆云就曾称颂过它的“五德”,它从不怀有害人之志,君子则其操可以事君(如李白药、虞世南等),可以立身(如骆宾王等)。是什么原因使蝉生病了呢?首句便发人深省。诗人关注着它每一细微的变化:它本应自由自在飞行的,而今却只好爬行,只好求助于诗人的同情。


    要说虞世南的咏蝉诗是人生春风得意的写照。那么,李商隐的这首咏蝉诗,吟咏的便是人生的困顿和无奈了,他在诗中写道:
    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
    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


    诗中流露的是高枝难栖,壮志难酬,空写出无数的诗文,更谁人赏识。尘世的炎凉,处境的贫窘,仕途的失意,进退的迷昧,而对命运困厄力薄的感叹。读了这首诗再读后人评他的诗:一生襟抱未曾开,虚负凌云万丈才:你会发出一声由衷的叹息。


    要说李商隐有才难展,一生郁郁,是值得后人感叹,可是,他的命运比起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来,要好得多。
   

    唐代杜牧《题魏文贞》:“蟪蛄宁与霜雪期,贤哲难教俗士知。”
   

    晚唐咏蝉诗是绝望的哀吟和愁苦的海洋。唐之晚年,诗人类多穷士,如孟东野、贾浪仙之徒,皆以刻琢穷苦之言为工。确实,由于各种社会矛盾的日益尖锐,大唐帝国终从摇摇欲坠到天崩地解。此时的士人心态普遍是对前途充满绝望之感。咏蝉诗的抒情主题成了愁苦的海洋,几乎把所有崇高的东西都淹没其中。在晚唐近五十

首诗作中,有四十多首是写愁恨哀怨的。而其中的代表是贾岛。(一般文学史把他划入中唐,但从其个人创作待色和文学史的流变来看,划入晚唐为宜)贾岛现存四百余首诗中,有四篇咏蝉之作,蝉意象出现达二十四次之多,且很有特色。特别是其中的两首咏蝉之作—《病蝉》和《早蝉》,最能反映晚唐那些久困场屋而终老山林的

士人心态。难怪乎闻一多先生在《唐诗杂论·贾岛》说“不妨称晚唐五代为贾岛时代”。其《病蝉》诗云:
    病蝉飞不得,向我掌中行。
    拆翼犹能薄,酸吟尚极清。
    露华凝在腹,尘点误侵睛。
    黄雀兼莺鸟,俱怀害尔情。
   

    宋代是词的世界。婉约词大家柳永的《雨霖铃》恐怕大家最熟悉不过。此调原为唐教坊曲。相传唐玄宗避安禄山乱入蜀,时霖雨连日,栈道中听到铃声。为悼念杨贵妃,便采作此曲,后柳永用为词调。又名《雨霖铃慢》。上下阕,一百零三字,仄韵。现将全词照录如下: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人生一世,蝉不过一秋,一世百年也罢,一秋百日也罢,都是过客,混浊与清高,都将同归于尘土,又何叹何伤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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