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子
悲惨时代 战国策 第十四期 苏秦翻云覆雨（下） 四、千秋功过 如今的苏秦志得意满，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了当初从秦国碰壁回家的落魄情景，急切地想回家看看。我由此想起了后来的楚霸王项羽。这位不可一世的霸王推翻了秦朝，携带着大量美女财宝回家乡炫耀，说了一句名言：“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史记·项羽本记》） 意思是说，富贵了不回故乡，就好比穿着绫罗绸缎在夜间走路，有谁能知道呢？ 苏秦大富大贵，位极人臣，更要回家乡炫耀一番。当然，《战国策》上记载他是出差路过家乡顺便回家看看。实际上他死活也忘不了当初落魄回家，家人对他的冷漠。我现在已经混的人五人六了，看看你们作何感想？这次再回家，情况当然大不一样。想当年乞丐一般的落魄书生，如今位高权重，宝马豪车，叱咤风云，驰骋天下，该是何等威风？老爹老娘亲自用扫帚扫路来迎接儿子，整理房屋，准备筵席，甚至雇了乐队吹吹打打，隆重迎接苏秦。妻子都不敢正眼看一下丈夫，嫂子吓得伏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连连磕头谢罪。苏秦问她：“嫂，何前倨而后卑也”（《战国策·秦策》），嫂子，您为什么当初对我那样无礼，现在又如此地低三下四？嫂子的回答非常实在：“当然是因为小叔子您现在有权有势，当了大官，发了大财了！” 苏秦长叹一声，感慨道：“贫穷则父母不子，富贵则亲戚畏惧，人生世上，势位富贵，盖可忽乎哉！”（《战国策·秦策》） 一个人如果穷困潦倒，连父母都不把他当儿子；但是一旦富贵之后，连亲戚看见了都感到畏惧。由此可见，人生在世，权势、地位和金钱怎么能够不当回事呢？ 苏秦推行合纵战略固然成功，六国联合使秦国暂时不敢东进侵扰。但合纵的成功只能是短暂的，因为东方六国建立在利害关系之上的联盟是一个十分松散和脆弱的联盟，六国之间从来没有中断过互相猜疑、盘算、勾心斗角。出于利益的联合也会出于利益破裂。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合纵联盟最后还是破裂了。合纵联盟破裂，苏秦没有忘记最初采纳合纵战略的燕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捍卫了燕国的利益。 说起苏秦和燕国的关系，也是一桩历史的大公案。苏秦尽管是东周洛阳人，但是和燕国的关系很特殊，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孙子兵法》讲间谍的一篇有句话：“燕之兴也，苏秦在齐。”孙子是春秋人，孙子兵法里出现了战国人苏秦的名字，表明这句话肯定是后人掺进去的。按这句话，苏秦就是燕国安插在齐国的间谍。 苏秦真是燕国的间谍吗？ 首先不能不承认，苏秦确实偏爱燕国，汉代邹阳曾说：“苏秦不信于天下，为燕尾生”（《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 尽管苏秦被认为失信于天下，但是他对燕国却是忠心耿耿，像那个为了守信淹死的尾生。 后来的曹操也说：“陈平定汉业，苏秦济弱燕。”（《魏志·武帝纪》） 曹操把苏秦和西汉的陈平相提并论，陈平稳定了西汉政权，苏秦则帮助了弱小的燕国。 苏秦帮助燕国最有名的案例，是他施展外交才干，从齐国那里要回了它侵吞燕国的十座城池。当时的燕国，采纳苏秦合纵战略的国君燕文侯去世，太子登基，就是燕易王，这位燕易王的夫人是秦王的女儿。齐国乘燕国为燕文侯办丧事侵略燕国，夺了燕国十座城池。燕易王找来苏秦，责备他说：“当初先生来到燕国，我的父王曾经慷慨资助您去赵国，这样您的合纵战略才获得成功。如今齐国撕毁合纵盟约侵略燕国。燕国因接受您的合纵战略而吃亏上当，丧权辱国，被天下人耻笑。您能够为燕国收复失地吗？” 苏秦听了十分不安，发誓说：“一定为大王收回失地。” 于是苏秦来到齐国。见到齐王，开始作秀。他向齐王拜了两拜，低下头来表示庆贺，抬起头来又表示哀悼。齐王很奇怪，问他：“你这又喜又悲、又哭又笑的，发什么神经？” 苏秦回答说：“臣下听说饥饿的人不管怎样饿都不吃乌头（乌头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形状像乌鸦的脑袋，因此称乌头。可以入药，有剧毒），因为他知道乌头有毒，吃它会被毒死。如今的燕国虽然弱小，但燕王却是秦王的女婿。大王夺取了燕国的十座城池，占了燕国的便宜，但却等于和秦国结下了仇。弱小的燕国打头阵，强大的秦国做后盾来报复您，就等于是大王您自己招来了天下的精兵威胁您，这难道不是吃乌头吗？” 齐王听了吓得脸色煞白，连忙问苏秦怎么办。苏秦趁机劝齐王：“臣下听说古代善于办事的人能够转祸为福，转败为胜。大王如果真诚地接受臣的劝告，就应该归还您占领的燕国十城。这样的话，燕王不动刀兵就收回十座城池，一定十分高兴。秦王知道大王您是看了他的面子才归还燕国城池，也一定十分高兴。这就是所谓化敌为友。这样一来，燕国、秦国都敬服齐国，大王号令天下，就没有敢违抗的了。大王以十城取得天下，这不正是霸王之业吗？” 齐王听了连声称赞这个主意好，立刻归还了侵占燕国的十座城池。 这就是苏秦，巧舌如簧，机警如狐，软硬兼施，连唬带吓，尽显纵横家本色。 但是如前所述，不能因为苏秦心向燕国，就说他是燕国的间谍。苏秦之所以对燕国情有独钟，最重要的原因是燕国是他事业成功的起点。没有燕国，他后来的辉煌无从谈起。苏秦知恩图报，不忘老朋友，为燕国排忧解难，应该说是君子之风。 特别令人感叹的是，苏秦死到临头，也不忘耍一下纵横家的小聪明。 事情是这样的：作为一个大帅哥，苏秦也很风流，风流的太大胆，居然和燕国最高领导人燕易王的母亲有一腿，和国母私通毕竟不是小事，苏秦总担心燕易王杀害他，最后又逃到了齐国。齐国很多大臣都嫉妒苏秦的才能，和他争宠，甚至对他搞恐怖主义，派人暗杀他。苏秦受了重伤，齐王没抓到刺客。苏秦自知必死，为了抓到刺客，临死还耍小聪明，对齐王说：“臣很快就要死了，大王可以将臣公开处死，拉到刑场上车裂，就说臣为了燕国的利益到齐国来制造动乱。”齐王照他说的做了，那个刺客果然出来炫耀，说是自己为国家除了一害。结果被抓住杀掉了。为了抓住刺客，苏秦不惜临死时还遭受五马分尸的酷刑，这也算是苏秦的英雄本色、硬汉性格吧！ 苏秦是个很复杂的人物，历史上对他的看法也矛盾得很。 司马迁在《史记》中评价苏秦合纵战略的效果时说：“秦兵不敢闚函谷关十五年。”（《史记·苏秦列传》）《战国策》主编刘向更说：“秦人恐惧，不敢闚兵于关中，天下不交兵者，二十有九年。”（刘向：《战国策书录》）。 意思是说，东方六国联合起来采纳了苏秦的合纵战略之后，秦国长达十五年甚至二十九年不敢越过函谷关侵扰六国。在战火纷飞，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的战国时代，苏秦为天下争取了十五年甚至二十九年的和平，也算难能可贵了。 《战国策》的作者高度赞扬苏秦推行合纵的丰功伟绩，他说： “苏秦推行合纵战略，促使东方六国联合起来共同抵抗强大的秦国，不再受秦国欺负。这样一个时代，天下如此之大，百姓如此之多，王侯保持威严，大臣维持地位，全都靠了苏秦的智慧。苏秦没有耗费一斗粮饷，没有驱使一兵一卒，没有烦劳一位将军，没有折断一根弓箭，就使六国诸侯相亲相爱。” 这段话充分肯定了苏秦的雄才大略安定了天下。 但也有人说苏秦是奸邪小人，例如荀子就严厉地抨击苏秦是个“态臣”，意思是变色龙，多诈善变，说他“巧敏佞说，善取宠乎上”（《荀子·臣道》） 说苏秦是个油嘴滑舌拍马屁的小人，很会获得国君的恩宠。 苏秦确实赤裸裸地主张争名逐利，追求荣华富贵，为此翻云覆雨，反复无常，谈不上特操。我们已经知道，他先是到秦国搞连横没有成功，才又到其他六国去搞合纵。也就是说，苏秦的动机并不是为天下苍生着想，通过合纵来消弭战争，实现和平，合纵也好，连横也好，都不过是他获得个人名利的平台罢了。 但是，不管动机如何，苏秦搞合纵成功，确实有力地捍卫了东方六国的国家利益。人们的普遍心理总是同情弱者，当时面对秦国，东方六国是被欺负的弱者，苏秦为他们做出巨大贡献，更能博得赞誉。特别是苏秦大富大贵不忘贫贱故旧，这是他人格的闪光之处。千古流传的“锥刺股”的故事，又使他成为勤奋读书的楷模，这当然也会给他的形象加分。司马迁说苏秦“起闾阎，连六国纵亲，此其智有过人者” （《史记·苏秦列传》），意思是说，苏秦出身平头百姓，居然能够办成合纵六国的惊天伟业，他的智慧真的超过一般人。这是十分客观的评价。 下期预告 第十五期 吴起变法（上）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