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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春又至,不见翠姨来:读萧红《小城三月》

 冬天惠铃 2017-11-14

图片发自简书App

文/畈畈之辈

提到萧红,众所周知。

这位民国时期极富才情的女作家,一生情路坎坷,命运悲苦,不到31岁便英年早逝。然而,在其短暂的一生中,她却以惊人的能量创作了大量经典的文学作品,耳熟能详的有,《生死场》《马伯乐》《呼兰河传》 ,这些作品展现了她非凡的文学才华,获得了人们极高的赞誉。甚至有人说,仅凭一部《呼兰河传》,她就奠定了在世界文坛的地位。

而今天要说的《小城三月》,是萧红的一部“非著名”作品,创作于萧红去世前,描写的是一个凄美的,关于“暗恋”的爱情故事。

小说一开头,萧红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调、以一种散文的笔法写“春”来了:

“三月的原野已经绿了,像地衣那样绿,透岀在这里、那里。郊原上的草,是必须转折了好几个弯儿才能钻岀地面的,草儿头上还顶着那胀破了种粒的壳,发岀一寸多高的芽子,欣幸的钻岀了土皮。”

接着,笔锋一转,写“春心”:

“我有一个姨,和我的堂哥哥大概是恋爱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让人不自觉地想往下一看究竟。

文中的翠姨是作者“我”的继母的继母的女儿,虽然被称作姨,其实年龄并不大,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生得并不是十分漂亮,但行为举止温柔娴静。

“她伸手拿樱桃吃的时候,好像她的手指尖对那樱桃十分可怜的样子,她怕把它触坏了似的轻轻地捏着。”

“假若有人在她的背后招呼她一声,她若是正在走路,她就会停下;若是正在吃饭,就要把饭碗放下,而后把头向着自己的肩膀转过去,而全身并不大转…”

就是这样的翠姨,受封建道德教化的翠姨,很喜欢我,因为我在学堂里念书,而她没有。

因为年纪相仿,我和翠姨很要好,经常在一起谈论一些女孩子家的话题,比如衣服怎么穿,穿什么料子,别针怎样的好看,披肩选什么颜色。

后来,流行穿绒绳鞋,在买鞋的过程中,翠姨犹疑矜持的性格便显露出来。

别人对待新样的东西,都是不管不顾,很快便买了回来。而翠姨不一样,哪怕心里明明已经很喜欢,脸上也不动声色,而且还要问过别人的意见,等到大家都说好,而且都买了,她才表现出动心的样子。

正是这种林黛玉一样的性格,再加上各种阴错阳差,在那个飞着满天大雪的小城,翠姨终究还是没有买到,那一双她其实早就爱上的绒绳鞋。谁也不知道,她竟然会流泪叹道:我的命,不会好的。仿佛已经预示了她以后的爱情悲剧。

随着翠姨妹妹的出嫁,孤单寂寞的她和我们家走的更近了,大家经常在一起开家庭音乐会,打网球,赏花灯,而在相处的过程中,我也渐渐发现了翠姨爱情的秘密:原来,她在心底爱上了我那潇洒帅气在哈尔滨读大学的堂哥。

“我的哥哥吹箫吹得最好,这时候他放下了箫,对翠姨说:你来吹吧!翠姨却没有言语,站起身来,跑到自己的屋子去了,我的哥哥好久好久地看住那帘子。”

暗恋中的翠姨患得患失,敏感脆弱。也许是我们家族中开明的家风影响了她,一方面她向往这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同时,又自知身份的悬殊,无法逾越。终于,在听多了一些男学生结婚后,瞧不起没读过书的太太,从此不回家的故事后,翠姨还是屈服了命运,接受了家里的安排,和一个又矮又小又丑,但家里很有钱的男人订婚了。

订了婚的翠姨,变得阔气起来,什么样新潮的衣服和鞋子想买就能买,但是内心并不快乐,表面上她对堂哥没有什么特别的,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对劲,没有人知道她的郁郁寡欢。

转眼过了三年,婆家张罗要娶亲,翠姨一听就得病了。也许是为了拖延,也许是心有不甘,在出嫁前,她竟然很勇敢地提出来要读书。起初外祖母不肯,但拗不过她以不出嫁相争,最终还是答应了。

念书的日子,翠姨日渐消瘦,终日落泪,最后竟一病不起。

在见堂哥最后一面时,翠姨放声大哭。终于断断续续说出了郁闷内心已久的话:

“……人家也许以为我是任性……其实是不对的,我小时候,就不好,我的脾气总是,不从心的事,我不愿意……这个脾气把我折磨到今天了……”

可惜的是,堂哥并没有明白她的心意,也没有人真正了解她的心。

翠姨就这样死了。

人们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读萧红的小说,总是难免让人把她的身世背景联系在一起。

现实生活中的萧红,同样岀生在一个封建大家庭,家里比较富裕,但父亲为了高攀,不惜将女儿许配给了一个军阀的儿子汪思甲,对于父母的包办婚姻,萧红内心是厌恶的,受新思想的影响,她选择了逃婚到北京读书,以此来反抗。

不幸的是,萧红在出逃后无依无靠,经济不独立的情况下,被追随而至的未婚夫汪恩甲找到,哄骗到哈尔滨一家旅馆同居。在身怀六甲的时候汪借口回家取钱,从此一去不回。被丢弃在旅馆的萧红因付不起房费,被旅馆老板扣押,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写信向报社求助,结识了前来搭救她的萧军。

两颗年轻的心,共同的兴趣爱好,慢慢地两人产生了纯美的爱情,患难之中,因为有了爱情的滋养,萧红度过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但是好景不长,相爱容易相处难,不久两人因为性格不合,感情出现裂痕。随后萧红选择远赴日本一年,希望以此让双方冷静下来,然而事情并没有出现转机,回国后,几经分分合合的两人还是选择了分手。

萧军在萧红最孤苦无依的时候出现,给过她心灵慰藉和依靠,但由于他傲慢自负的大男子主义,加上脾气暴躁,以及用情不专的性格,也给萧红带来了深深的伤害。

分手后,萧红遇到另一位东北作家端木蕻良,也许是温柔体贴的他给了萧红在萧军那里没有过的踏实感,也许是疲惫过后想尘埃落定。很快,萧红在怀着萧军孩子的时候两人结婚了。

事实证明,这一次萧红所嫁的也非良人,端木并不是一个想像中有担当的男人。婚后不久,日军轰炸武汉,他抛下大腹便便的萧红,独自去了重庆,一如当年的汪恩甲。几经磨难,萧红来到重庆,生下孩子后,不久孩子便夭亡。

再后来,萧红随端木蕻良离开重庆飞抵香港。香港沦陷时,端木再次抛下萧红,独自逃亡。至此,萧红心灰意冷,于贫病交加中创作了《马伯乐》和《呼兰河传》。

1942年12月,病情加重的她被送进医院,因庸医误诊而错动喉管手术,不能说话。据在她弥留之际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青年作家骆宾基回忆,萧红临终前在一张纸片上写下:“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一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就这样带着满身心的伤痕累累,撒手人寰,留给人们无限的婉惜和喟叹。

回顾萧红的一生,一如她小说中的翠姨,单纯善良,对美好的事物和爱情充满了幻想。有追求新生活的意识,也曾勇敢的反抗,但由于封建思想的禁锢,以及自身性格的弱点,终究反抗不彻底,在痛苦挣扎中,最后还是稀里糊涂的结束了生命。

斯人已去,徒留给人们无尽的思索。

而小城的三月,转眼间,春天又来了,河水解了冻,草籽发了芽,姑娘们又开始忙着换新装。

只是这人世间,再也没有了翠姨,再也没有了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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