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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水仙

 老沈阅览 2017-11-19
          王瑢

  形容水仙的香气,用“冷”字很搭,冷冷的香。形容桂花却要用“热”,热烘烘的香。这可能与季节相关?一如“晚饭花”的烟火气,因其总是与人们吃晚饭的时间分不开,吃几口一扭头,它开得正闹!觉得本该如此。其实这种花早上也开,为啥没人叫“早饭花”?汪曾祺先生出过一本小说集,深绿色封面,书名就叫《晚饭花集》。先生的另一本随笔集《蒲桥集》,我也很喜欢。这两本书就摆在我床头,随时翻,书的封面已经烂了,但有时仍禁不住把它拿起来,继续翻。书破,但看旧书时的心情,有种阅读新版图书无可比拟的愉悦,贫瘠的美好。
  去年岁尾,因为家中有事,我没有像往年整箱整箱地把水仙买回来。过了一个没有水仙的春节。我以为养水仙,也要像周作人先生建议人们喝绿茶——“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才最好。种水仙要以陶或瓷盆为最佳,不必动刀雕刻,人为刻意弄出什么造型,画蛇添足。就让它自自然然地长大、开花,最美。
  春节虽没有水仙可观赏,但朋友送来蝴蝶兰蕙兰各一盆,开得极好。蝴蝶兰的名字属写实派,花朵很像蝴蝶,一朵一朵,一只一只。蕙兰如果不开花,光看叶子,似乎更像某种水生的植物,叶片宽且大,与兰花摆在一起,风马牛不相及,有种“混搭之美”。前年买的佛手还在,因为失水干缩,已经很小很小,仍然有隐隐香气。放鼻子前嗅嗅,有种隔年的药香,且十分浓厚。是意外的发现。
  记忆中,住学校大院时我家种了很多草茉莉。颜色很杂,奶奶叫它“地雷花”。其实就是汪曾祺先生所描写的“晚饭花”。傍晚时花开最盛,有太原人也喜欢叫“夜娇娇”“夜袭人”。凑近闻,有一丝香,淡淡的。还有那种开花浓黄、花朵甚小的雏菊,上海街头随处可见,我缠着奶奶把它弄回家几次,一移入花盆,很快便死掉。
  奶奶最喜欢大丽菊,是一种花瓣重复再重复的花。圆圆大大的花朵,像个大馒头,奶奶干脆叫它“馒头花”。晋北地区习惯称其为“萝卜花”,是因为它的根很像萝卜。父亲有次画大丽菊,不加一点颜色,满纸墨色,浓淡间开,朵朵用笔有力,有种木刻的味道。
  种花养花,总希望花开,关心叶子与枝干的长势,有谁会留意花的根?唯有大丽菊,一年一度,奶奶把它的根,从地里小心地掘起来,藏好,不然会被冻死。大丽菊在北方极其普通,到处可见。我曾看过一张老照片,一位先生与夫人坐在那里说笑,中间一只茶几,摆了一瓶插花,细细一看,竟然是紫红色的大丽菊!顿生富丽感。亲切之中藏繁华,乃真繁华,如同世间之事,随意,才让人觉得真心真意。这是民间才有的美好。不像日本花道,处处暗藏机关。后来搬家住高楼,奶奶年年还是要种大丽菊,用红陶的大肚瓶,一左一右,摆在门口高台上。从秋开到春,入夏后,大丽菊连续发花,每朵花可延续开一个多月,真能开!
  奶奶在世的最后那年,开始喜欢吊兰。吊兰算不算兰花?父亲喜欢画吊兰,比兰花更入画,更有笔墨味道。一丛一丛长起来,抽出花茎,长长的,缓缓垂下,然后又一丛一丛长出新叶。吊兰的花小小的,小到让人心生怜爱,花蕊一点点娇黄色,淡淡的,很可爱。有时远远看它,像小溪潺潺。奶奶去世后,父亲把她亲手种的一大盆吊兰搬回来,它一长再长,父亲一分再分,左一盆右一盆,记忆中,家里到处是吊兰。
  有次去某别墅餐厅吃饭,忽然看到吊兰。眼前浮现奶奶的脸,永远笑眯眯看着我,不说话。我站过去跟它合张影。那吊兰正在开花,一小朵一小朵,碎俏俏的,心想,我要多看它几眼,就当是替奶奶看,也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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