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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世纪可以被称作“蒙古人的世纪”，仅仅几十年间，蒙古铁骑便踏遍了东起高丽、西至波兰的万里疆土。作为一个在世界历史中影响深远的王朝，蒙古帝国极盛时曾拥有两千多万平方公里的版图，其广阔程度在人类历史上仅次于大英帝国。然而正如这个帝国是在短短一代人中崛起的一样，它也在一代人的时间里走向分崩离析。此间的缘由固然错综复杂，但说是黄金家族自己造成了帝国的瓦解并不夸张。 早在成吉思汗在位时，他的诸子之间就因汗位继承权发生了激烈的斗争：西征之前也遂皇后向成吉思汗提议，在他的四个嫡子中选择一名储君。按照习惯，成吉思汗首先征求长子术赤的意见，次子察合台认为铁木真是想传位于术赤，便公开以术赤的血统问题发难，大骂道：“他是篾儿乞惕种，我等岂能受他管治！”众所周知，术赤出生之前他的母亲孛儿帖曾被蔑儿乞人俘获达数月之久，他们为了报复当年蔑儿乞贵族也客赤列都之妻柯额伦（铁木真之母）被也速该抢走的一箭之仇，将她配给也客赤列都的弟弟赤勒格儿。虽然后来孛儿帖得救，但此时她已身怀六甲，这个孩子就是术赤，连铁木真都怀疑术赤并非自己的儿子，而为他取名“术赤”。愤怒的术赤为此叫嚷着要与弟弟比赛射箭和摔跤，“二人揪着对方的衣领相持”，在博尔术和木华黎的劝阻下才没有酿成兄弟相残的惨剧。铁木真加以制止之后，察合台又以术赤有勇无谋、才德不够为由，转而推举窝阔台为汗位继承人。为了防止术赤和察合台之间的争斗恶化，铁木真同意了这一提议，并得到术赤和拖雷的同意，才化解了这场危机。为了保证自己死后诸子能遵守诺言，铁木真不但以阿勒坛、忽察儿的前车之鉴作为警告，而且下令将被征服地区分封给术赤和察合台，“天地广阔，海河无边，将来还是各去一邦镇守为好”，以免彼此发生冲突。
然而危机只是暂时被化解。数年之后，已经在西征中获取了大片领地的术赤开始产生离心倾向。在攻克玉龙杰赤之后，他便擅自撤回到自己在锡尔河以北的营盘。1224年，成吉思汗西征结束，回军途中召见诸子。但术赤以患病为由拒绝去觐见铁木真，只是遵照父命将野兽驱赶到忽兰八失以供围猎，并贡献两万匹马。愤怒的铁木真一度想派察合台率军攻打术赤，后因得知其死讯才作罢。可以说在铁木真死前，黄金家族内斗的裂痕就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 窝阔台
虽然窝阔台被铁木真立为汗位继承人，但是根据草原民族的习惯法，大汗需要经过忽里勒台大会的选举才能继位。铁木真死后两年，在拖雷的主持下，蒙古帝国于1229年秋在客鲁涟河（今克鲁伦河，在额尔齐斯河上游）畔的阔迭兀岛（今蒙古国肯特省德勒格尔汗县境内）召开了忽里勒台大会。察合台、拖雷、术赤的儿子们，以及铁木真的弟弟们和蒙古勋贵、外戚、重臣参加了大会。在众人的拥戴下，窝阔台继位为大汗，并继承了铁木真的“宿卫、弓箭手、八千名侍卫及万名近卫、中央本部百姓”。窝阔台并无其父的崇高威望，因此他虽然采取多种举措来加强汗权，诸如由察合台带头行君臣跪拜之礼，在哈拉和林（今蒙古国中部鄂尔浑河上游）建立都城，颁布扎撒以限制诸王与贵族，设立驿站系统，改进成吉思汗时代粗糙的官僚和赋税制度等，但面对宗室诸王势力的日益膨胀，窝阔台的权位并不稳固。术赤虽死，但其子拔都继承了他的位置，并在“长子西征”中屡立战功，一直打到中欧，建立了庞大的金帐汗国，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察合台虽然带头拥立弟弟窝阔台并行叩拜之礼，因之被封为皇兄，但是他也曾擅自撤换河中的地方长官，干涉大汗直辖地区的政务。虽然此举在窝阔台的干预下最终没有成功，但也迫使窝阔台送给他一个州，并调走了河中的大断事官牙剌瓦赤。
对汗权威胁最大的其实是拖雷家族。这不但因为草原民族自古就有幼子继承家业的传统，更因为拖雷继承了成吉思汗的绝大部分军队——十二万九千人中的十万零一千人。窝阔台除了自己获封的四个千户外，对其他军队，只有征调权并无领属权。加之拖雷身为也可那颜，长期随成吉思汗的中军出征，在蒙古军中威望极高，因此其势力让窝阔台如芒在背，欲除之而后快。所幸，托雷在1232年便去世了。传说该年蒙古军队南征金国途中，窝阔台突患重病无法说话，巫师声称是金国的山水之神作祟，只有献祭亲人的性命才能免除祸患。窝阔台假意询问自己的儿子有谁在身边，拖雷担心窝阔台“真有不测，蒙古之众将成遗孤，金国敌人将会庆幸”，便饮下了巫师们下过咒语的法水。他饮下咒水后痛苦难忍，但依旧将照顾遗孤之事拜托给窝阔台之后才死去，而窝阔台竟奇迹般地迅速康复了。从《蒙古秘史》的闪烁其词来看，这实际上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行动。不过拖雷虽死，但是窝阔台的目的并没有达到，因为拖雷属下的千户长们忠于拖雷一系。当窝阔台下令将拖雷属下的三个千户赐给自己的儿子阔端之时，失吉忽秃忽、速敦那颜、忙哥撒儿等大将都向拖雷的遗孀唆鲁禾帖尼告状，请求她出面质问窝阔台。唆鲁禾帖尼却没有计较，这不仅避免了和大汗的正面冲突，也拉拢了阔端。不过当窝阔台试图让自己的儿子贵由收继唆鲁禾帖尼为妻，企图以此夺取军权之时，却遭到了她的拒绝。随着拖雷的儿子逐渐长大成人，窝阔台日益感到有被秋后算账的危险，便决定立自己的孙子失烈门（阔出长子）为汗位继承人。
拖雷和他的妻子唆鲁禾帖尼 1241年，窝阔台病重。西征中的贵由和托雷之子蒙哥等人皆奉命回师，但还没有来得及赶到汗廷，窝阔台便去世了。皇后乃马真氏脱列哥那以摄政太后的身份独断朝政，重用女巫法蒂玛和佞臣奥都剌合蛮，镇海王子、牙老瓦赤、马速忽别等重臣都逃往阔端或拔都的封地避难，耶律楚材则抑郁而死。独揽大权之后，她不遵从窝阔台生前的旨意，坚持召开忽里勒台大会让自己的儿子贵由继位，而羽翼已丰的拔都则因与贵由结怨而反对他继位，拒不参加忽里勒台大会，成吉思汗的幼弟斡赤斤也趁机起兵争位。窝阔台去世之后，蒙古帝国的政局陷入了动荡不安之中，直到1245年，忽里勒台大会才在和林附近的夏宫召开。参加会议的东道、西道诸王与来自帝国各地的贵族、重臣拥立贵由为大汗，并宣誓效忠贵由与其后人。贵由继位后，马上处死了斡赤斤和法蒂玛，重新启用镇海王子和牙老瓦赤，制止了诸王、勋贵滥用民力的行为，又命察合台之子也速蒙哥继承父亲的汗位，并派速不台攻打南宋，让政局有所起色。
但拔都和拖雷诸子势力的壮大依旧严重威胁着汗权，贵由决定首先剪除拔都。继位第二年，他便命野里知吉接管波斯的蒙古驻军，并抽调诸王五分之一的兵力随征，西亚和高加索的属国都受命听从野里知吉的调遣。这种权力只有当年的木华黎曾经拥有过，其矛头明显指向了拔都。1248年初，贵由又调遣一半的怯薛军为自己的护卫，并以叶米立（今新疆塔城地区额敏县）的气候适合他养病为由出动大军向西进发。聪慧过人的唆鲁禾帖尼断定贵由是要向拔都用兵，深知唇亡齿寒的她马上派遣密使通知拔都。拔都得到消息后，立刻整军备战，出动大军向东进发，在边境上准备迎战。
不料两个月后，贵由在进军途中突然死去，他是暴病身亡还是死于暗杀至今还是一个谜。拔都得知消息后便停止了进军的步伐，一场内战危机得以化解。根据草原上的习惯，新大汗选出之前，先由贵由的妻子斡兀立海米失皇后摄政。但贵由的三个儿子都缺乏威望和功绩，年轻的失烈门也不孚众望，支持窝阔台系的察合台系后王也速蒙哥则是个酒鬼，窝阔台系的汗位岌岌可危。拔都看到了推翻窝阔台系的机会，便邀请各支宗王到自己的封地举行选举新汗的忽里勒台大会，但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诸王大多不愿参加，斡兀立海米失也仅派出了代表。一直低调隐忍却在黄金家族中受到普遍尊敬的唆鲁禾帖尼看到了儿子们翻身的良机。她马上让蒙哥带着弟弟们不远万里参会，以表示对拔都的支持。大会之上，众人皆表示愿意拥戴拔都为大汗，如果拔都不愿意当大汗则由他指定一人为汗。此时的拔都已入暮年，对汗位不感兴趣，便推举蒙哥为汗。斡兀立海米失的代表八剌以窝阔台生前属意失烈门为由加以反对，蒙哥则以贵由继位本身就是违背窝阔台意志相反驳，大将速不台的儿子兀良哈台则表示拥戴蒙哥。虽然诸王、勋贵都曾在窝阔台继位时宣誓效忠窝阔台及其子孙，但此时拖雷系诸王控制了大部分军队，又有拔都为首的术赤系诸王支持。于是众人不敢反对，会议强行通过了拥立蒙哥为大汗的决议。
拔都随即派弟弟别儿哥、脱花帖木儿率军护卫蒙哥东归，准备第二年在斡难河源召开忽里勒台大会，正式选举蒙哥为汗，并向各宗王发出了参会指令。但窝阔台系诸王和察合台后王也速蒙哥不承认蒙哥的汗位，拒不参会，导致会期一拖再拖。于是拔都强行下令别儿哥不必等待，于1251年六月在曲雕阿兰在召开大会，在贵由诸子与部分察合台系、窝阔台系后王没有参会的情况下，选举蒙哥为大汗。失烈门、察合台之孙也孙脱和贵由之子脑忽率领军队以参会为名企图袭击蒙哥，被发现后，七十七名官员被处死，野里知吉也被蒙哥派人逮捕并送往拔都处处死。之后，蒙哥在强大军力的支持下，对反对派严厉镇压。斡兀立海米失、也速蒙哥、失烈门、镇海王子都被处死，窝阔台兀鲁斯的领地被一分为七，窝阔台系后王除阔端外，军权均被剥夺。至此，拖雷系诸王确立了在帝国境内的绝对优势，此后的汗位争夺都在拖雷后裔之间展开。蒙哥继位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位，派旭烈兀（蒙哥之弟）率军西征、忽必烈镇守汉地，以为羽翼。但忽必烈在汉地招揽士人为幕僚，任用他们在陕西、河南施行汉法治理，又南征大理、营造开平（今内蒙古锡林郭勒盟正蓝旗），颇有建树，势力也不断膨胀，此举引起了蒙哥的警惕。他剥夺了忽必烈的统军之权，并派出亲信罗织罪名将忽必烈的幕臣尽皆治罪。尽管忽必烈以家属为人质，并亲自觐见汗兄，解除了蒙哥的疑虑，但蒙哥依旧废除了忽必烈在陕西和河南设立的机构，忽必烈被迫以治疗足疾为由回家闲居。
1258年，蒙哥留下阿里不哥镇守漠北，亲自率领大军兵分三路，大举南下入侵南宋。蒙哥亲自率领的西路军势如破竹，于次年二月兵临合州（今重庆合川）城下，但东路军统帅塔察尔（斡赤斤曾孙）却进展不力。忽必烈趁机派人请求军前效力，于是蒙哥命忽必烈取代塔察尔，统帅东路军攻打鄂州（今湖北武昌）。合州城地势险要，余玠治蜀时又曾在钓鱼山上建筑坚城，蒙哥率军连续攻打五个月都未能攻破。而宋将吕文德则率领援军溯江而上，进入重庆。加之天气酷热，蒙古军中瘟疫横行，七月蒙哥在军中去世，蒙古被迫撤军。次月，忽必烈得知了蒙哥去世的消息，但是依旧率军围攻鄂州，并派军到岳州迎接从云南北上的兀良合台部。吕文德部从四川返回后，趁夜突入鄂州城。得知蒙哥死去的消息后，宋军士气大振。忽必烈久攻不下，为了防止阿里不哥占得先机，只得撤军北上。 蒙哥南征示意图 钓鱼城古战场遗址
蒙哥死后，大军退回六盘山待命，其子阿速台则护送父亲的灵柩返回漠北发丧。按照惯例，阿里不哥以拖雷幼子的身份开始摄政监国，并成为选举新大汗的忽里勒台召集人。他一面向诸王派出使节邀请他们参加忽里勒台大会，一面派心腹到漠南和关中征发军队，试图切断忽必烈的后路。忽必烈返回燕京之后，遣散了军队，阿里不哥要求忽必烈马上前往漠北奔丧、参加忽里勒台大会，试图让忽必烈脱离其漠南的根据地。但忽必烈并不上当，而是拉拢了塔察尔等诸王。1260年四月，他在开平召开忽里勒台大会，会上众人推举忽必烈为大汗。五月，阿里不哥也在漠北召开忽里勒台大会，被选为大汗，蒙古帝国公开分裂。
此后，经过四年的战争，阿里不哥才兵败投降。拖雷家族的内斗给了西道诸王以机会，术赤、察合台、窝阔台三大兀鲁斯的后王们趁机脱离大汗的辖制，旭烈兀和阿鲁忽（察合台之孙）还占领了大汗在西亚和中亚的直辖领地。忽必烈为了维护帝国的统一，以商讨处置阿里不哥为由，向西道诸王发出在斡难河源召开忽里勒台大会的邀请。旭烈兀、金帐汗别儿哥（拔都之弟）、察合台汗阿鲁忽都答应参加，会期约定在1267年。然而不久便发生了旭烈兀与别儿哥之间的战争，双方形同敌国，阿鲁忽也为争夺河中地区而与别儿哥开战。1264—1265年，阿鲁忽、旭烈兀、别儿哥先后死去，他们的继任者都对参加1267年的忽里勒台大会不感兴趣，甚至转而对抗忽必烈，而窝阔台系后王海都甚至已经和忽必烈公开开战。在此情况下，大汗虽然还保持了名义的宗主身份，但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西道诸王的控制，蒙古帝国从此四分五裂。 相关拓展阅读《战争事典024》 近代欧洲风云突变，老牌势力哈布斯堡王朝左冲右突，从辉煌到衰落，几经荣枯！看蒙古帝国分崩离析的背后，成吉思汗的子孙如何相互攻伐，自毁长城！详述萨摩藩在德川幕府的打压下，怎样锐意进取，变法图强，以*藩之力撬动日本乃至整个东亚的政治格局！关于中国古代铠甲的N种猜想，作者邀你*起破译“山纹”“锁子”“连环”身上的多重密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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