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剧院不大，也就五百多个座位，大多数是预留给用人单位以及学校方面的，只有最后的三排，是留给舞台上参加表演的学生们的家长的。即便如此，能够看到自己的孩子的表演，已经足够了。虽然他们风尘仆仆地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是大包小包的堆在身边，但眼里全是兴奋。舞台中央的电子屏上，反复播放着学校的舞蹈宣传短片，青春动感，炫丽十足，牢牢地吸引着剧院最后端的人们的目光。这是一种找寻的目光，更是一种检阅的目光，能在几秒的画面中甚至是几帧的画面中，发现那张熟悉的脸庞，以及那个蓦然成长了的身影。临近演出开始的时刻，座位上已是满满当当，依然能听到明显在克制的兴奋的声响。 剧场里的灯光骤然熄灭的时候，舞台变得更加瞩目。高分贝的音乐依次引导着此时此刻的主角们，刚才还在宣传短片里的舞者们现身了。这是一场毕业演出。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都为此付出了诸多不可言状的辛劳。这样的演出，是这群青春舞者在历经了不长不短将近四年学习时光之后，即将走向更大的人生舞台前的最后一次表演。从此之后，无论他们是继续舞者的行当，还是改为授人以舞的行当，都将成为有了故事的人。那些曾经受过的皮肉之伤，都将化作青春的伤痕，美丽而又真诚地镶嵌在为数不多的人生的故事里面。台上的人会记得，台下的人更会记得。 与台上绚丽的灯光不同的是，台下微弱的手机光亮，则像是夜晚海钓时漂浮在海面上的荧光鱼漂，一闪一闪的，沿着四面八方的余光角度，折射到剧院最后端人们的眼睛里。虔诚地记录下这一刻的每一个画面，是台下的人们必须认真完成的神圣的义务。这些珍贵的画面，将被不同的人们用不同的手机，分享到不同的地方。尽管开始和结束始终周而复始在人生的路途上，但在这样有着深刻仪式感的境际当中，人们当然很难控制已有的情绪。如线的目光，随着舞台上的舞姿不停的跳跃，像是在遥放着风筝。眼看着风筝一天天的长大，一天天的高飞，一天天的远离。这既是放飞者的心愿，又是放飞者的心结。 阳光很好，海水的蔚蓝色要比三年多前显得更为漂亮。记得初来时是在九月，正值开学季，海滩上人声鼎沸，每个人的笑容都像浪花一样。此时再来已是十一月，毕业季拉开帷幕。海风很大，游人稀少，海沙还是那么干净的一尘不染，海浪还是那么规律的涌来退去。走在海滩上，看着身后的脚印一串串，听着海涛的声息哗哗响，依稀还是上次来时的模样。这个曾经让人牵挂的城市，或许会慢慢成为一种回忆，藏在心底。未来，当然还会有新的城市继续让人牵挂，只是此时还不知道在哪里。 寻觅和探究，是年轻的人的专利。所谓的结束，也只是另一个开始。我们喜欢大海，是因为它历经了沧海桑田，万千巨变，却依旧是我们最初见到的样子，其实也是它成熟的样子。之所以辽阔，之所以磅礴，是因为它有黄河的气息，它有长江的气息。它无时无刻不在汇集，又无时无刻不在升腾，被季风送到远方。在这样的周而复始和循序不竭中，大海才成为我们喜欢的模样。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在适当的年龄里，不断地寻觅和探究，不断地开始和结束，终归会找到最为适当的地方。有时候，人生的遗憾，不是走了多远，而是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 如果说，放飞也是一种离别的话，我们自当珍惜这种离别。不好不坏的生活里，我们逐渐淡忘了离别，甚至是惧怕了离别，而一味地固化在眼前的视野里。我们仅仅知道世界那么大，却无从去丈量它。在我们经历的所有故事里，以及我们所悟出的所有道理里，真的有些不新鲜的味道了，已经不能够很好地去评判真正的未来了。这倒也没什么，我们只是走过了适当的年龄。每个人都会走过。因此，我们越来越没有底气去假设或者评判孩子的未来，更没有指引或者修正的能力。我们当然不甘心，那就化作牵挂和祝福吧，时刻听听远方的声音，时刻传给远方以叮咛，并时刻准备着，送去最热烈的欢迎的拥抱。 从此之后，我们不仅有眼前的生活，还有了远方和向往。不必太惦记孩子已经留下的伤痕，以及未来某个时刻可能遇到的新的伤痕，因为成长历来如此，人生的故事就是这样书写。生活总是公平的，它会在给所有仗剑走天涯者留下伤痕的同时，更会为他们带来收获和喜悦，以及最重要的内心的成熟和准确的自我定位。或许，我们期盼的远没有这么多，但我们应该放手去爱。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