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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莫泊桑初学写作时，曾拜福楼拜为师，经常带自己的习作去见他，请求指教。但却总是收到类似回复： ☟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才气。在你带给我的东西里面表明有某些聪明。但是，青年人，你永远不要忘记，才气就是长期的坚持不懈。你努力干吧。” 福楼拜指教莫泊桑 ✎ 曾经这样为难过莫泊桑 文学史上有数不清关于福楼拜教莫泊桑写作时严苛又古怪的趣闻，但最为人熟知的应该是福楼拜带莫泊桑参观杂货店的经历。据说有一天，福楼拜带莫泊桑去一间杂货店，回来后他对自己的学生说：请写一篇文章，要求所写的货商必须是杂货铺里的那个货商，所写的事物只能用一个名词来称呼，用一个动词来表达，用一个形容词来描绘，并且所用的词必须是别人没有用过甚至是还没有被人发现的。 原话如下 ☟ “当你走过一个坐在自己店门前的杂货商面前，走过一个吸着烟斗的守门人面前，走过一个马车站面前时，请你给我描绘一下这个杂货商和这个守门人，他们的姿态，他们整个的身体外貌，要用画家那样的手腕传达出他们全部的精神本质，使我不至于把他们同任何别的杂货商人、任何别的守门人混同起来。还请你只用一句话就让我知道马车站有一匹马同它前前后后五十来匹是不一样的。” 如此苛刻的要求，换上别人就不写了，但一心想在文学上有所成就的莫泊桑却二话没说答应了。他写了改，改了写，直到满意为止。后来，莫泊桑开始写剧本和小说，每写一篇都要给福拜楼过目，只要福拜楼觉得有缺陷，他决不寄出发表。 ✎ 我从不信任灵感 福楼拜热衷修改自己的作品，与俄国寓言家克雷洛夫一样。（这位寓言家每写一篇寓言，总要反复地重抄，不断地推敲。他的寓言诗《杜鹃和雄鸡》草稿有二百行左右，而发表出来的定稿竟只有二十一行！）在福楼拜眼中，涂改和难产正是天才的标志。有时他一星期只写两页，有时六个星期写二十五页，有时两个月写二十七页。有一次，他用四个星期写了十五页；又有一次，他用五个月写了一幕剧。而他还为这两次破例的速度而庆幸呢！ 福楼拜的作品，语言特别精雅，这是同他极端重视修辞分不开的。关于作品的修辞，他有这样一段名言： “我们不论描写什么事物：要表现它，唯有一个名词，要赋予它运动，唯有一个动词，要得到它的性质，唯有一个形容词。我们必须继续不断地苦心思索，非发现这个唯一的名词、动词和形容词不可，仅仅发现与这些名词、动词或形容词相类似的词句是不行的，也不能因为思索困难，就用类似的词句敷衍了事。” 《三故事》 [法] 居斯塔夫·福楼拜 著 李健吾 译 收录于短篇小说集《三故事》中的《一颗简单的心》，直到今天仍为人称道，教案般的表现技巧，字里行间严丝密缝的书写，以及那让人心碎的故事，都让人念念不忘。 据说高尔基年轻时读这篇小说，曾为它的艺术魅力感到惊奇，觉得这里一定藏着不可思议的魔术，以至他多次把书页对着光亮映照着瞧，想在字里行间找出魔术的秘密。他是这样自述的： “我记得，在圣灵降临节这一天阅读了福楼拜的《一颗简单的心》，黄昏时分，我坐在杂物室的屋顶上，我爬到那里去是为了避开那些节日里兴高采烈的人。我完全被这篇小说迷住了，好像聋了和瞎了一样，—— 我面前的喧嚣的春天的节日，被一个最普通的、没有任何功劳也没有任何过失的村妇—— 一位厨娘的身姿所遮掩了。……在这里一定隐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术，我不是捏造，曾经有好几次，我像野人似的，机械地把书页对着光亮反复细看，仿佛想从字里行间找到猜透魔术的方法。” 我们当然无从知晓高尔基究竟被小说中的哪一部分打动，以至于做出如此夸张的举动。《一颗简单的心》描写了一个叫费莉西戴的劳动妇女的平凡而感人的一生。费莉西戴是一个泥水匠的女儿，从小失掉父母，给一个农场主放牛，后来诬她做贼被赶出来。十八岁时，她也做过爱情的美梦。但她被无耻的“情人”抛弃了。哭了一整夜，她跑到主教桥这个地方，当了欧斑太太家的一名厨子。从此她从早忙到晚，辛辛苦苦地侍候这一家人。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也许是因为福楼拜高超的艺术技巧，才会让这篇作品总是在他人身上表现出摄人心魄的力量。 年轻时期的福楼拜 ✎ 我并非与他们是同类人 发表于1869年的《情感教育》，一直以来被认为是带有福楼拜个人自传色彩的作品，是继《包法利夫人》之后的他最重要的小说。这本书出版之初影响不大，知音寥寥，直到20世纪初才得到普遍褒扬。著名作家普鲁斯特和卡夫卡都非常崇拜这部小说，后者曾在一封信中写道：“无论在什么地方，一翻开这本书，都会使我激动不已，全然被它给迷住了，我一直感觉自己是此书作者的精神之子。” 《情感教育》的副题又名 “一个青年的故事”，大致是讲一个青年人弗雷德利克·莫罗，1840年去巴黎上大学，旅途中对阿尔努夫人一见钟情，感情受挫后与交际花萝莎妮相好，从此在恋爱与各种政治活动的奔波中不可自拔，小说以他在炉边回忆无聊虚度的一生而结束。 《情感教育》 [法] 居斯塔夫·福楼拜 著 李健吾 译 福楼拜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之一艾丽莎·施莱辛格，便是阿尔努夫人的原型。15岁的福楼拜在海滩上邂逅她，随即不可遏制地爱上这位大自己11岁的少妇，这也是他的初恋。这场代表了福楼拜 “整个生命中一次伟大的爱” 持续了几十年，年少时出于羞怯，后来却是特意想要维持一种柏拉图式的恋情，他们并未走到一起。福楼拜只是用另一种方式纪念她：《情感教育》里的阿尔努夫人是他所创造的人物中惟一纯洁的女性。 依据福楼拜同名小说《情感教育》改编的电影同名海报 另外一位则是当时著名的女诗人路易丝·高莱。1846年7月，25岁的福楼拜认识了已为人妻的35岁的高莱夫人，不到一星期两人即热恋，他一生的信札写得最多的就是给高莱的情书。但当高莱的丈夫去世，她正式向福楼拜提出结婚要求时，这位文学家却坚持不答应，理由是：“真的，假使我每天看到你，恐怕我爱你的热情就会降低了。” 除了对感情一生都抱有一种奇特的矛盾心态，渴望爱又恐惧爱，福楼拜又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浪子。他在巴黎求学时，不时出入妓院，以至于最后感染上了梅毒，这也是引发他癫痫症的一个重要诱因。据说他的父亲为此感到耻辱，从来不谈论儿子的病，也不为他作诊断。两年后，父亲在卢昂附近买了栋房子给他隐居写作，福楼拜一生不用担心生计，随自己心愿写作，这也是他的幸运所在。 他和同性朋友勒普瓦特万与马克西姆·杜冈也有着极为暧昧的终身情谊，前者死后，他写信给勒普瓦特万的妹妹，回忆说：“当他结婚时，我产生了深深的嫉妒的痛苦，可谓摧肝断肠！对我来说他死过两次……” 他著名的学生莫泊桑就是勒普瓦特万的外甥。马克西姆·杜冈则常和福楼拜去旅行。1849年秋天他们去埃及、叙利亚、土耳其等地，沿途极尽风花雪月，甚至两人还一同去尝试埃及男妓……而后10多年里，福楼拜不得不一直使用水银来清洁治疗身体。 ✎ “很少有人如我一般为文学所苦” 尽管福楼拜放荡的人生缺少道德底限，但他对写作的热情与爱却带着完全相反，旁人难以企及的自律。 在一封写给友人的信中，福楼拜坦言：“……我是一个羽笔文人（法文原文为羽人）。我是通过它、由于它、通过自己与它的关系、并且更重要的是跟它一起来感受的。” 福楼拜生平只喜欢用鹅毛笔，而且总是亲手修制。从某种意义上，福楼拜写作的行动，即是他活着的体现。写作，成为福楼拜生存内在的必要活动；文学，已不单纯只是他的理想、真正适合他的领域，乃是福楼拜本身的真性情，作为一个人的他的生活的方式。 《萨郎宝》 [法] 居斯塔夫·福楼拜 著 李健吾 译 以公元前三世纪迦太基雇佣军起义为题材的历史小说《萨郎宝》，体现了福楼拜的作为小说家最疯狂的野心。他试图把十九世纪后期发展出来的客观精神应用到两千多年前的远古去，替遥远的往昔创造一种幻觉般的产物——如同他已在《包法利夫人》中替当代生活创造过的那样，而他所能够凭借的则只有（相对于他的目的而言）贫瘠的历史书籍和考古文献，再加上他自己头脑中孤苦无依的想象力。福楼拜整整花了五年时间完成它。 “很少有人如我一般为文学所苦。” 成书后，他对友人这么说道。 1880年5月8日，死亡突然袭击福楼拜，他因脑溢血去世，后与父母还有妹妹卡洛琳娜葬在一起。而他最得意学生莫泊桑写道： “终于，这一次他倒下了，死在书桌的脚边。文学杀了他，正如强烈的爱杀死一个情人那样。” 文章整理自 《福楼拜评传》 《福楼拜书信集》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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