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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楼】张宗祥铁如意馆:雪抄露纂,量冠古今(上)

 真友书屋 2017-11-23

来到海宁市,先去参观了衍芬草堂。经浙江省图善本部主任童圣江先生之介,在这里见到了海宁市图书馆副馆长沈兰女史。看完衍芬草堂后,跟着沈馆长来到了张宗祥纪念馆,此馆位于老城区的一条河边,河的对岸是一处寺院。因为河边的路无法停车,沈馆长带领我等把车停到了徐邦达纪念馆的门前,而后步行走到了张宗祥纪念馆。


张宗祥纪念馆的门前


从外观看,纪念馆是一座略具仿古意味的新楼房,外立面贴着瓷砖以及大面积的玻璃幕,这样的装修风格跟我的想象有着较大差异,因为其式样太像具有地方特色的办公场所,好在其侧墙旁有数块展板,上面介绍着张宗祥的生平事迹。


纪念馆外观

 

在纪念馆的门口见到了该馆馆长李惠明先生,李馆长带领我等走进院内。眼前所见是一处民国风格的老建筑,其入口处挂着“张宗祥故居”的匾额。李馆长介绍说,这座小楼就是张宗祥在1934年所建者,当年他建造此楼就是为了退休后住在这里颐养天年。

 

文保牌


可惜,张宗祥的晚年有太多的事情,使得他在这座楼内仅住过很短的一段时间。1965年张宗祥去世前,他留下遗愿,要把这处旧居捐献给政府。1984年,张宗祥的长女张珏代表家属将该旧居捐献给了海宁市政府。到了1992年,海宁市政府将此旧居建成了张宗祥纪念馆,转年对外开放。

 


中西结合式的建筑风格


这座小楼是用青砖水泥砌就,是典型的砖木结构,其木门木窗也没有特别的雕饰,由此能够看出,张宗祥建造此房主要是用来居住。而其门前的几株芭蕉长得十分茂盛,在其翠绿色的映照之下,更显得这座小楼有着庄严肃穆之感。


 

喜人的芭蕉


楼前的右方是一个两亩地大小的庭院,地面以箭头的方式铺着砖块,可能是因为刚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有些湿滑,而庭院正中的位置则是一处低矮的老式建筑。李馆长介绍说,这栋建筑是张家的老宅,而张宗祥当年就是出生在此屋之内。难怪张宗祥在此老屋旁建起了这样一栋小楼,这真是典型的落叶归根,可惜由于历史的原因,他未能实现自己的这个愿望。李馆长说,因为张宗祥后来考取了举人,所以他们馆将这处老屋称之为“举人第”。


 

庭院


在“举人第”的右侧有一座中式的木结构小楼,其风格与张宗祥故居形成了较大的反差。李馆长说,此楼是张宗祥的弟弟张麟书的旧宅,而今也成为了纪念馆的一部分。兄弟二人建房,一西一中,而中间则夹着老屋,这样的建造风格不知有着如何的寓意。


 

铜像


在庭院的空地上,立着一尊张宗祥的铜像。不知是铜像的制作手法有问题,还是因为江南多雨的缘故,这尊铜像流下了很多的锈色,看上去颇为富态的张宗祥,满脸是泪痕,这跟他为人平和的心态有着相当大的反差。

 

居入口


走进张宗祥故居,迎面看到了他的匾额——“铁如意馆”,此匾虽然是新制,但其落款儿确实是馆主本人。关于这个堂号的来由,我在一些资料上看到,是因为张宗祥得到了一柄铁如意,这件铁如意乃是明末周宗彝的故物,因为周同样是海宁人,张宗祥特别敬重这位前贤,故而得到之后令他大为高兴,于是将此起为自己的堂号。我问李惠明:这件铁如意现在何处?李告诉我:这件铁如意张宗祥的后人也捐给了本馆,可惜锁在库房内,没能拿出来展览。

 

匾额


而当天晚上,海宁市图书馆古籍文献部主任朱鸿老师就带领我等参观了周宗彝纪念馆,我在该馆内又看到了一柄铁如意,细看旁边的介绍文字,原来这是一件复制品。而我在张宗祥故居内没有看到铁如意的原件,应该算是本次寻访的一个小遗憾。据说周宗彝的这柄铁如意其实是抗清的兵器,但我看到这个复制品时,完全感觉不到其有什么特别之处。以我的感觉,随便哪个兵器的威力,恐怕都不输于这个铁如意。当然,站在反清复明的角度来解读,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布置成了展厅


张宗祥故居的一楼全部布置成了展馆的模样,李馆长带着我等边看边介绍,能够感觉出他对张宗祥逝世的点点滴滴都能如数家珍般的讲授。我在这里看到了那柄铁如意的照片,虽然照片看不出实物的大小,但多少能够感到其绽放出的震慑力。展板上称,周宗彝就是拿着这柄铁如意带领本镇人抗击清兵,在其兵败后,周氏一家全部殉国,这也正是张宗祥看重这柄铁如意的主要原因,因此他在抗战期间,辗转北京、汉口、重庆多地,身上都带着这柄铁如意。只是不知他有没有拿这柄铁如意跟日寇搏斗的想法。

 

照片上的“铁如意”


他在抗战期间也来到了重庆,那时的重庆涌来了太多的人,致使当地的物价飞涨,而张宗祥一家生活得同样很窘迫,但即便如此,他还在那里去翻看善本书,张宗祥在《巴山夜雨录》中写道:“宋刻,《施注苏诗》,向为翁覃溪(方纲)所藏,每册前后七八页均名家题记、书画。后归湖南袁氏,遭火抢出,重行装裱,虽损字不多,而四匡焦痕烂然。且闻原有石谷等画,今皆未见。中央图书馆购得后,蒋慰堂弟即携上山见示,为跋数语,立返之。时正日机时来轰炸,恐波及此宝笈也。马叔平(衡)兄欲以故宫画册‘卢鸿草堂十志图’借临,亦不敢受,万一被毁,罪过难赎。”

 

这里所说的蒋慰堂就是当时的中央图书馆馆长蒋梦麟,而蒋正是张宗祥的学生。想来,老师要看书,蒋馆长当然予以安排,而当时张宗祥看到的竟然是宋刻本的《施注苏诗》,该书乃是宋版书中的名物,张宗祥在记录中简述了该书在递传过程中所遭受的灾难。

 

制作抄书纸的雕版


张宗祥在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看这么一部书?而今难知其真实想法。他说自己看到这部著名之书后,在上面写了段跋语,就立即退还给了蒋梦麟,因为那时日军的飞机时常来轰炸,他很担心会毁掉这件宝物。在那样的特殊年代里,张宗祥考虑的不是个人的安危,而是古书会不会受到损伤,仅凭这一点就能看出他有着何等的爱书之情。如果以因缘来算,仅凭这部书就能让我跟张宗祥扯上关系,因为这部著名的《施注苏诗》的其中一册而后来到了我的书斋,虽然我所得的这一册没有张宗祥的跋语,但至少原本跟他的所看为同一部书。

 

在一个展柜内摆放着一块雕版,此雕版的版心有“铁如意馆”四个字,其余为空白,这显然是用来刷印笺纸的雕版,而其旁边则摆放着一叠张宗祥所抄书页,同时这个展柜内还有个捅烟斗,而烟斗之旁有一节金属的铁管,我不明白此为何物。李惠明介绍说,这个物件是捅烟斗用的拉管。我印象中,自己的祖父也是抽烟斗,但他却没有这样一个物件,他仅是用铁丝来捅烟管,由此可见,张宗祥比我的祖父要讲究许多。当然,张宗祥要比我的祖父伟大太多,他的伟大之处显然不是用这种特殊的烟管,更多的原因是他以抄书名世。

 

烟斗旁的奇怪物体


关于张宗祥抄书的本领,我看到多处文献均有介绍,其中讲得最有趣者,乃是宣大庆所写《张宗祥先生的轶事》一文:

 

张宗祥先生善于抄书。蝇头小楷一天可写一万五六千字,而且个个笔精墨妙。所有见过先生抄书的人,无不惊叹他可一心两用的绝妙抄书本领。这种本领大约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有客造访,先生照旧缮录不辍,边吸着烟斗,边下笔滚滚,边谈笑风生,五官并用,却无一字舛误,堪称天下一绝。更令人惊诧不已且有趣的是,看先生抄书如摆围棋之棋谱。先生有时从页之中心抄写几个字,随后从这几个字的旁边逐渐向四方抄过去;有时从一页之四角抄写几个字,再从四角汇向中心;有时既从页之中心,又从页之四角,同时抄过来、写过去,最后竟一字不误,一句不漏。真乃奇观。所以,我每次在先生处,边听先生纵论古今,边看先生如此摆谱抄书,常常会忘却时间,常常会乐而忘返。当时我曾幼稚地问先生:“您为什么要这样抄写呢?”先生则说:“这是检查错误的妙法。用这几种方法抄写,既不单调,又可使我边谈边写,而且从不会有任何差错。”先生的“手抄六千卷楼”,确实毫无一点夸张之意。难怪鲁迅在当年曾赞誉先生是“打字机”。

 

张宗祥所抄典籍


这段文字写得十分形象,但每次读来都让我惊叹不已,我的惊叹不仅仅是张宗祥的抄书速度,他竟然用毛笔一天写出了一万五、六千字,这个数量可谓惊人。而张宗祥纪念馆内所发放的介绍册中,则其抄书数量比这个更为惊人:“生平抄书成癖,边抄边校,往往夜以继日;运笔如飞,一昼夜能抄二万四五千字。有‘抄校古籍近万卷’之说,前无古人。”

 

张宗祥一昼夜能抄到两万四、五千字,这个纪录我觉得无人能够打破。虽然说我现在录入文章乃是用电脑,且帮我录入者乃是打字飞快的专业人员,即便如此,一天打一万多字已然是一种极限,而张宗祥竟然能用毛笔快过电脑一倍以上,这等速度真不知他是怎样做到者。

 

对于宣大庆的这段记载,我向李惠明馆长予以印证。他说:确实是这么回事,张宗祥的奇特之处就是能够一心多用,因为他在接待客人时,能够边谈话边抽烟,同时手中还在不停地抄书,更为奇特的是,他并不是一行一行地抄下来,可能有时候是为了换换心情,他竟然能隔行来抄,之后再补上原有的空白之处。我对他的这个奇特本领表示了质疑。

 

字有大小的区别


为了打消我的疑问,而后李惠明特意带我走进张麟书旧居内。此旧居的一个房间被布置成了会客室的模样,而其墙上挂着一幅张宗祥抄写的书法作品,李惠明指给我看。虽然这幅书法作品写得十分工整,但里面有些字却大小不一。李惠明说,这就是因为张宗祥隔行抄写所致,等他再抄写空白处时,可能因为字数写不下了,所以他就会将此写得小一些。但即便如此,至少说明张宗祥对所抄之书的内容十分的熟悉,否则他写得再小,恐怕也难将原文填补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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