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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我的一个奥斯卡朋友

 南域999xpgcaut 2017-11-24


上篇

“糖葫芦甜,糖葫芦酸,糖葫芦里住着老神仙。老神仙他管姻缘。”

“问狗太,一串糖葫芦有七颗,怎——么分?”

……

叽萝蹦蹦跳跳地向我跑过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石鼓凳上擦枪。她身上剑沉,踩得地上干黄叶子沙沙响,我本来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被她这么一打断,忘了要想通啥了,就很烦。

她乐呵呵地把糖葫芦举给我看:“你师兄给的!怎么样,想不想吃呀~”

我看着叽萝手里红彤彤的糖葫芦,又看看叽萝得意洋洋的脸。

垃圾师兄,光知道骗小萝莉。在府里时也没见他给我买过什么,出来花钱倒是大手大脚的。

我舔舔嘴唇,劝道:“你不是最近换牙吗……都给我得了。”

叽萝冷笑:“敲里吗,你想得美。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还用想啊……”我反手把枪插了回去,从石鼓跳下来:“那就我四你三吧。”

叽萝不服:“凭什么不是我四你三?”

我皱眉道:“我比你年纪小,你要让着我!”

叽萝扁扁嘴:“那我还是小姑娘呢,你让着我才对!”

“那你说怎么分?”

叽萝一跺脚:“还分屁,本小姐不开心了!我吃糖葫芦你吃核吧。蠢狗。”

“……”

结果我就泱泱地重新坐回石鼓上去,叽萝坐在我对面。我俩头顶上,一树银杏叶子被风吹的唰啦唰啦,不一会儿就落了一大片。

叽萝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我腮帮子气的鼓鼓的,真特么憋屈。

女孩子真是奇怪,专门跑过来跟我分好吃的,结果一言不合自己一个人吞了。还反过来骂我。

不愧是影帝山庄。惹不起惹不起。

iiiiiiiiii

我自记事起就在天策府。十岁之前,我的愿望一直都是新赛季当爹。

后来现实了一点,我许愿一夜暴富。

叽萝陪着我许愿,嚷嚷着要把她的运气分给我。我一开始还很高兴,后来就有点尴尬,跟她讲,你那点运气留着技改用吧。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儿怎么了?”叽萝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一弹身上重剑:“我觉得挺好的呀。”

我忍不住叹气,“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天气凉了,秋风萧瑟,我俩站在扬州繁华的街头,看路上衣着各异的侠士人来人往。

这很有意思,大人之间会互相防备,但不会对小孩子防备,尤其不会对路过的小孩子防备。我和叽萝站街要饭已久,经验丰富眼神犀利,常常能够通过某个唐门的走路姿势,判断他有没有上过唐家堡《身残炮坚》杂志代言封面;通过一个气纯的眼神,判断他是不是打算新赛季脱骨换胎。也可以通过一个花哥的头发长短,判断他到底出过几次家。当然,花花里那种戴假发的妖艳贱货相对来说是比较难分辨的,但是让我和叽萝近距离多看两眼,也基本八九不离十。

然而只有一个门派,我永远不知道他表现出来的、说的话是真是假。

“就是藏剑。”叽萝兴致勃勃地补充道。

在叽萝的世界里,天是蓝的,也是会掉鸟屎的;草是绿的,也有可能藏项羽的。但是藏剑山庄的山居剑意,永远天下无敌。

老江湖可能很难理解,这几年,江湖上大不一样了。“君子如风,藏剑西湖”的美誉早已没人再提,取而代之的是影帝山庄的传奇。名剑大会依然在办,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场中黄衣的身影却渐渐地少了。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谓名剑大会,不过争名夺利拔头魁……缺了谁不能打啊。

叽萝神神秘秘地跟我咬耳朵:“小师叔跟我讲,之所以庄里人都少了,是因为山庄新近增加了内部比赛。奥斯特洛夫斯叽杯,又叫最能扮猪吃老虎杯,比赛的标准……是谁最能扮弱就颁给谁。”

·

在庄史里,奥斯特洛夫斯叽是非常坚强的藏剑师兄,他人不在藏剑,山庄却处处有他的传说。据说这名黄衣男子一年能转死三亿多人,曾经让整个江湖的少侠仰望。后来山庄还为他建了纪念雕像,不过没有本人帅。

叽萝的小师叔惯会哄人,这我后来是知道的。不过我当时年纪尚小,听人言总是将信将疑,有时候还是会被她骗一骗。

我期待地道:你庄既然出过这么传奇的人物,弟子实力想来也该很不错,咱俩去打个十段,不过分吧。

叽萝一愣,十段啊?那……那试试吧。

·

三个小时后。

“……”

“我们在体服其实很强的!只是需要隐藏实力,策子你信我!”

·

——一起伤痕累累地躺在名剑大会冰冷地板上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叽萝不止一次这样慌张地解释。

我忍住想骂娘的心情,安慰她,你有病得去吃药啊。

iiiiiiiiii

叽萝哭唧唧地跑去找她小师叔,脸皱的像个包子。

我跟在她后面拖着重剑花死力气追:“哎小姑奶奶!你这兵器不能说丢就丢啊!双武器那么贵……你慢点儿!这么沉的铁能买多少糖葫芦啊……妈哒怎么这么沉……”

叽萝一路小轻功飞快理都不理我,我气喘吁吁地跟着她冲进锦旗高挂的藏剑山庄,七拐八拐,绕过假山溪水,最终冲到一条很长的回廊里。

回廊的尽头有座休憩的六角亭子,有个人在拨弄亭角剔透的琉璃风铃,听到叽萝带着哭腔的唤,闻声望来。

·

那是个很秀气的年轻人,眉目温润,穿一身雪河套装,明黄衣衫翩翩,没有佩剑,气质非凡。

叽萝整日挂在嘴边的小师叔。我认得他。

他蹲下身,把叽萝抱在了怀里。

太远了,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我把重剑倚在廊角,小心翼翼地走近的时候,听到青年说,哭什么……都是假的嘛。

·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他摸摸叽萝的头。“你现在打不过人,是因为师兄没有把本事都教给你。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们在体服要养精蓄锐、韬光养晦,日后才能厚积薄发啊。”

——这就是我很烦这个人的地方了,成语用的贼溜,剑法使的贼烂。轻剑没伤害,重剑输的快,跟我师兄切磋,看着光影缤纷天花乱坠打的五五开,实则每次都是他输。

嘴皮子功夫,也就只能哄哄小孩子。

·

叽萝不哭了,抬起头来,“真的?”

二少说:“当然真的。你连小师叔都不信了?你出师的早,师父还有好多厉害的剑法,没有教你呐。”

“什么剑法,我现在就要学!”叽萝从他怀里挣出来,眼睛唰的亮起来。

二少迟疑着瞥了我一眼。

我冲他点点头。

他于是说:“四季剑法。”

叽萝一愣,小嘴一瘪又要哭:“小师叔骗我!四季剑法明明是入门的呀。”

二少站起身,揉揉她的发顶说,跟我来。

·

叽萝小旋风似的冲到我身边,拖着重剑就要跑,被我一把拽住:等等!

叽萝一呆:你干嘛?

我飞快地看了二少一眼。叽萝的小师叔停住脚步,也回头看我,目光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没事了。”我松开手:“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叽萝拽上我就走,她力气真的大,我措手不及,被她勒住脖子带的一个踉跄。

“客气什么!狗子你又不是外人,一起啊,一起啊……哎呀老婆府什么时候这么娇羞了……”

我被她勒的差点喘不上气:“是老公府!老……咳咳,你他妈给我松开……嗷呜……”

iiiiiiiiii

瑞云深处碧玲珑,吴山斜出锦屏风。

小师叔带着叽萝走到他们庄内专门辟出来的练习场地上,环顾四周,寂寥无人,我似乎听见他叹了一口气。不过也可能是我的错觉。

我说再清扫一下,他拒绝了,要过了叽萝的重剑,踩着层层叠叠的干枯碎叶,走近了排列整齐的高大木桩。

——这不对。我皱眉,我不知道他自己的剑器放到哪里了,但江湖人的兵器,该是从不离身的。

·

我到底是没多问。因为最近,很多事情变得非常奇怪,各大门派也各有各的避讳。

比如,听说之前青岩有弟子患了癔症,精神失常了,一早起来,非说自家师妹偷了自己的银针。但万花杏林弟子习的本来就是《太素六针》,那疯子非哭喊说缺了缺了。

他平常人缘不错,同级弟子一合计,就把这事瞒下了,随便捡了两根针给他糊弄了过去。之后医档一封,绝口不提。

唐家堡的机关猪也集体失踪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神秘地被送了回来,只不过被拆成了一堆零件。我师父有熟人在蜀中,托人去打听过,内堡的弟子却讳莫如深。

……类似的事委实多,所有人都觉得奇怪,但都寻不出个所以然来。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的逆鳞,叽萝在这,我总不能把藏剑的声望问成仇恨吧。

希望是我多想。剑毕竟是死物而已,又不是身家性命……也许人家是拿去精炼了,也许是封存在什么地方了。

·

“小师妹,看好了。”二少突然叫叽萝,我一愣,神思被拉回现实。

黄衣的青年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方才我跑神的工夫,他已舞完了一套四季剑法,木桩上剑痕俨然。此时的小师叔站在一地枯叶里执着重剑,横步沉腕,重心下移,垂眸运功,是风来吴山的起手式。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灵峰剑势真正气势摄人的模样。

藏剑叶家的剑法本就有种飘逸的美感,轻剑游龙,剑走流光三寸长;重剑无锋,飞云山巅称玉皇。我看叽萝练四季剑法不知看了多少回,基本功还算勉强,风来吴山她却用得不好,一转起来自己总忍不住笑,结果就岔气。

她小师叔真的强,衣袂纷飞之际剑光飘摇,金色剑气亡而复生,三千金尘,六道扬沙,仿佛都只在他脚下。

场中木桩被击发出“砰砰”的闷声,木屑纷纷而落。

·

“好厉害!”叽萝兴奋地叫起来。

我看着地面上积的木屑厚度,很给面子地装哑巴。

这伤害……太尴尬了吧。其实和四季剑法没差多少啊。

·

叽萝也注意到了地上的木屑量比较,若有所思:“原来四季剑法这么强的嘛……”

我:“……”

二少:“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叽萝握掌成拳兴奋地一拍:“我明白了!陆上最强,四季剑法——所以打不过人,原来还是我太菜哦……”

二少把重剑给叽萝扣到腰上,又摸摸她的头顶。

“去玩吧,不怪你啊。伤害这种事……多练练就好了。”

叽萝嗯了一声,又瞅我得意道:“狗子你看,风来吴山帅不帅?哎要不是我转不好,以后砍人就也用这招了……”

·

她小师叔正要走,一听这话又停了步子,回头看着叽萝,又看看我,笑的很为难。

“能转好的话,也别用了吧……”

叽萝委屈了:“为什么呀……”

因为技能伤害太低会被笑。我默默说。

“因为策划看到就会觉得藏剑的特效也该削了。”小师叔说。

“……”我百感交集。

叽萝没太听懂的样子,还是应下了。

“那好吧。”她摇头晃脑地说,“反正小师叔~不会骗我的!我们韬光养晦……养那个什么锐……总有天~会牛掰起来的。”

我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叽萝原来这么好骗的吗?看来以后我哄她给我拍马具就容易多了。

iiiiiiiiii

“狗太狗太!”

叽萝拉着我一阵疯跑。

“你难得来杭州,我带你去逛逛。”

“你慢点我要掉水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们到处买好吃的,叽萝的几个师姐听说她要招待朋友,一人给她一荷包金叶子。有个特别爽快的,从发髻上拔了根银杏叶银簪随给她,还坠着穗样的流苏,给叽萝美的不行。

我嚼着麦芽糖口齿不清地问她:“你们藏剑都这么有钱的吗?”

“不知道耶。”叽萝想了想说,“师姐们冲销反正挺多的。山庄人多……跟隔壁秀坊也差不多吧。”

我反思了下。反正府里穷,马都喂不起,这个还是不要跟人家比了。

·

秋日出游美滋滋。

我抱紧金主大腿,一路赏景一路狂吃,手提芝麻糖,袖塞栗粉糕,怀揣鲜肉月饼,嘴里双馅团子。糖葫芦这么拉低逼格的东西,叽萝堂堂叶家一千金小姐,能给我买么。能买么。

吃到第四个金乳酥的时候,叽萝叫我。我以为她走不动了,一抬头,她远远地在看风景。

我两口吃干净,忍住没舔手,小跑几步凑近叽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风景是一座桥。

“断桥的风景很美。”她有点神往的神情,“曾经很美……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藏剑四季如春,不下雪,只有断桥…… ”她转头冲我笑笑,所以没有雪断桥了。

虽然我不明白她说的什么,但叽萝好像不太高兴。

我想了想,一指旁边摊子问,你想不想去吃羊肉串?

叽萝一秒原地满血复活:“伤春悲秋个鸡小萌。走!”

·

西湖边上有个道长在烤羊肉串,拂尘秃了,衣衫单薄,瑟瑟发抖。

这应该是剑纯吧?我用胳膊肘捅捅叽萝问,气纯……何至于此。

不知道。叽萝同情的摇头,我就觉得凡是道长,混到这份上都挺惨的。

她刚要起身过去买羊肉串,一个爸刀过去搭讪道长,老铁,听说你剑法不错?

道长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是这样,老铁,我们最近举办了个大唐江湖烤羊肉串体验教学,所有烤羊肉串的都可以在这里学到高端技巧,听说你技术挺好的,来给大家传道授业解惑呗……”

道长眉毛一皱就要发作。旁边卖烤鱼的西域人看不下去了,“你们前几天掀了人家的摊子,还指望谁给你讲骚操作?烤烤烤,烤你个卡轮啊?”

爸刀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别演了老铁,哪有那么夸张。你技术好粉丝又多,不当讲师可惜了啊……'

·

“你看,”我皱眉,“那个人怎么爹里爹气的。”

“——怼他!”

我还没说完,叽萝就一阵旋风似的冲了出去,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她冲出去我没办法,于是也提枪上了。我们二打一,奈何身高体量太轻量级,被爸刀打的七荤八素的。他轻松虐菜,打得跟玩儿似的,走的时候还踢了我们一人一脚。

“多管闲事。”爸刀呸道。

·

我把叽萝护在身下,挨了两脚,差点吐血。

周围人群渐渐散了,道长连忙过来扶我们。

我忍不住怪他,“你这个羊怎么这么怂的啊?我们为你打架,你人没影儿了不说,至少给我们下个山河啊?你山河拖出技能栏了吗?”

“我下山河了!”他委屈的说。

他摊子底下突然冒出来一颗小脑袋。咩萝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徒儿,为师没忍住。

·

我顾不得跟他们哔哔,转头看叽萝怎么样。叽萝有点被打蒙了,我给她全身上下检查了没事,放下心来,这才觉得腰窝疼得厉害。大概是青了。

“输了啊……”我不由得有点怨她,“你太冲动了!明明打不过还冲上去,刚被你吓死了,上去送吗?”

叽萝才反应过来,不服输地哼了一声,“师兄说我们带两把剑不是为了跟人家讲道理的!”

我只觉气的要吐血,“那你打赢了吗!你打赢了吗?你连人家毛都摸不着你打什么爸刀?逞什么强?'

她满脸灰尘,笑嘻嘻地摊开手心,一簇雪白的茸毛在指缝中迎风飘扬。

看,貂毛。她说。

“我藏剑山庄的人永不认输。”

我看着叽萝,叽萝脸上多了道擦伤,身上金黄衣衫也破了,但睫毛忽闪闪闪的,始终没有泪珠掉下来。

师父之前开玩笑说过,我府天策将士,用的大多是杭州叶家的兵甲,两边也有因此结缘的。所以啊,老公府要爱护老婆山庄。

我避开她的眼神,四下看了看,余光搜索到一点亮光,于是忍着腰疼跑过去,把被打掉的银杏簪捡回来递给她。

“——等我长大了,我保护你吧。”

叽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呀,你可别反悔!”

我刚要立誓,突然又想起来,“啊不对,我是要当将军的人,可将军永远是死在前线的。”

叽萝说,放屁。你就是个小狗,还将军呢。

那算了,她又说,那我罩你呀!

我噗地笑出声来。

·

她搀着我,我给她擦干净脸,道长送了我们羊肉串。两个小孩子相互扶持着,一瘸一拐走回家去。

iiiiiiiiii

·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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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服人很多,路上遇到青罗衫子长歌门的,叽萝都低着头快速穿过。

我说:“你怕什么呀。我看这些姐姐人如其胸,都挺好的。那么温婉的模样怎么会打人呢,你别多想,你提着剑都比人家凶好吗……现在这样搞得跟做贼似的。我真不习惯。”

叽萝小声说:“我之前跟小师叔出去打架,有个莫问姐姐问我问题。”

“问了什么?”

“问我风来吴山能不能转死人。”

“……”

“那我就跟她说了呀。她很同情我们,说,哦那我以后不平沙你了。伤害太低了懒得平。”

·

我目瞪口呆,这都什么玩意?

叽萝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什么……小师叔说了,这其实也是件好事,以后打架不用怕莫问了。

·

我心里一股邪火腾地就上来了,黑了脸——你跟我说实话。你心里也不痛快吧?

叽萝倔脾气一上来,梗脖子道:谁说我不痛快?竞技场不用怕敌方莫问,可开心了,你不要总替我庄加戏好不好?

我气的笑了出来,我加戏,我加戏?我好心为你,可以……影帝山庄惹不起惹不起。

叽萝还想嚷嚷什么,我异常平静,真的不想听了。

“也不用你嫌弃我——你不想听,我走就是了。”

·

叽萝一愣,我屈起食指凑到唇边,口哨声响起,小黑忽然从横街里掠过许多酒旗冲出来。行人侧目,我翻身上马,看都没看叽萝,调转马头就走。

叽萝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像喊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无论是服软的话或是气话,都被风声迅速地席卷去身后。

·

跑了一阵,我冷静下来。

认识这么久,叽萝性子嘴硬心软,没人比我清楚。这事儿本来也不是叽萝的错,我跟个小丫头置气,真是失心疯了。

又想到,叽萝那么可爱,万一被怪蜀黍拐了怎么办?

我心下一紧,认命地调转马头往回走。

·

叽萝果然还在原地,却拖着剑跟人争执着什么。周围围了一圈人,看戏一般地袖手。

叽萝对面的那人穿的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门派。就眼特别小,跟被泥糊了似的;嘴巴特别大,看着挺瘆得慌,像蛤蟆,感觉一发功能把叽萝吞进去。

·

我跳下马,走近点就能听清,叽萝在跟那人吵架。

“我们已经下水道好几个赛季了,你是真看不见假看不见?”

“说实在的,藏剑下水道?要点脸吧。”

叽萝气的脸都青了:“我们现在就是打不动人,杀不动小怪,拼不动伤害,我、我说实话怎么了? ”

蛤蟆人翻个白眼:“影帝山庄柳溜六……体服十手操作一手演技,佩服佩服。”

”今年大唐第二届竞技大师赛,我们大师赛是唯一没进人的门派,这是事实吧?“

“那是因为你庄弟子们没有情怀,都改门换派打比赛了。”

“那是因为——因为!现在藏剑……没有可以打比赛的配置啊,我们想要点加强都不行吗。”

”藏剑真不弱。你们要点b脸子行不行啊。“

叽萝冷笑:“是,乖儿子,藏剑还是你二爹,还不跪下叫小妈!”

对方也冷笑:'呦呦呦~你庄戾气真重。'

叽萝真的怒了:”体服不可能一直这样的,我们会强起来的!“

”藏剑不弱,藏剑不能加强,是某刀某寺某门太强了,藏剑不好混。“

叽萝噎了一下:” 那……他们总也得有从神坛上下来的时候吧。“

蛤蟆人阴惨惨地发声:”某些门派不想着自己加强,每天想着削弱别的门派……不知道什么心理。“

”那……我就想一下双武器减负……不过分吧?“

”我们双修还要两套装备呢,你就多一把武器,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

”做人不要太藏剑。“

·

我从未如此冷静,从未如此帅气。回头御奔突上马行云流水,开局裂苍穹,冲过去,一马蹄子踩在那人脸上。

场面一片混乱。人声鼎沸,群魔乱舞。

谁刮翻了谁的杂货摊,谁踩到了谁的新披风,我都不关心。

一片混乱中,我只焦点着一个人打。被打下马就不上了,马下战八方,疾出去突回来,定军和穿闭眼拍,马下疯狂战八方。

欺负我下水道难友,老子死也要拉你垫背。

·

叽萝从来没见过这个阵仗,她本来站在外围,结果回过神来一个聂云冲进战圈,死命拉我走,“狗子狗子别打了,他是三千分选手你打不过的!我们走吧,我不想在这儿了……你陪我回山庄好不好……”

我狼血上头,一抹流到脖子的血,咬牙道:“他欺人太甚!”

叽萝哇地一声,哭成了趵突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哭,眼泪流了满脸,鼻头红眼角也红,一点也没书上写的那种梨花带雨,真丑。

“策子你别打了你别打了我们回去……我想回家,我们回山庄吧……”

我提枪护紧了她,好不容易爬出混战圈,两个人都一身伤。

我默默看着她哭,很久很久。

·

“你别哭了……回家就回家呗。”我疼得笑,“……真丑。”

小黑带我们两个飞驰而去。他跑的前所未有的快,我们撞翻茶馆外无人的桌椅,沿路扬尘,径向南去,一路秋光风和景明,哈哈大笑。

叽萝又重新开心起来:“狗太狗太,我想给你看个地方!”

她坐在我身前,重剑硌的我腰疼。我说,打个商量妹妹,你以后别叫我狗太了,不好听。

叽萝从善如流,好,你说叫什么。

——叫将军吧!我美滋滋,有很多人就叫我师父将军。你看刚刚,我来救你是不是帅爆了!

叽萝咯咯笑。

“没我重剑高,还将军呢……醒醒小子,洗马了。”

iiiiiiiiii

叽萝说想带我去个地方,我把小黑找了块草多的地方一拴,背着枪跟她一前一后轻功赶了一段路,到了片很开阔的水域。

这一片清澈的浅水,全是半没入淤泥的锈迹斑斑的剑,有重剑有小剑,有宽剑有细剑,有的雕龙,有的镶琉璃宝玉,大小不一,林林总总,与湖光山色相映,透着股古朴沉淀的美感。

·

真不错,我由衷地赞叹道。这么好看的地方你怎么不早带我来?都快赶上我们凌烟阁的落日了。

叽萝在旁边轻声道,这些,都是离开的同门留的剑。

我突然语塞。

最近跟她在一起,我好像一直在语塞。

叽萝解释道,在山庄里能打出名气的师兄,人走后,剑会归入剑冢。但像我们这样默默无闻的弟子,若要离开,剑只能留在葬剑池。

“小师叔跟我说过,所有的离开,都只是永久掉线了。这样一想……是不是就没那么难过了?”

我配合的嗯了一声。

·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她闭了闭眼,“小师叔在说谎,我一直都知道。我们从来不是最强的,如今……怕是更不是了。”

谢谢你,狗太。她说,因为你,我还有梦可做。

不用谢……我讪讪的挠头,我们是一辈子的……

你说为什么呀,叽萝打断我,声线还带着哭完的鼻音。

“是不是我太菜了呀,是不是我们冲销不够多啊。”

“是不是我们山庄人太多了,那些掌握江湖气运的人,觉得走两个无所谓啊。”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贴心的站近了些,悄悄抓住她衣角,防止她一激动想不开。

结果叽萝默默地坐下,开始发呆。

这时候一走了之,就太不仗义了。我于是也就陪她坐下去,呆呆地看着山峦的轮廓渐渐暗下去,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色彩浓烈起来。

这样的鲜艳,却也这样的短暂。

·

我身上见血的地方不多,叽萝简单帮我包扎了一下,我撑不住疼,又不好意思叫疼,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叽萝枕着我大腿,压得我筋儿都麻了。

我动一动,她就让开了,看我一眼,眼神清明。

你没睡啊?我问她,好点儿了吗。

她笑笑,嗯。

我说,那……我走了?

她说,小狗,我想通了,我觉得是我太菜啦。我想出去历练历练。

这个话题一听就要说很久。我拍拍大腿,她会意,主动躺了上去。感慨道,舒服。

是吧?我被自己君子风度感动了,我自己都没这待遇呢。

我把手臂枕到身后,就问,那你想去哪儿啊。

北方吧。她抬起头,眸子里映着我去不到的千山万水。

·

——听说少林的古寺,君山的桃花还有河朔的梅花,都特别好看。

我说,藏剑山庄也挺好看的,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呢。

她摇摇头。

不行呀,她说,待在庄里,我打不过别人,还要师兄们来保护我。

我热心地帮她计划行程,又想起一个问题。那你小师叔那么宠你,你就这么走了,不怕他伤心啊。

叽萝托腮说,我早就想好了。要是有一天离家出走,就在最早的时候,天没亮的时候,偷偷一个人走。

——那你家里人最后还是会发现少一个啊。

那我就在被窝里放一个鸡蛋。叽萝说,这样师兄们就不会以为我走掉了,只会以为我被打回原形了……说不定还打算把我孵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我忍不住笑出声,你家里人要不是群傻子,就会觉得你是个傻子。

叽萝也笑了,是呀……这怎么可能呢。

——可是就是会有人信的。

她伸出手,接住一片看不见的桂花香。最后一点微薄的信念,在风中摇摇欲坠。

·

总是有人信的……她喃喃道,不然那句山居剑意,天下无敌,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iiiiiiiiii

叽萝还在的时候,喜欢唱《好多黄叽分我一个》。她走了之后,我偶尔几次去山庄,听见她唱歌跑调的小师兄整天哼哼。

他唱的实在太难听了。我躲在柱子后面,一点也同情不起来,转头走了。结果出庄牵马的时候,没曾想又看见个熟人。

叽萝的小师叔坐在亭子里,英姿勃发地发呆。

青年对面有个石桌,石桌上有个锦匣,锦匣里有团棉花,棉花里裹着颗鸡蛋。

我愣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就看见他抽出背上轻剑,拿起一根胡萝卜开始削。

·

不吃胡萝北长不高的呀……那年我给叽萝过生辰,有人絮絮叨叨的话犹在耳侧。

我扭头就走。

·

那一阵山庄很乱,有人走了,也有人坚持下去。楼外楼越来越冷清,但也一直有新人来。

要一个门派衰败,只需要改动一个数据。可要它灭绝,原来是这么不容易的事情。

·

叽萝在的时候,我常跟着师父去藏剑山庄蹭吃蹭喝,门卫弟子都跟我熟,也让我进。那天我漫无目的地走,九溪十八涧逛了个遍,觉得一个人无聊,又去了叽萝带我看的那片葬剑池,想着说不定能遇着个也来怀念前辈的新弟子,我跟他喝酒吹逼拜把子,也是极好的。

结果我小轻功贴水飞的呼呼的,还没到呢,远远看见一个穿金戴银的狐金二少把重剑插进了水里,大喊道,山庄的兄弟们坚持住,我先走一步了!

旁边小岛上几个打坐的弟子忽然站了起来,冲他扔石头:坚持个屁啊!

“……”我都看呆了。

我这人有个毛病,记性特别好。看着这一把把废掉的剑,我就突然想到那一天给我们演练风来吴山时,双剑不在身上的的叽萝小师叔。

那家伙,应该也是想过要离开吧。但他把双剑留在这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后悔了,于是捡了回来,觉得用轻剑削萝卜也比生锈强。

可大多数弟子的剑,并没有这么幸运。

藏剑的剑冢剑庐据说都挺壮观,我非本门弟子,没有资格进入,但葬剑池就可以经常去。藏剑弟子入门大多要学习铸造,用的第一把剑一定是自己打的,但我花了一个时辰绕湖一圈,池中所有的剑器里,没有几把是新的。

每一把沉寂的剑,或许都是一个心灰意冷的人呢。

我突然觉得挺没意思的,又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便离开那破池子去找小黑。还是马儿好,永远会陪着我,这江湖里,人不如马。

身后仿佛还听得见那个稚气的声音,说,君子如风……

我烦躁的捂上耳朵,那尾音也就飘散在风里。

iiiiiiiiii

可能是老天突然开眼了,把我和叽萝攒了十来年的运气收了,算了算,勉为其难地满足了我的愿望。

一夕之间我忽然有钱了,一夜暴富成真了。

当然这钱不是天上掉的。教叽萝打架的那个师兄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大笔钱。我确实不知道我俩非亲非故,他走为啥要给我钱,问他,他说没亲友送了,我其实不太信。

但是有钱总归是件好事。

我买了赤兔,包了大铁,做了橙武,一番苦练锤人与被锤之后,纵横长安扬州竞技场。虽然还是经常打不过爹门派,好歹日子比从前好过了。

老子眼下什么都有了,就差个情缘。

就缺个情缘。

·

或许是我还有着隐隐的期待。我一直在等叽萝回来找我。

有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个江湖是不能给我带来笑容的,但是你可以啊。

也许再见面,就不应该叫她叽萝了。藏剑的姐姐们我年少时便见过,神采飞扬,身材爆炸,英姿飒爽,令人心动。一想到我未来的情缘有可能穿着秦风扛着重剑来揍我,我就激动得想亲我的马。

管她到时候能不能打,同病相怜那么多年了还说这个。老子现在满江湖都有过命兄弟,别说竞技场打个十段,咱们二十段都打的起,五五带你躺赢带你飞啊。

但我等的姑娘一直没有来。

俗话说得好,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单相思可能单的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给了我一个机会。

我为了披风入的阵营,那天攻防我恶人,她浩气。对面中了埋伏,我正打算剿耗子,一队援军从山上驰骋而来,有如神兵天降,为首的二小姐神采飞扬,身材爆炸,英姿飒爽,令人心动。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我蹙眉提枪,迎上前去,遥遥见她耳后银杏簪子流苏晃啊晃,反射着恍若隔世的微光。

银杏簪,碎流苏。是她没错。

我那一年帮她从尘土里捡回来,原来她一直好好地留着。

她长高了很多,我几乎认不出来。但我知道是她。我说过了我记性好,当年混战蛤蟆人她冲进战圈拉我,眼角给一枚暗器险之又险地蹭了处红,后来留了疤,这么多年,我做梦都没忘过。

我忍不住挺感慨的。这场相遇不晚,不晚了,已经很好了。至少不是他年卿归,我入轮回。

二小姐风驰电掣地冲过来,看都没看我,聂云过来就轮剑上,满山暴打我方五毒小姐姐。

我停了手,令所有人都停了手。对面浩气不明所以严阵以待。空气突然紧张,浩气和恶人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起看着藏剑打奶。

一刻钟后,我方剑纯和对方剑纯相见恨晚。

两刻钟后,我方大师和对方秀姐互放烟花。

半个时辰后,恶人浩气勾肩搭背不分你我,其乐融融四世同堂。

我副手和对面霸刀团麻将都胡了三把了,二小姐还在打奶。

我看的心疼,终于忍不住道,歇歇再打,擦擦汗吃个梨……你不认识我了?

她汗津津地一扬头,你谁?

我是跟你一起躺过名剑大会地板的狗太啊。我刚想这么说,又瞬间改了主意。

老子提缰纵马,一个任驰骋冲过去,横到她跟奶毒之间,眼臂到枪尖,瞬间三点一线指向她眉心。

——这么长时间了,认不出也是理所当然。又或者,她在继续装。装不认识也这么像,不愧是影帝山庄。

但这一次,我决意拆穿她了。

·

对面浩气大概是没见过我这种秀起来不要命的,一帮人都懵了。漫山遍野的人都在看我俩,一步不敢动。

我枪下的姑娘缓缓仰起头,咽喉正对着我雪亮的枪尖,浑然不惧。

“你想怎样?”她平静地问。

·

我笑笑,“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放你们过去。“

“糖葫芦甜,糖葫芦酸,糖葫芦里住着老神仙……老神仙……他管姻缘。”

两边的人跟看智障一样看着我。我不在乎。我眼里没有别人。

“一串糖葫芦有七颗。”我看着她的眼睛——“问姑娘,怎么分?”

如果是你,不可能答不出。

其实当年我要是早点开窍就好了……一串糖葫芦有七个,她三我三剩一个,一人一半,就是一个吻啊。

我等了太久,如今终于可以弥补这个缺憾。叽萝你看看我,我变强了,也变帅了,虽然还不是赛季新爹,但是,至少手中的长枪可以保护你了。

我是你的盖世英雄啊。

·

然后我听见长枪啷当落地的声音。

她说了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问,你再说一遍?

二小姐看着我,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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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要找原来的哪个谁,但我确实……”

“不是本人。”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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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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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叽萝的故事,到这里本来就应该结束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伤感的,江湖这么大,有人来就有人走,你永远不知道谁跟你的一句话会是永别。

那天叽萝在葬剑池跟我说,所有的离开都只是永久掉线了。我后来回忆起,总觉得那时候她就打算好了。

留不住的人,就只能祝福。但是还有其他人的故事,仍然在江湖里发生着。

·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这个故事里的配角。就,我那个抠门师兄,最近也出问题了。

他平常睡得不错,基本从不做梦。当兵的吗,每天操练就够辛苦了,谁还有那个长安时间伤春悲秋。

但他确实出问题了。过程很复杂,与另一个人有关。他的知交好友挺多,但那个人,特殊在他是一个藏剑弟子。

山庄衰落至此,那个藏剑弟子也要去历练。那一日他们分别,说好了,一南一北,一沿山一顺水,分道扬镳,谁都没有再回头望。

——因为缘分未断,彼此都相信必定还有相见之日。

·

可那一夜素来不做梦的师兄还是做了梦。梦里没有别人。

长安初遇,桂花满地。

梦里依稀叶家少年郎,醉倚邻家说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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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谨以此文,献给情怀配置策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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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iiiiiii

#没看懂结局的我说一下,网游角度,叽萝长成二小姐之后就A了。拟真江湖角度,就当成军爷认错人了吧。

#埋的梗太多了,不一一提了,大家自己找出来就当彩蛋了。艺术来源于体服生活,在此感谢全体山庄同门给我提供素材

#叽萝和蛤蟆人对话那段梗化用自贴吧,非完全原创

#开放所有转载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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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图是此文灵感来源。再次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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