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那裂山梁上，蓦然相见（之一） --探访凌源市三十家子镇裂山梁村 “你看这是鸡冠山，这是大裂山。”此刻，我正站在还分辨不清走向的某条山梁上，听一个偶遇的当地人在跟我大声介绍：“你看这边是辽宁，这边是河北，这边是内蒙，我们这里正处在三省区交界之地。”他的两只手掌交替着，朝他说的那几个方向在用力地比划着，此刻，我已分辨清楚自己是在凌源市三十家子镇裂山梁村后的山梁上。 我就这样与裂山梁相见了。此刻，我正掂着脚站着，扬着头望着，攥着手听着。石路、石屋、石梯田，满眼全是石头堆砌的世界，这里是石匠的天下。守在村口的山神像，与红山女神像异曲同工，古朴而又神秘，述说某种传奇；水漫进了村里的石板路，清清亮亮的一派悦耳叮咚，一旦变成潺潺小溪、寂寞了的时候，就另辟蹊径，从崖上飞流直下，成为七彩虹霓下的水雾。这是水的另一种形式的涅槃，显现出的便是碧潭清透，波光潋滟，古桥流水，灵秀气象，经年不息。于是，这里便成了古井、古树、古村、古风合一的女神的故乡----五千年前祖先曾经宁静的后院儿。 第一次来，我说正沟就像贵州的青岩镇。那天是2017年9月3日，那天我吃到了留在唇齿之间经久不散的美味----羊肉丸子，不知道咋就那么好吃；还有那些风景，咋就那么好看；还有那些山人，咋就那样让人想见。于是在9月25日，我循着清香再次前往。 之后，我就和牧羊女张翠英上山放羊了。她走在我的前面，我紧随其后，我满脑子全装着吓唬自己的想象，山高草深，害怕毒蛇缠我的脚踝；石乱土软，害怕毒蝎蛰我的小腿。其实我穿了一双厚底的高筒战靴，却依然撵不走那些吓唬自己的想象。张翠英说：“你走的踉跄，鞋不行。”其实乡里人很会说话。我气喘吁吁地看她在我前面走得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她穿着简单，鞋只是一双普通的矮腰女鞋，在漫山杂七杂八的各种阻隔中，走得竟是那样轻松自如，就像她家的羊。 她是裂山梁的姑娘，也是梁山梁的媳妇。我说：“这山看样子压得人都喘不过气来，你咋不走？”她抬头望望山，又越过山尖望望天上的云朵，说：“我可不想走，我只读了五年小学，爸妈就不让念了，让我回家干活儿。到了出嫁的年龄，我想嫁到山外，可爷爷不让，我家孩子少，爷爷让我留下来陪他。不过嫁得还不错，婆家姓赵，人很聪明，我们那时就开始放羊，成家之后，一干就干到了现在。”张翠英今年48岁，女儿已经出嫁，现在就是两口人，每天还在山上跑。 张翠英15岁开始放羊，都放了33年的羊，我能看出来她对羊的脾气秉性有极深的了解。走到山腰，她突然喊了一嗓子，我似乎就知道她发现啥问题了，我问她：“你喊啥？”她答：“我喊羊。”“喊羊干啥？羊在哪儿？”“羊在那边，那边是庄稼地，不能让羊祸害庄稼。”果然，羊听到了她的喊声，便从庄稼地边扭头回到山里来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我把自己白天遇到的这一幕场景发了朋友圈，说我去放羊，有朋友问咋没拿鞭子。我回答他们，其实还真不用鞭子，只用嗓子就行。 羊也是有语言的，张翠英懂。我问她：“过来，过去咋喊？”她说：“得看你站在什么位置上，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喊法。”神神叨叨的，但我也学会了几句，却也不能随意喊，怕羊多想咋还换了主人呢。她的主人可不是普通的农民，懂互联网，懂GPS，她告诉我这里的海拔1000米。 走到一座山顶，她突然加快了脚步，没等我完全登顶，她开始大呼小号：“我就不想在我们这里搞什么旅游开发，你看看多好的一棵树，这么粗的老鸹眼子被人锯断了，肯定是先来了一趟，踩好了点，又联合了别人来的，真是祸害人啊。这还不算，一下车把我家茄子摘得也太狠了，弄得我半个月都没吃着，我家的李子我也没吃着，青着就让旅游的人给摘走了，满墙头的倭瓜也摘，我有时在山上，回来时大葱也不见了。” 这里盛产鳞棒葱，康熙祭祖驻扎三十家子歇脚时发现了大葱特别好吃，起驾那天，康熙什么地方特产一律不要，唯独带了一车入口甘甜、微辣、口感独特的鳞棒葱，并每餐必食，“一两银子一两葱”是康熙的推广炒作，现在是辽宁省优质产品。种植面积始终不减，远销辽、冀、蒙、天津等地，闻名遐迩，成为地理标志产品。
又经过一座山时，张翠英比划着说：“看看吧，那是龙头那是龙尾，中间一片碎石是康熙干的，他怕这里出能人，颠覆他的政权，把龙脊挑了。还有对面的山上，原来是三人三炮守卫家园，也不见了，也是康熙干的。这个是蹲着的老虎。”
老虎为他们守家呢。山边有用白桦树横栏着，上面用扣板和塑料布蒙着。我打开院门，原来还有利用山体搭起的房子，有炕，有箱子，有菜板，山窝窝里还有一盏一盏的小油灯，在屋子的中央居然还有电灯。“我在这儿住了14年了，也不爱下山，每天与我的羊们在一起，风餐露宿其乐无穷。”张翠英笑得很幸福。也是啊，二百多只羊都卖到浙江上海等地，都是高价。“当然高价了，我的羊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山泉水，拉的全是六味地黄丸，小儿脐带感染，用羊粑粑蛋烧成灰，抹一个好一个。”我适时地插了一句话：“你和你老头就坐在门前下雨看雨，花开看花，云卷云舒，冰雪消融，这也太浪漫了。”
走进大石棚，实际上是一个可以容纳二三千人的大山洞，一层一层的，地上软软的。“你这羊粪可以卖钱啊。”我笑着对她说。她卖萌：“这能卖钱？”后来我知道她这里的羊粪一年能卖好几万块钱呢。农民表达从容，举止淡定，冷眼看你，嘲笑城里人能装。 对面山顶有草原，我们漫步而去：“你先走着，我牵驴饮水。”看她草上飞，把一头驴牵到一个铁皮大桶前，驴幸福地翘起右前腿愉快地一喝再喝。这哪里是一头驴，这分明是一头骡子，黑色的毛油光锃亮，轮廓比马小不了多少。“我在山顶打了这眼井，很旺很甜，我的牲口们的解渴处，不怕你笑话，这里也是外地人来这儿解渴处呢。”给驴饮过水，她把驴牵到草丰处，用钎子固定在地上。我想是暂时放在哪儿，等会儿驴会跟我们一起回家。
“这片草原就是康熙的放马场，有五六百亩的面积，你看这草像不像盘锦的红海滩，如果是夏天百花盛开，满眼望去繁华似锦着呢。”此刻，我看见那头吃饱喝足了的驴在草地上打滚，于是我也学着它的样子，在草地上也打了个滚。 傍晚了，村庄里的炊烟袅袅升起。“我们从这条路下山，路像蛇盘，看山累死马，走起来就好了”，“这条路还好，路过粗壮的楸子树，我们就在树下捡山核桃”，“这棵树的山核桃是圆的，可以当成文玩卖的”。张翠英一路不停自说自话。“这是我们家的老梨树，分山时我花了15块钱买了这两棵树，想着女儿出嫁时打家俱，可孩子们喜欢城里的样式，树就留了下来。”“你千万别砍，也千万别卖，这是神树，树神。”那边一片白桦林，风情万种地勾引人。“你看这玛瑙线。”我看着一块巨石一惊一咤。“哦，这不行，一会儿我送你一块好的，这儿玛瑙遍地，在山顶那边还有化石。”这座山与地球生长有关，与康熙皇帝有关，这里的村庄有200多年。
“这是我家山洞，前面这么平，是今年开春时我雇了台勾机平整的。”说着她又像只山羊蹬上去。“这是谁干的？把洞前碗口粗的菩提树砍走一棵。”我仔细端详，还是新茬，真是可惜真是祸害人。金钱力量大，对佛家钟爱的树也不管不顾。洞壁上多年下雨的水印形成影影绰绰的佛像，还真有人把香炉摆放在那里。 “为了开发大裂山，他们在一夜间伐了我30多棵山杏树，有三棵伐完还埋上了，我要看看我的树们，他们最后给我勾出了两棵。”为了家乡的建设，村民们都在默默支持着，毕竟是受益者，他们懂道理，也祝开发者顺民意。
上山下梁，捡了一袋子山核桃，听了一路关于山的趣事，看到了村民把庄稼种到山腰的梯田，我想把种玉米若换成种山榛，那农民一定会增加收入的。带着兴奋的想法回到村庄，只是那头驴没有回来，留在山里的还有羊，天黑就会在头羊的带领下回到山洞温暖的家。 【未完待续】
李学英：笔名，伊若菡，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出版关于朝阳历史文化的'龙源三部曲'，2005年获得第四届辽宁文学奖。多年走遍朝阳山水，涉猎古迹名胜，阅读历史典籍，致力文化写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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