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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殁的书生与得道的狐仙:年轻的我们到底该如何相爱

 金麟167 2017-11-25

请不要觉得如此阐述相爱,实在太过功利。你怎知日后功成名就的自己,再度得遇昔日恋人之时,不是风轻云淡、满心欢喜?

from  南下的夏天 《病殁的书生与得道的狐仙:年轻的我们到底该如何相爱》


■ 01

随着年岁渐长,我渐渐成了那个倾听亲友们说起子女早恋、子女苦恋、子女遭遇渣男(女)的准中年人。我听说的种种烦忧事件,不外乎以下几个版本:

甲女和乙男高中早恋,学业一落千丈。两人不顾家长劝说,一意孤行。甲女高考失败,巨大压力下,复读成绩平平。普通大学毕业,求职屡屡受挫,导致就业后心理阴影严重,不愿恋爱,家人开始担心她成为大龄剩女。

丙女和丁男大学恋爱,深陷爱河,专业能力平庸。毕业之际,为了和男友共聚一城,放弃父母介绍的工作,从事底层销售。与男友职场成就日渐扩大,嫌隙不断。男友移情别恋,丙女返回家乡,神情抑郁,常常向母亲发问,“为什么失恋的是我”?

A女和C男大学毕业后因公司业务联络结识,很快陷入热恋。女生看着男友工作辛苦,宁愿放弃一些业绩,在生活上处处帮衬。男方借口事业上升期,总让女方等一等再结婚。

三年后,男方说,“我认识了集团前辈的女儿,与她结婚,对我很有帮助”。A女用工作麻痹自己,常年徘徊在过劳边缘。

以上每桩事件加工一下,或许都是自媒体时代的爆文。这些年轻男女的恋爱结局虽然皆是不尽人意,但他们全部无一例外地深爱过彼此。

爱情这件大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大概无法理解年少时为了彼此眼中的惊鸿一瞥,会义无反顾,会千里奔赴,会省吃俭用大半年只为买张机票——每个少年都以为如此这般便是足以余生缅怀。

仿佛是对文学作品潦草掠过,大约会以为希斯克利夫只是一个心肠恶毒、心理扭曲的复仇狂;安娜.卡列尼娜是一位生活富裕、无所事事、沾花惹草的肤浅贵妇;达洛维夫人是一位身居安逸却分外喜欢胡思乱想的主妇;而包法利夫人呢,或许可以用任何恶劣的词汇去指责她。

然而,一旦细读文本,任何一位读者都会发现那些名留文学史的人物根本不是一个扁平的形象,他们才不会把“好人”或者“坏人”写个标签,贴在脑门上。

年轻时的爱恋也同样如此,我们无法苛责那些深爱过的时光,我们能够省思的只有爱恋的方式与过程。

作为一个准中年人,我听说过亲友口中的那些悲情爱恋。

作为混迹职场数年的准中年人,我也亲眼目睹亲耳聆听,集团中的优秀员工如何与自己的伴侣彼此帮扶,成为业界新星;优秀的毕业生情侣,如何彼此督促,从普通院校成为名校硕士,让自己的简历花团锦簇。

如果说现实中的鸡汤、励志、情感文章已经太多,我们不如再读一读古籍——《聊斋》中有这样两个故事《董生》、《胡四姐》。


■ 02

两个故事皆是关于书生与狐女的爱恋,其中一位书生暴病而死,一位狐女惨遭屠戮,还有一位狐女得道成仙。

他们的生命如斯天壤之别,那些玉面华服、长身而立的书生,那些烟视媚行、顾盼生姿的狐女,依凭蒲松龄先生笔下绮丽生辉的文字,浮现在三百多年光阴的彼端。

他们像是某种隐喻,让我们因那些备受摧残的爱恋而警醒,亦奉献着值得期许的相爱范式。

《董生》讲述了两位书生与狐女爱恋的故事。董姓书生沉迷于狐女的美色,明知与狐女欢好必然影响身体健康,依旧不知节制,最终“积数日,董呕血斗餘而死”。

另一位名为王九思的书生运气要比董生好一些。将董生迷惑至死的狐女又来到王九思面前,以美色诱惑王九思。

数日后,王九思重病缠身,董生托梦对他说,“那个狐妖又来魅惑你,我已经在地府状告她。你一定要在屋外焚香七日,以免如我一般暴死”。

王九思让家人在屋外焚香,狐妖大怒,“一定是董生教你做的!我要去地府和他对质,如果你还念着我们昔日的欢好,不要弄坏我的肉身”。

而后狐妖魂魄脱窍,前往地府,留下一具全无知觉的狐狸肉身。王九思恐惧狐妖再活过来,便与家人将狐狸剥皮杀死。

狐女魂魄自地府归来,对王九思说,“地府判官也认为董生见女色而生妄心,病死也是罪有应得。地府只是收我金丹,留我性命。你今日毁我肉身,大约是我杀人的报应”。

狐女从此绝迹,王九思缠绵病榻大半年,方才痊愈。

《胡四姐》的情节要曲折一些,胡四姐和姐姐胡三姐皆是狐女。胡三姐先行诱惑姓尚的书生,又介绍胡四姐给尚生认识,尚生与胡四姐十分投缘。

胡四姐说,“我的姐姐必然会害死与其欢愉的少年郎,我曾拜仙人为师,权且为你驱逐三姐吧”。胡四姐果然用仙符让三姐远离了尚生。

尚生与胡四姐如此情投意合了很长时间。某日,有捉妖师来到尚生家中,对尚生父亲说,“你儿子被妖精迷惑了”!捉妖师便施法捉妖,将胡四姐捉进瓶子。

尚生听到胡四姐在瓶中求救,便解救了胡四姐。而后尚生与胡四姐十年未见,一日胡四姐来见尚生,“我已修炼成仙,只因心中有情,再来见你一面,了却尘缘”。

又过了二十多年,胡四姐再度与尚生相见,“我已名列仙籍,感念往日情谊。特来告知你的大限之日,我会渡你成鬼仙”。

《董生》与《胡四姐》中一共写了三位书生,两位狐女。

董生可以算作下下签(不仅殒命,还被地府评判为罪有应得),王九思抽到了中签(侥幸得以存活),魅惑董生的狐女也是下签。胡四姐得道成仙是上上签,尚生死后成为鬼仙至少也是上签了。

蒲松龄先生作为熟读孔孟之道的小说家,整部《聊斋》无不体现着道德与教化元素。狐女、花精、鬼魅、书生既是鲜活的个体,亦是彼时社会生活的隐喻和符号,他们共同讲述着善与恶、褒扬与鞭笞、嘲讽与期许。

就像斯达尔夫人在《从文学与社会制度的关系论文学》一文中所表达的理念,她说,她的任务便是“考察宗教、风俗和法律对文学的影响,反过来,也考察后者对前者的影响”。《孟子·万章》中这般写道,“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

如果我们了解读书与科举对于古人(书生)的重大意义,理解蒲松龄先生一生坎坷皆因科举,我们便会知晓书生与狐女的相爱一旦妨碍学业,对读书(科举)产生不良影响,结局必然可悲。

董生和王九思皆曾沉迷狐女美色,不修学业。尚生前期也是极度迷恋胡四姐,耽于玩乐。而醒悟的王九思与被强制离开胡四姐的尚生,均未遭遇董生般暴病而死的结局。


■ 03

假如我们将科举理解为生存之本的符号,狐女与书生的交往看作身处爱恋的符号,之于现代男女而言,正确的相爱指南已然明晰如斯——并且简洁至只有两个要点。

要点之一,相爱是人之常情,但相爱绝不能妨碍生存之本。

少年时代的爱恋,仿佛只是为了得见彼此潋滟的眼眸、微笑与毫无岁月侵蚀的容颜。借着彼此对望的欣喜,填补仿佛挥霍不尽的光阴。

记得李玉执导过一部影片《红颜》,斩获维也纳电影节评审团大奖、费比锡国际影评人协会大奖等等奖项。

影片中的高中生小云爱上同学王峰,早恋加上意外怀孕,在八十年代的小城几乎是灭顶之灾。但之于她,或许只是青春无悔。

然而无论怎样如胶似漆的爱恋,都不应该妨碍成长期的自己去习得安身立命之本,毕竟绝大多数个体,都需要习得一种技能,去让自己得以立足,宛若古代的科举。

在《聊斋》中,但凡不因恋情而耽搁修习者,皆是收获事业与爱情。比如《小谢》的故事中,陶生与女鬼互相爱慕,但不误学业,教导女鬼读书写字,教学相长。

女鬼襄助陶生进京赶考,陶生高中进士。这种相互扶持的相爱,直至今日,依旧是恋人的典范。

而对于不学无术者,蒲松龄先生也是讽刺的淋漓尽致。比如才貌双全的女鬼温姬发现嘉平公子只是徒有其表、不通文墨,断然拂袖而去。当真是无立身之本者,连鬼都嫌弃。

换成现代用语即是,“爱情不能没有面包”。那些因为爱恋丧失高考、大学里因为相爱而忽视修业者,当因为缺失一技之长而成为贫贱夫妻之时,只会应了那句“百事哀”。

要点之二便是,一旦发现彼此伤害,或者自己遭遇折损,果断离开才有上上签。

比如《董生》中的王九思如果一直顾念狐女的温柔乡,又怎能让自己脱离魅惑,痊愈身体呢?如果胡四姐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捕捉之时的弱小,继续和尚生痴缠,又怎能得道成仙呢?

同样,如果发现自己的恋情只是单方付出,全无携手进步的可能,并且自己在核心技能方面的落后亦无任何补偿。那么宛若要点一,失却安身立命之本的爱恋哪有什么好结局呢?

请不要觉得如此阐述相爱,实在太过功利。因为你怎知日后功成名就的自己,再度得遇昔日恋人之时,不是风轻云淡、满心欢喜呢?

胡四姐便是以仙人之姿,与尚生再度相见,他们终是清净无碍,彼此再无亏欠。而少年时代的汹涌爱恋,宛若落潮时分的水天一色,留作好故事与后人说。




PS.



作者:南下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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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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