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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步制骑——西北野战军抗骑兵冲击战术的发展

 小说故事收藏馆 2017-11-27

以步制骑——西北野战军抗骑兵冲击战术的发展

 作者:殷杰

三年解放战争的最终结果,无疑是“得人心者得天下”的最佳诠释。除此之外,解放军无论是战略谋划、战役指挥还是战术指导方面,也一样精彩纷呈。具体到战术层面,解放军绝不像敌人及别有用心者所污蔑的那样,只会搞“人海战术”,而是非常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在实战中因地制宜、不断改进。西北野战军在抗骑兵冲击方面的战术演化,就是其中的一例。

“青马”骑兵

骑兵,自从战国末年作为一种独立的作战兵种登上战争舞台以来,就以其较高的机动性和强大的冲击力成为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在两千多年的历史长河里始终活跃在中华大地上。虽说进入热兵器时代后,骑兵的地位不断下降,但在解放战争中,交战双方仍编有一定规模的骑兵部队。国民党军骑兵部队主要集中在西北地区。其中尤以俗称“青马”的地方军阀马步芳的骑兵部队战斗力最强。

如果单从数量来说,“青马”最多时也不过数万之众,其中步兵、骑兵各半。论武器,“青马”的装备在国民党军中只属三流水平。但“青马”骑兵的战斗力却不容小觑。其士兵主要来自甘青两省交界地区信奉伊斯兰教的回族、撒拉族、东乡族,在上层统治阶级利用宗教观念蒙蔽驱使下,也由于历史上形成的民族隔阂与仇杀,“青马”部队在对外族军队的征战中,内部凝聚力很强,作战凶狠顽强。

解放战争中,“青马”骑兵的主要活动地域,是陇东和泾渭河谷地区,这都属于黄土高原的一部分。黄土高原位于长城以南,秦岭以北,祁连山东端乌鞘岭以东,太行山以西,包括山西全省,陕西大部,甘肃,宁夏的一部分。黄土高原的地形大致由三部分组成:最高的是石质山地;位置居中的是黄土高原的主体部分,常见的有黄土塬、黄土梁和黄土峁;最低的是断陷谷地。这其中,黄土塬又称黄土桌状高地,特点是顶部平坦,或微有起伏;黄土梁是平行于沟谷的长条状高地,梁长几千米至十几千米不等,梁顶宽几十至几百米不等,地形略有起伏,并呈鱼脊状往两面沟谷微倾;黄土峁指单个的黄土丘陵,峁的横剖面呈椭圆形或圆形,顶部有的为平顶,略呈穹起,四周多为突形坡,坡长较短,坡度变化明显。

猛一看,这种千沟万壑、支离破碎的地形,似乎并不利于骑兵纵横驰骋,其实却不然。面积颇大的黄土塬非常适合骑兵展开冲击,狭长的黄土梁虽然不利于骑兵冲击,但周围的沟壑却利于骑兵快速绕行。且在这种地形上骑兵的机动速度远超步兵。历史上,“青马”骑兵非常惯于在这种地形上发起长途奔袭和集群冲击,其冲击力和震憾力颇强。一旦被其突破前沿阵地,防守方的步兵被迫进行近身格斗时,往往腾挪不过三五步,出枪不过三四尺,便被疾如旋风的“青马”骑兵用锋利的“河州军刀”劈倒。即便是正面集群突击未能奏效,“青马”骑兵也常常利用其机动性强的优势,迅速利用沟壑迂回至步兵防线侧后发起冲击,并屡屡得手。除此之外,“青马”骑兵的步枪上装有两条长铁叉,架在马头可在行进间射击,下马则可支在地上当支架,加之部队里老兵很多,因此枪打得很准。

按西方标准,“青马”骑兵应该属于“轻骑兵”和“枪骑兵”的混合体。历史上,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的红军西路军,到抗战时期的新四军四师,再到解放战争中的西北野战军,都曾吃过“青马”的大亏。因此我军一直都在摸索克制“青马”骑兵突击的战术。

正面抗击

说起来,步兵克制骑兵的基本思路无外乎两条:一是利用地形或者工程障碍,降低骑兵冲击速度,为各种火器争取瞄准时间,提高命中率;二是加大火力密度。因为骑兵目标虽大,但移动速度快,各种直瞄火器要想精确命中不易。但如果极大地增大单位正面的火力密度,形成“弹雨”甚至“弹幕”,骑兵就在劫难逃了。

思路虽不复杂,但对西北野战军来说,实现起来却并不容易。西北野战军成立时,作为全军头等主力的教导旅平均每支枪仅有25~50发子弹,新4旅平均每支枪仅有10~20发子弹。2纵平均每支枪有30发子弹。而1纵则是典型的“三枪八路”,平均每支枪拥有的子弹仅有个位数。野战军主力装备如此之差,地方部队就可想而知了。此外,由于自红军时期起对“青马”作战就屡屡吃亏,因此一些部队指战员面对骑兵密集突击容易发生心理恐慌,这又进一步降低了防御的稳定性。

1947年,西北野战军地方部队与“青马”交手败多胜少,作为全军头等主力的教导旅与之对阵也不过平分秋色。究其战术原因,一方面是此时的我军刚开始从游击战向运动战、正规转化,还不善于合理利用地形、改造地形。另一方面是因为自动火器少,弹药严重不足。若部队在防御前沿一字摆开,则单位正面火力不足以遏制骑兵冲击。若收缩防线,用步枪打“排子枪”的办法增加防御正面火力密度的话,则整个防线上防御间隙太多。部队又无力增强侧射或倒打火力,以火力封锁这些间隙。如此一来,“青马”骑兵很容易乘隙而入,动摇我军整个防线。

以上这种情况,从1948年开始有所改变。因为这年年初,西北野战军取得了宜瓦战役的胜利,缴获颇丰,部队的装备水平大为提高:步兵连有步枪90支、轻机枪4~6挺、冲锋枪15支,60迫击炮4门。营属重机枪连拥有重机枪6挺,弹药也十分充足。装备的极大改善为抗敌骑兵冲击提供了物质条件。

1948年4月的西府陇东战役中,6纵教导旅奉命留守长武和彬县一带,准备抗击可能自陇东南下的“青马”部队,保障野战军右翼安全。该旅2团奉命沿西兰公路布防,以1营1个连防守公路正面,2营布置在代岭、浅水村,3营布置在丁家、五里铺,形成了纵深梯次防御。该部在公路旁村庄的窑洞顶、屋顶、土堆顶等制高点掏出了许多射击孔,并构筑掩体,组织起一道火力网。并将附近西兰公路旁的电线杆截断,沿公路栽成高约2米、间距2米的双行拌马桩。还将电线缠绕在拌马桩上,织成网状的绊马索。这种专门对付骑兵的防御体系从南到北横向封锁了黄家冢至姜曹沟一线约3华里的地段。负责防守主阵地——西兰公路洪家坳地段的1个连在洪家保公所、官路村口和刘仁捷空园子三处险要地点派遣尖刀排扼守,与主阵地上的轻重机枪和迫击炮阵地相互依托,互相支援。

实战证明,这个工事、工程障碍与火力相结合的防御体系是成功的,“青马”骑兵密集突击了整整一天,付出了惨重代价,却始终未能从正面取得突破。

如果说以上战例是我军改造地形的典型,那么冉店桥阻击战就是我军善于利用地形的范例。

冉店桥长约120米,宽仅4米,是西兰公路的咽喉要道,桥下是深约十余米的深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教导旅2团第2营在冉店桥东,沿深沟沟沿南北向修建掩体,组织起封锁桥面的火力网。由于桥面宽仅4米,所以2营的火力非常密集。与此同时,较窄的桥面让“青马”骑兵无法形成宽正面冲击,顶多只能并排展开三骑发起冲击。即便是这样,骑兵也将狭窄的桥面挤得满满当当的,面对弹雨无处躲藏。因此纵然“青马”骑兵彪悍,反复发起集团冲锋,但在密集的弹雨下,只能是被打得人仰马翻,始终无法越雷池一步。

防敌迂回

不过,这两次阻击战最终仍以解放军的失利而告终。因为我军虽然解决了防御正面的稳固性问题,但却还是没能防住“青马”的迂回突击。虽然阵地有纵深配置,但部队间的配合、阵地间的火力衔接、结合部的火力控制等问题仍没有很好解决。率先解决这个难题的,是西北野战军第4纵队。

4纵历史上曾多次吃过“青马”的亏,因此痛定思痛,在研究抗骑兵冲击方面下了不少工夫。在陇东战役后期,4纵警3旅警7团2个营奉命防守南桥。南桥是两条相距千米的岘道,地势上南高北低,腰岘顶部通道宽不过5米,却有150多米长,腰岘两侧均为悬崖峭壁。这种地形极大限制了“青马”骑兵的机动。纵然要迂回,也必须要兜一个极大的圈子。即便骑兵迂回成功,也要耗去不少时间,解放军同样能达到拖延时间、掩护主力撤退的目的。警7团这2个营利用原边三层半圆形岘坎分别挖掘了3层战壕,并斩断桥子,形成了梯次火力。“青马”骑兵纵然凶悍,但面对天险却无可奈何,几次轮番攻击均被击退。

最为精彩的一幕出现在警3旅完成阻击任务后的撤退途中。敌前组织撤退,是件非常凶狠的事。更何况警3旅当时位于一个面积颇大的塬上,追兵是机动力、冲击力和战斗作风均十分强悍的“青马”骑兵。稍有不慎,警3旅就会招致灭顶之灾。该旅临危不乱,撤退时以连为基本战术单位,营属3个连摆成三角战斗队形,互为犄角。营与营之间也形成三角队形。最终以团为单位,全团形成了一个“前三角连后三角,后三角连前三角”的步兵方阵。如此一来,敌人从任何方向上发起的进攻,都变成了正面进攻。“青马”骑兵惯用的侧翼迂回战术在方阵面前失去了效用。无论他们从方阵任何角度强行楔入,都会立即陷入三面火网之中。

更让“青马”骑兵无机可乘的是,警3旅下属2个团结成的2个步兵方阵,在旅部统一指挥下,不走空旷地、不进村庄,始终保持着队形有序撤退。一旦追兵迫近,方阵便全体卧倒,就近利用地形掩护,猛烈开火。击退敌骑兵冲锋后,再全体站起来继续撤退。采用这个战术后,“青马”骑兵再凶悍,也只是徒增伤亡,却始终拿撤退中的解放军无可奈何。

决战决胜

在西府陇东战役结束后的一年多时间里,西北野战军主力与“青马”骑兵鲜有接触。直到1949年陕中战役末期的咸阳阻击战中,双方才再次大规模交手。这一次,“青马”可谓精锐尽出。其中82军100师、190师、248师和129军骑8旅,从西、北、东三面围攻咸阳。他们的对手,是刚加入第一野战军序列的18兵团61军181师。

说起这个181师,那可不得了。其前身是因中原突围而名扬天下的“皮旅”。该部离开华东转战华北时,全师万余人,一水的美式装备,山炮等重武器一应俱全。在太原战役中,该部又缴获颇丰,装备水平进一步提升。在向西北进军途中,该师是唯一全体乘汽车机动的部队。

这次在咸阳,181师仅有1天时间布防。咸阳城南紧临渭水,北面地势较高,该师不得不背水列阵,防御态势十分不利。师长王诚汉决定将下属3个团成一个梯队展开成一个半圆形。如此一来,加之有渭水阻隔,“青马”骑兵的迂回突击战术便无从施展。

在主阵地选择上,王诚汉考虑到“青马”占有近3倍的兵力优势,若依托城西北的文王陵、延陵一线高地作为主防御阵地,则全师的防线将被拉得过长,单位正面上的兵力及火力密度势必大大降低,因此他选择距离城垣2.5千米处的丘陵起伏地组织防御。这个地区虽然地势较低,但防御面相对较窄,可以使兵力集中和互相协同,又有国民党军原先构筑的碉堡工事可以利用,更有利于坚守。

181师各部到达指点位置后,立即开始抢修工事,扫清射界。各连队的阵地都分为三线。第一线是由练过武术或力气大的战士坚守,他们都配备了太原战役中缴获的日本武士刀;第二线主要配备冲锋枪和卡宾枪;第三线部署轻、重机枪。为增加防御弹性,181师各部还以靠近城外的纺纱厂、西北工学院为二线阵地,以城墙、裕农油坊、铁桥、城外堡垒与西关等支撑点为三线阵地。由此形成了纵深梯次防御,准备节节抗击敌骑兵冲击。

在炮兵方面,181师原有1个装备12门山炮的山炮营,此战又得到了一野总部配属的2个山炮连、2个迫击炮连和1个战防炮连的加强。这些火炮由师部统一指挥,分别配置在城墙上及城墙附近。之所以这样部署火炮,除了可以获得最大射界和最远射程外,还因为“青马”部队火炮很少,这次又是轻装奔袭咸阳,故而并不能对解放军炮兵阵地形成多少威胁。

6月12日下午,“青马”骑兵先头部队便开始对181师防御阵地进行试探性攻击,13日一早便从东、北、西三面开始全面进攻。激烈的战斗从日出一直打到日落,“青马”骑兵发起了无数次集团冲击。以往一野部队在抗骑兵冲击时,强调严守射击纪律,将敌放近了再以突然、猛烈的火力予以打击,但181师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之:先由山炮对敌骑兵集结地发起轰击,再由迫击炮在敌冲击路线上标定数个集中轰击区,敌骑兵一旦接近某个轰击区,各迫击炮连便开始向该区域实施急促射。前沿各连的轻、重机枪和冲锋枪不下统一射击口令,而是敌骑兵进入哪种自动火器的最大有效射程,哪种火器便猛烈开火。这种打法,使敌骑兵从集结开始,就不断受到各种火器的层层杀伤。骑兵在冲击途中不断产生的伤亡,既打乱了进攻队形,迟滞了进攻速度,又令首次与骑兵大部队正面对抗的181师指战员信心大增。

“青马”打红眼了,不顾伤亡继续往火网里硬闯。在一些防御地段,侥幸冲破火网的“青马”官兵成功逼近了前沿阵地。此时,各防御阵地第一线的181师战士先投出成排手榴弹,然后趁爆炸腾起的烟雾,冲出战壕,低下身子,双手抡起日本武士刀,以先砍马腿再劈人的方式与敌近身格斗。这种战法与宋代岳家军大破金军“拐子马”颇为相似。与之前步兵拿着上了刺刀的步枪与骑兵军刀对抗相比,这种战术显然更为可取。

实战证明,181师一整套抗骑兵冲击战术非常有效。13日激战终日,“青马”骑兵仅仅占据了一些前哨阵地。就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战果,也在181师的夜间反击下悉数化为乌有。

咸阳阻击战堪称是“青马”骑兵与解放军步兵的决战。战术得当的181师以不到200人伤亡的代价,取得了击退敌三面围攻,毙伤敌2 000余骑兵的胜利。双方战损比达到了空前的10比1。

决战过后,“青马”官兵为之气馁。就连最为骄横的“青马少帅”马继援,也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解放军火力今非昔比,属于骑兵的时代已经过去。因此在兰州战役中,“青马”再未敢发起骑兵密集冲击。参战的骑兵都下马作为步兵作战。追本溯源,这都拜咸阳惨败所赐。“青马”骑兵的丧钟,正是由那一战敲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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