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斋藏砖

得斋赵冠群先生，古砖藏家中青年才俊者。常访石刻砖瓦于乡野中，越数载，得汉魏、北朝碑版拓本近百种，搜集汉晋至南朝文字砖近两百种，画像砖数十种，并编入《得斋藏砖》一书。今选编其中精绝者，以飨读者。

中国的金石学肇始于宋代，在清代乾嘉之际形成学派，并于清代晚期形成高峰。其间经历了较为缓慢的发展阶段。清代以前的金石学以唐代的碑版为重要研究对象，因此我们能见到的唐、宋、明时期的拓本多以唐碑和宋明刻帖为多，金文拓片占有一定数量，其他若砖文、陶文则十分少见。到了清代后期，文人书画篆刻家十分重视新出土的数据，因此除了金文、石刻拓片以外也开始搜集甲骨、瓦当、砖铭、陶文、封泥等文字数据的拓本。汉晋砖铭由于承载着历史、书法、篆刻等重要信息并因其数量庞大而受到清代文人书家以及当代书家的青睐。

汉晋砖铭所具有的书法风格

从书体的角度上分析，汉晋砖铭包含了篆、隶、草、行、楷五体。若从砖铭书法的本身看它所带来的艺术效果又迥异于碑版、摩崖等铭石书法。以四川和浙江的砖铭为例我们比较一下不同的土质不同的工艺对砖铭书法造成的不同影响。

四川处于盆地之中，四面环山。这里的山脉以砂岩和叶岩为主，土壤多是河流冲刷山体而形成的，因此土中含有大量砂质。之所以我们见到的四川汉代文字、画像砖中含有大量粗砂就是这个原因造成的。这种质地恰恰让四川砖铭形成一种特有的风格，使得原本宽博开张的四川书法又平添了苍茫之感。浙江所出砖铭最多的地方是绍兴、湖州、宁波，这几个地方由于土质的不同多表现的感觉也不尽相同，其中宁波和绍兴的较为一致，这一地带土质细腻，所出砖铭大多精细，书法也是文人气息浓重。湖州由于山体较多，因此土质中沙砾也比较多，此地砖铭烧制十分坚硬，书法较之绍兴、宁波粗犷大气。

无论是四川的砖铭还是浙江、河南以及江西的砖铭都有共同点也有鲜明的地域特色，正如康南海评北碑说“魏碑无不佳者，虽穷乡儿女造像，而骨血峻宕，拙厚中多有异态，构字亦紧密非常，岂与晋世皆当书之会也？何其工也!譬江、汉游女之风诗，汉、魏儿童之谣谚，自能蕴蓄古雅，有后世学士所不能为者，故能则魏世造像记学之，已能自书矣” 。这些砖铭书法或精巧、或严正、或诡秘、或开张、或夸张，与魏碑一样在众多的砖铭中都有其可爱之处，都蕴含着那个时代书者对书法的理解和创造，我们若仅仅从碑版和墨迹等方面了解汉晋时期的书法是相对片面的，在民间的砖铭书法中也蕴含着新的生命力，这种态势的蕴含远远比程序化的官方书体更有活力。

画像砖

汉晋时期不仅文字砖大放异彩，同时期画像砖也具有极高的艺术成就。

画像砖从制作形式上有空心砖与实心砖之分，空心砖一般形体较大，时代为西汉至东汉初期，以河南洛阳、郑州、南阳等地区为代表；山西、陕西、山东也有少量出土。实心砖的使用时代要晚于空心砖的使用时代，一般为东汉到南北朝时期，汉代实心画像砖以四川为代表，这一地区的画像砖制作手法与艺术高度相对于空心画像砖都有所提高，都是一砖一模。到了南朝时期画像砖制作手法进一步提高，出现了多砖拼嵌的很多作品，其中以南京博物院所藏《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画像砖》为代表。

收租画像砖

得斋所藏画像砖数量较少，且地域较为局限，多为四川所出，有少量余杭、南阳、襄阳南朝画像砖与浙江画像砖。四川画像砖有极为鲜明的特征，首先是制作手法都是一砖一模，表现的内容多数为生活场景，部分表现道教成仙思想。例如蔽斋所藏“收租画像砖”，这一品画像砖所用的为写实手法，将汉代时期收租的场景展现在我们面前，这一类画像砖不仅设计高超，同时也将我国沿用了两千多年的封建收租制度展露无疑。中国自进入秦代便进入了封建制度，废弃了奴隶制度，使得劳动力解放出来，极大促进了秦汉时期的社会经济发展，收租作为封建社会的一个标志之一，有着特殊的历史背景，这一品画像砖的出土真实地反映了汉代四川收租时的场景，是极为难得的。

另外蔽斋所藏四川画像砖中有较多是反映道教升仙以及描述仙界生活的题材。例如西王母画像砖、天山仙人画像砖、仙人六博砖等等。西王母作为道教神仙之一，主掌昆仑山，由于昆仑山在西方，故称西王母。《山海经》记录西王母的形象是：“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是司天之厉及五残”。不过到了东汉时期西王母已经变为高贵之神，并且拥有长生不老之药。蔽斋所藏西王母画像砖就是东汉时期的产物，因此我们从画像中看到，西王母左侧有青龙右侧有白虎保护，身边有玉兔捣药，并有九尾狐以及仙鹤等祥瑞。这种画像寓意亡者升入安详极乐的世界，也是古人“视死如生”世界观的体现。

西王母画像砖

此外蔽斋也藏有数种南朝画像砖，这些画像砖都十分精美，与汉代画像相较有明显不同。首先是表现手法不同，南朝画像砖最具特点的是突出线条，例如“狮子砖” ，这一品画像砖出于余姚，整个狮子形象全部是用线组成，且十分精准，反映出当时画家的造型能力非凡。此外出于南阳的“飞天画像砖”也是极其难得的艺术珍品，画像中有向左右飞翔的两尊飞天，人物面部表情安详，造型端庄，尤其夸张飞天的衣褶，表现出凌空飞翔的动态美，它的艺术价值与敦煌同期飞天相较丝毫不逊色。

本文节选自赵冠群先生《与古为徒——魏晋砖铭略述》一文，编入时略有删节。

作者简介：

赵冠群，1988年生于山东莘县。师从唐存才、刘光、于明诠、衣雪峰等先生，山东艺术学院硕士研究生，著作有《得斋藏砖》，论文《与古为徒-汉晋砖铭略述》发表于《荣宝斋-艺术品》杂志7、8期。其他论文有《缣竹易销金石难灭》、《力可杠鼎绝无媚态-朱复戡篆刻边款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