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志刚
蹲在院门口的这对石狮子，和一听见叩门声就狺狺而吠的那只护院小狗之间，有没有某种内在的联系呢？还有猫，它和栽种在院子里的花木之间，究竟发生过多少纠缠与抗拒的故事？两层小楼的一所院子，搬进来十多年了，室内装修已经色泽暗淡，二楼天花板被雨水浸渍结痂起皮。啥也别想与时光为敌，这所小院保不齐会这样想。小院已经将一对踏实勤恳的夫妇从中年熬入了花甲，客厅的那只长沙发也已坑洼不平。暖气片上的铁锈就像树皮被虫蛀后流出旋即凝聚的浆水。鞋底与楼梯的摩擦声，让楼梯扶手听上去，定然是熟悉亲切得一塌糊涂。
秋已经很深了，落叶在大街上流浪西东。夜里，路灯照亮它们辗转反侧的身子。通往小院的这条路是熙攘而杂乱的，各样店铺侍立于路南路北。如果把仰躺着的这条路扶站起来当作一扇门来看，那么路两边的店铺就是它的门神，是威武忠实的秦琼敬德了。真的，每个店铺都有守店者，这个人就是这爿店的门神。成天拴在店里守门的人，眼神里是有印记的，有着石头狮子眼神一样的一种呆，不仔细观察，你是捕捉不到的。
路过这些门神一样的店铺和守店人，你不会想到这些都是为这所小院而设。是的，看上去它们之间毫无关系，但实际上，自有一种威慑力与安全感在这条通往小院的路上潜伏或流走。这所小院在众院之中并不名列前茅，反倒被某种秩序安置在东北角落。但从这路口就已经开始的层层护侍，使得小院安详年年。坐东面西的这所院子，出门是坐北朝南的两排院落，西行至胡同口，折而南，到得那条门神林立的路，散步向东，能踩踏到不少忧伤的秋叶。
欲在某个特定的时段，于小院楼上听夜雨敲窗，是不现实的。因为脉脉秋霖并没接到谁的订单。只有并不粗野的风在蹭着楼皮吹，整个院子都是它胡言乱语的声音。有谁会去注意风与楼与院子的关系呢？没有风，院子与小楼就失去了交流的媒介。风把院子关于包围而占有的界定性传达给小楼，又将小楼关于鹤立而广览的跳脱感回馈给院子。由是，院子纳高而愈阔，小楼涵阔而越高。
小院整体上给人的感觉是怀旧型的。电视机和饮水机并肩而立，洗衣机在洗手间里越过抽水马桶踮着脚尖偷窥北墙角的浴缸。客厅里的地板砖像是一块块被搓得油亮滑腻的麻将牌。桌椅板凳们努力保持着各自的材料与造型。凉拖与皮鞋在门口那片地儿挤来挤去。窗帘没法子将千手观音一样的灯光遮严实。狗在咬吞住一根火腿肠后才勉强停止了它的吠叫。装着两扇大铁门的小院子不知熬了多长时间才蒙眬睡去。
那座小院自从被你去了一趟，它住在你心里就没打算再回去。它死跟着你，你得不停地驮着它。你是蜗牛，它是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