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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化有个姓满的书生，在余杭设馆教学。有一天，他到街市去，忽然有几个荔枝壳掉在肩上，仰头一看，不觉惊呆了，只见临街的阁楼上凭窗立着以为妙龄少女，婀娜多姿，美貌绝伦。少女见他痴呆的样子，捂着嘴咯咯笑了一阵，躲到帘内去了，满生向邻人打听，才知道这个女郎是娼门贾氏之女细候。 满生为细候的美丽所陶醉，回到书斋，情思如潮涌，久久不能入睡，然而，他深知自己是个穷教书先生，没有钱是不可能和她见面的。可是细候绝妙的倩影时刻萦绕在满生的脑际。第二天，他实在不能自持，大着胆子求见，谁知细候却很热情地将他让进门，细候见满生温文尔雅，谈吐不俗，红着脸说：“昨天不慎将果皮仍到先生身上，实在失礼！”满生讨趣道：“若非此举，我还无缘见到你呢！” 贾氏见细候和一个穷书生卿卿我我，十分亲热，便不耐烦地喊道：“接客啦！下楼接客啦！”满生只得和细候暂别。满生十分喜欢细候姑娘，想和她再次见面，便推说要买些书和纸笔，从朋友处借了一笔钱，第二次相聚，满生和细候互诉衷肠，十分倾心，满生喜爱细候柔情似水，情真意切，细候喜欢满生诚笃可信，一片真情。细候深深爱上了满生，夜半更深，仍然难舍难分，便将他留宿了，满生喜不自禁，拥着她走向床帐边。二人甜美地睡了一夜，第二天分别时，满生满怀惆怅地念了四句诗，赠给细候：“膏腻绸盘夜未央，床头小语麝兰香，新鬟明日重妆凤，无复行云梦楚王。”意思是说我们虽然相爱，但只是一夜鸳鸯。 细候深情地含着泪说：“我虽然出身卑微，但时时都愿得一同心知己相从，先生既然未娶，我可否给你主持家务呀？”满生高兴得一把将她揽在怀里道：“让我们永远相爱吧！无论遇到什么艰难险阻也绝不悔今日之约！”细候也破涕为笑，娇羞道：“我自幼就喜欢读书作诗，常常试着学作一两首，但不敢拿出来，怕人家笑话，今后你可要当我的老师教我呀！”二人商量为细候赎身，细候问满生家里有多少田产？满生忧虑地说：“我家很穷，不过有四五十亩薄田，几间破房而已。”细候却很满足，她憧憬着未来：“我嫁给你以后，你不要再教书啦！让我们长相厮守，四十亩田地大致可以自给，其余十亩种粮，我再织五匹绢，就可以交足官府的赋税。我们恩恩爱爱地做夫妻，你读书，我织绢，闲暇的时候，对酒吟诗，抚琴酬唱，即使是位及至尊的达官贵人也不如我们幸福呀！” 满生关心的是现实的窘境，他问：“赎你的身价银大致该多少？”细候道：“要是依着贪心的贾妈妈，多少钱也不会满足，我看多不过二百两金足矣！”细候见满生一语不发，满脸愁云，叹口气说：“唉，也怪我平时太稚气，不太重视钱财，每有所得都交给了妈妈，自己留下的私囊很少，你若能筹措一百两，剩下的由我来办。”满生想了想说：“我清贫窘迫的情况，你已经知道，筹措一百两金子谈何容易？我有个朋友在湖南做官，几次召我去，都因路途遥远未能成行，我想找他想办法，估计三四个月可以回来，你要耐心等我呀！”细候含着热泪点头道：“我的全部身心都已交给了你，一定坚贞守候，矢志不渝，你一路要多多珍重，早去早回呀！” 满生关闭了私塾，遣散了学童，收拾了行囊，匆匆上路，往湖南而来。满生风尘仆仆地来到湖南，十分不凑巧，他的朋友已被罢官了，他在一间破落的民宅中找到了好友，说明来意，好友叹息道：“我因得罪了上方官员，已被免官多时，为官时，因清廉从政，所存无几，实在不能帮你的忙啦！”满生的全部希望都落空了。满生生计维艰，落拓难返，只得就地设馆，又当起教书先生。转眼间三年过去了，他日夜思念着细候，但又无钱北归，只能望空嗟叹，有一天，他让一个学童背书，那个学童背不过，他一时性急，打了那个学童几下手心，那个学童觉得羞愧难当，竟在回家时投河自尽了。学童的父亲痛子心切，将他告到衙门，满生被关进了大牢。满生望着插翅难飞的牢狱高墙，伤心地落下了泪：“细候啊细候，我现在被关进了监牢，你知道吗？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三年来，细候守贞如玉，杜门谢客，专候满生归来，然而燕子深秋时飞走了，春天又飞回来，几度春秋，一直未得到满生的音讯。贾氏知道她和满生要好，并且早已经以身相许，不可能劝动她的心，只得姑且任其守志，看看情形再说。有一个姓贾的富商，听说细候色艺双绝，美貌动人，便托媒人来找贾氏，说只要细候答应嫁给他，不管要多少赎银都可以。贾氏见钱眼开，来劝说细候，细候流着眼泪说：“我的心中只有满郎，无论谁来求婚我都不答应。”富商不死心，在去湖南做生意的时候，打听到满生的下落，听说他即将出狱，便以重金贿赂县官，要县官罗织罪名，延长刑期，可怜的满生满心欢喜地准备出狱去与细候相会，谁知祸从天降，县官捏造罪名，命人毒打他四十大板，被钉枷戴镣再次押入大牢。 富商回到余杭，洋洋得意地告诉贾氏：“我刚从湖南回来，听说满生已经死在大牢里啦！你让细候姑娘死了那份心，嫁给我吧！”细候闻听此言，如雪上加霜，但仔细想了想，又坚定地摇着头说：“我不相信满郎会遭此横祸，传言不可信，恶语会杀人，哪怕再等五年，十年，我也要等满郎回来！”贾氏不耐烦的说：“先不论满生是不是真死了，纵使他不死，你跟着个穷书生会有什么出息？不过整天挨饿受穷，还不如嫁给商人先过几年富足日子呢！”细候答道：“满生虽然贫穷，但也骨清无邪，光明磊落，我不愿守着龌龊重利的人过一辈子，还是那句话，道途之言不可信，我要等到满生的确实消息！” 富商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嘱咐其他商人模仿满生笔体，假造了一份绝命书寄给细候。绝命书字字泣血，哀婉动人，细候看过之后哭成泪人，她相信了绝命书，她彻底绝望了！贾氏乘机逼迫道：“我把你抚育成人，实指望靠你过生活，现在你既不愿别人出赎银，又不想出嫁，难道让我白白养活你吗？”细候恨恨地说：“我心已死，嫁也可，赎也可，任凭你发落吧！”富商闻讯，喜出望外，花重金将细候迎娶过来，给她缝制华美的衣裳，买了贵重的珠宝金簪，细候听天由命，任其奢华，过了一年多，生下了一个孩子。 与此同时，满生在弟子们的帮助下，冤案终于得到昭雪，走出牢狱的大门，他才得知是一个姓贾的富商从中作梗，他反复琢磨不得其解，我和此人素不相识，他为什么加害于我呢？弟子们又给他凑足了盘缠，才使他回到日思夜想的余杭，然而不幸的消息又使他心力交瘁，几乎不能自恃，细候已经出嫁，而娶她的又恰恰是那个姓贾的富商。 细候听说满生未死，而且已经回到余杭，痛哭失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和，满生的险恶遭遇，都是富商所施的阴谋诡计。她恨死了这个黑心狼，细候决心离开这个不是她家的家，她用小被将婴儿裹好，喂足了奶汁，又将富商做的衣服，买的首饰一件件放在箱中，只换上原来的旧衣服，带上自己的全部积蓄，去找满生。富商回家看到这一切，气得哇哇大叫，将细候和满生告到官府，官府在了解了实情之后，将他轰出了衙门。
细候和满生历经磨难，这对有情人终于结成百年之好，过着细候所憧憬的美好日子。
本文摘录于《聊斋志异—细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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