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煦《蒿盦詞賸一卷》 民國十三年(1924)刻本
馮煦(1844—1927),字夢華,號蒿盦,晚號蒿叟、蒿隱,江蘇金壇人。清光緒十二年(1886)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歷官安徽鳳陽府知府、四川按察使、安徽巡撫。清亡後寓居上海,以遺民自居。馮煦早年曾自編《蒿盦詞》(一名《蒙香室詞》),友人成肇麟為序,時署清光緒十八年(1892),後由陳乃乾編入《清名家詞》。而此《蒿盦詞賸》為馮氏暮年所編,收詞四十首,大抵為民國後詞,且多為與朱祖謀唱和之作,故朱氏序云:“辛亥國變後先僑海上,同作流人,憂離傷生,往往托之謠詠,以遺其無涯之悲,而與孝臧唱酬為獨多。逃空谷者聞足音而喜,君與孝臧殆有同感矣。” 虞美人 和漚尹石湖秋泛均。日月不居,春韶又屆,黯然譜此,於邑彌襟 鬧紅一舸搖殘夢。眇眇予愁動。與君同是避秦人。只恐桃花如雪易迷津。 雲旗晝下紛難理。贏得嗁鵑淚。玉樓天半又東風。可奈伶俜乳燕舊巢空。
虞美人 戊辰孟陬與井南同客京口,叢梅始花,臨賞甚適。今忽忽四十有六年矣,井南既 久為陳人,予亦頹然七十。鄉樹早春,欲歸不得,再疊前均,以寫離憂 梅陰一霎羅浮夢。夢斷鄉愁動。倚闌吹笛更何人。只有哀鴻惻惻下西津。 卌年離緒休重理。幾濺傷春淚。鬢絲禪榻落花風。知否樊川老去萬緣空。
百子令 題金子羲思古後圖 圖鈐班固玉印,先世所藏也 扶風清胄。更摩挲、片玉大名垂宙。幾輩纍纍,同綬若、艷說黃金懸肘。爭似蘭臺,獨傳瓠史,一歱龍門後。赤文無恙,八分猶抗蟲籀。 難弟絕域孤征,尺書寄遠,櫝尾親鈐否。虎觀遺經零落盡,忍問東京耆舊。刻石殘銘,鍊都健筆,一例成芻狗。天留神物,炎劉剛卯同壽。
百子令 題陸費頌陔兩臞圖 劍南清胄。算翛然、物外與梅俱瘦。夢到羅浮幽絕地,萼綠華來應藕。君復詩才,何郎詞筆,茸帽霜前又。竹西歌吹,冷香猶滯吟袖。 憶否江表同遊,裁冰鏤雪,花下交三九。地棘天荊歸不得,只恐綺窗非舊。倦鶴無依,殘鵑自拜,我亦支離叟。孤棲窮海,歲寒還約相守。
齊天樂 題戴羨門尚書春帆入蜀圖 蜀山萬點青無際。斜帆夢中曾倚。蠻徼弓衣,渝州鼓角,贏得一襟詩思。乾坤竟毀。算倦鶴歸來,孤城猶是。楚魄難招,荒波瑟瑟漾空翠。 夔門昔題殘字。甚錦江重到,身似秋蒂。南磧沙頽,西窗雨暗,為問人間何世。感時濺淚。恁杜宇嗁春,誰哀古帝。莫更披圖,滄桑今又幾。
點绛唇 次韻題吳漚香竹屋填詞圖 翠袖天寒,詞人自覓瀟湘句。曲闌東去。更按參差譜。 麏鬭虺羅,漫續蕪城賦。愁無數。竹西佳處。煙柳斜陽莫。
滿江紅 同古微前輩賦精忠柏敬次岳忠武韻 蕭艾披昌,邈今世、眾芳衰歇。留一木、孤撐天宇,寸心尤烈。七百餘年陵谷變,英靈猶戀西湖月。算亭陰,鬼雨怒濤飛,聲悲切。 離九節,凌冰雪。傳海外,何生滅。恁撫柯舒嘯,唾壺敲缺。古殿苔封蟲蝕篆,空枝春盡鵑嗁血。問南朝,遺櫱檜分尸,孱王闕。
採桑子 題填詞圖用林畏廬同年均 玉笙吹徹東風峭,輭水溫山。何事相干。獨倚西窗弄嫩寒。 新詞且付青琴按,莫絮陳歡。羈思無端。暝柳如煙忍更看。
齊天樂 題漢江秋望圖 楚山明滅搖空翠。茫茫百端相對。遠樹如煙,晴川似練,依約乾坤清氣。江城畫裏。只萬劫蟲沙,尚棲殘壘。應有詞僊,霜前獨自策征騎。 斜陽正銜莫紫。峭颿移極浦,人去千里。羌笛休吹,胡牀自據,贏得一襟羈思。南樓更倚。問黃鶴歸來,而今何世。酒被花銷,漫教知許事。
齊天樂 題篝燈紡讀圖 白滑殘什嗟難補。淒然更翻新譜。緗帙千番,紡甎四角,應識那時情緒。停辛佇苦。只目斷春暉,鬢添秋縷。燈影機聲,北江一樣賦愁句。 繁音似摻碎雨。一編相應和,還閒鄰杵。南岫煙寒,西樓月暗,依約曾聽秋處。霜天未曙。有三市棲烏,尚嗁叢樹。我亦羈孤,披圖增惻楚。
燭影搖紅 春感 何事東風,一池吹縐傷心碧。堂前燕子九無家,還覷雕梁入。酒袚清愁未得。倚黃壚、淒聞鄰笛。陳歡難再,折柳新亭,翦梅征驛。 望斷神山,瓊樓眇眇煙如織。亂鶯猶傍雜花飛,忍問春消息。重過五侯第宅。枕青蕪、銅駝應識。興亡莫話,舊憑西闌,斜陽無跡。
高陽臺 西樓暝坐,羈緒無端,漚尹詞來,重增於邑,次均荅之 款燕梁空,祈蠶市遠,無端薺麥青青。滿目河山,幾人淚濺新亭。鷓鴣嗁後西樓暝,是阻風、中酒心情。只輸它,珠箔飄燈,銀甲彈箏。 與君散髪滄江曲,奈歸颿又殢,草長波生。瘦沈愁潘,而今一例凋零。欺花困柳春無主,況鏡中、眉㨾難明。怕東園,冶翠倡紅,還弄陰晴。
高陽臺 乙卯清明,張園坐雨,闃其無人,孤抱淒黯,仍倚漚尹均寫之 撲蝶風柔,聽鸝雨峭,西園倦柳梳青。翠㔩鈿車,前遊恰似江亭。小闌干外棠梨謝,蘸春波、一碧無情。算年時,謝傅沾襟,不為聞箏。 斷無人處新煙換,悵雙鴛不到,幽砌菭生。舊曲瀟瀟,吳船同訴漂零。花消酒袚傷心地,問爭禁、四度清明。待朝來,阮屐重攜,陌上初晴。
清平樂 題宋夢仙女史遺畫次漚尹均 柳絲初定。又是斜陽暝。缺月如眉愁展鏡。不見亭亭倩影。 陳歡莫絮妝臺。玉驄幾度徘徊。想象鶴裝煙駕,步虛聲裏重來。
水調歌頭 題劉幼雲潛樓讀書圖 東海渺煙霧,巢父掉頭來。曾樓迥出松際,孤抱鬱難開。獨自倚天舒嘯,望斷漢家宮闕,銅狄委荒萊。弦誦今何世,六籍又秦灰。 欹皂帽,澆白墮,重徘徊。魂歸精衛,西山木石且銜哀。願假乾坤隻手,一挽虞淵隊日,還為掃羣霾。漫總榑桑轡,鷸蚌鎭相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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