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渡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保罗·肯尼迪在其《大国的兴衰》一书中写道:“在近代以前的各个文明中,显得最先进、感觉得出最优越的,莫过于中国文明。15世纪时,中国人口达到1―1.3亿,而欧洲只有5000―5500万。中国有卓越的文化;……对于自幼受教尊重‘西方’科学的读者而言,中国文明最令人惊奇的特点必定是它在技术上的早成。在久远的年代里,有了规模宏大的图书馆。早在11世纪,中国已出现了活字印刷,不久即有大量书籍问世。由于运河的凿通和人口造成的压力,贸易和工业也得到高度发展。中国的城市比中世纪的欧洲城市大得多,贸易路线和欧洲同样范围广泛。较早使用纸币加速了商业的流通和市场的繁荣。到11世纪下半叶,中国北部已经有了大规模的炼铁工业,年产量达12.5万吨左右。值得提出的是,这个生产数字竟比七个世纪之后英国产业革命初期的铁产量还大得多!”而美国学者沃伦·霍莱斯特是这样描述13―15世纪初的西欧:“早在十三世纪中叶西欧就开始由繁荣逐渐地、不均衡地走向衰败。自十四世纪至十五世纪大部分期间,各种连锁发生的社会现象——人口萎缩、市场萧条、长期以来土地开发的终止,以及悲观消极情绪的滋长——造成经济的全面不景气,加深了社会关系的对立”。
诚如肯尼迪教授所言,14世纪中叶建立的明王朝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发达的农业、手工业经济,最先进的科学技术和最强大的综合国力,并且与周边和海外诸国建立了相当密切的经济文化交流关系。一句话,当时的中国具有无以伦比的发展潜力。然而这一前进趋势只持续了一百多年,自15世纪中叶以后,明帝国开始逐步走向衰落。
自16世纪中叶起,就生产力和科学技术的发展水平而言,中国与欧洲一些先进国家相比,已处于落后状态。明朝中后期,一批西方传教士陆续来华,其中影响较大者有利玛窦、艾儒略、邓玉函、熊三拔、汤若望等人。这些人与中国一些官僚士大夫交往,除传道布教外,也引进和介绍了部分自然科学成果。在数学、物理学、天文学、机械学、地理学等学术领域,特别在火器制造技术上,“西学”已显示出其明显的先进性和优势地位,明政府曾召集汤若望等西方传教士设计制造了当时最先进和威力最大的火炮。顺便言及,那些来到中国的耶稣会传教士,并没有掌握当时欧洲最先进的科技成就,对哥白尼、耐普尔、伽利略等伟大科学家的学说和著作,从未曾进行过系统的翻译、阐述和传播。
在此需要特别强调的是:我们说16―17世纪顷中国已落后于西方,并不单纯指物质产品在数量或质量上的差距,而是相对于西方在新型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成长和近代科学技术成果的发展运用而言的。
万历时期,专制主义皇权对当时蓬勃发展的商品经济和私人工商业进行了无情的摧残。从万历二十四年起,明神宗陆续派出大批矿监税使,以“开矿榷税”为名分赴全国各地,用暴力手段对广大人民进行公开的劫夺。时“矿不必穴,而税不必商;民间丘陇阡陌,皆矿也,官吏农工皆入税之人也。公私骚然,脂膏殚竭”。广大人民的财产被这种强盗般的“征税”、“开矿”洗劫一空。无疑,在这场经济大掠夺中受害最深的是商人和手工业者,即市民阶层。如北方著名的商业重镇临清,自派驻税使征税以来,“临清向来缎店三十二座,今闭门二十一家。布店七十二座,今闭门四十五家。杂货店今闭门四十一家。辽左布商绝无矣”。
而同一时期的某些欧洲国家,特别是英、法、荷、葡、西班牙等国,在强有力的专制主义王权的保护和支持下,在海外贸易高额利润的驱动之下,表现出向外扩张殖民的强劲势头。市场的扩大,反过来又刺激国内商品生产迅速增长。霍莱斯特指出:“大西洋航行后,造船设计及航海事业不断前进,促使西欧迅速获致大量财富,欧洲进入经济发展向世界范围扩张的时代”。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经营管理的手工工场不断涌现,货币转化为资本的速度急剧加快,新生的资产阶级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影响日益增强。《欧洲中世纪简史》一书写到:“1500年的欧洲,意大利文艺复兴思潮,开始跨越阿尔卑斯山。但是未来的前途并非完全依赖文艺复兴。整个欧洲地区商业再度繁荣,人口持续增长,不属于文艺复兴的新发明火药、三桅帆船、水泵及印刷机——改变了人民的生活方式,教皇权位降为地方公国,而英法及西班牙均成为稳定的中央集权政府,并向“国家地位”的道路前进。欧洲的船只已经到达美洲及印度,而且从东方直接装运的第一批货物也已抵达葡萄牙。中世纪晚期充满危机与停滞不前的时代显然已告结束,世界帷幕完全拉开”。
17世纪40年代爆发的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第一次在欧洲的一个大国里推翻了封建制度,确立了资本主义制度,标志着资产阶级作为统治阶级正式登上了历史舞台。此后欧洲各国相继走上了早期现代化的道路。也许是出于历史的巧合,公元1644年,腐朽的明王朝被农民大起义的风暴所推翻,但取而代之的却是政治上更加封闭保守的满清王朝。自汉、唐以来在经济、政治、文化和科学技术等方面一直领先于世界的中华帝国至明始被西方诸国所超越。因此,明朝三百年的历史,是中国由先进到落后的三百年!对明代皇权政治进行全面、深入、系统地研究,无疑将大大深化我们对这一重大历史问题的认识和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