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辽仁宗“三兴”年号及铸钱考

西辽仁宗“三兴”年号及铸钱考

自从《中国钱币》2012年第1期，发表了俄罗斯朋友先后在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原古代西辽国辖境，发现四枚中国式铜钱“续兴元宝”（见图序号1、2、3、4、）以来，陆续有十多位中国收藏家告知笔者他们也收藏有“续兴元宝”（见图3、）。令人惊喜的是，他们说不仅收有元宝，而且还收到了通宝（见图4、）。更教笔者诧愕的是，他们还收到了一种风格、文字、形制，与“续兴元宝”状如孪生姐妹的钱币，“穆兴元通宝钱”（见图5、6、）。有的朋友还不远千里，亲自带钱币到我家中请我过手目鉴。

这些朋友来自北至黑龙江，南至上海，西至宁夏内蒙，东至北京沈阳，还有山西河北等地，可说遍布大半个中国。虽说他们有的仅收藏一枚，可为了弄清手中藏品的来历，他们竟肯花比购钱多数倍甚至几十倍的费用来北京求教。这些朋友的求实精神令笔者感动，对他们给予笔者的爱戴，感激万分。然而由于资料的极度匮乏，笔者对咨询答复的证据提供的并不充分，只能就钱论钱谈些个人看法。也不知这些朋友对笔者的言论是否满意，这里，笔者对朋友们深情厚谊再次表示感谢。

一年多来，笔者过手的二十几枚“绍兴”、“续兴”、“穆兴”元通宝钱，都是小平钱。从锈色分析，应都是东北坑或内蒙坑出土，锈多为结晶绿锈，硬绿绣，红斑绿锈（美坑美锈）者少，都是开门见山的真钱。所有“三兴”钱的形制、风格、神韵、文字都大同小异，俨然一母所生亲兄弟。记得去年一位山西朋友拿来一枚“穆兴元宝”钱，告诉我它是西辽末帝直鲁古的年号钱时，我曾表示怀疑。问他可否有什么依据？他言之凿凿地说，好象有一篇文章论及。我让他把文章找来让我看看。时至今天，一年多了文章也没找来。我知道他肯定记错了，根本不会有人写这样的文章。

西辽“绍兴元宝”小平铜钱，是我于2007年左右得到，该钱出于一个罐中，共有13枚。当时由于周围的朋友谁都没有，于是自己留下了两枚，其它都分赠给了朋友们。后来，我又寻到了一枚金质“绍兴元宝”小平钱，于是今天我手里有了三枚“绍兴元宝”小平钱。这期间，我对“绍兴元宝”小平钱的铸主，铸造时间，钱币形制、文字、风格、特点进行了探究。初步确认“绍兴元宝”小平钱的铸主是西辽第二个皇帝，耶律大石之子仁宗耶律夷列，铸造时间大约在西辽绍兴元年（1151年？或1142年？）。近期，内蒙古的泉友发来了一枚“绍兴通宝”小平铜钱，使我总结的“辽钱均为元通宝同铸”的论点再次得到证实。

至于仁宗除“绍兴”年号外，建没建过“续兴”、“穆兴”年号？在此文之前，除笔者依据俄罗斯朋友在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原古代西辽国辖境，发现的四枚中国式铜钱“续兴元宝”，著文确认过西辽仁宗确实建有“续兴”年号，铸过“续兴元宝”钱外，中外历史界、考古界、钱币界尚无一篇文章、一部典籍涉及此建元情况。今天笔者再次依据新发现的官铸“续兴元宝”钱、“穆兴元宝”钱，进一步阐述仁宗三建“兴”字年号（“绍兴”、“续兴”、“穆兴”），并铸“绍兴”、“续兴”、“穆兴”元通宝钱的可能与事实。本文即从已发现的官铸“三兴”元通宝钱和俄罗斯朋友发现的四枚 “续兴元宝”钱入手，逐步剖析个中原委。

北中国收藏家收藏的“绍兴”、“续兴”、“穆兴”元通宝钱，风格一致，规制统一，文字严谨。绍兴元宝直径：23.9毫米，厚1.4毫米，重3.9克；绍兴通宝直径：24.2毫米，厚1.3毫米，重4.1克；续兴元宝直径：23.7毫米，厚1.1毫米，重3.4克；续兴通宝直径：23.7毫米，厚1.2毫米，重3.7克；穆兴元宝直径：24毫米，厚1.1毫米，重3.7克；穆兴通宝直径：24毫米，厚1毫米，重3.0克。三钱在形制尺寸，钱重的极为相近，也说明这是在铸钱标准化的管理下，才可能出现的现象。与俄罗斯朋友发现的四枚“续兴元宝”钱相比，官私铸造一眼可判。

三钱都为中缘细郭，背平夷或内郭低平窄；文字书体都为隶楷相间，有隶有楷，似隶似楷的契丹独有的隶楷体。三钱的“兴”字虽写法不同，但都是唐五代宋元期间流行于民间的汉文俗体字。字字有来历，个个有所本。如：“绍兴”的“兴”字，为简笔“兴”字，是唐敦煌抄经体草书写法；“续兴”、“穆兴”的“兴”是异体字，象“典”而内为两横，来源于碑别字《晉王興之墓誌》。写法上，两竖有出头与不出头，两种写法。“续兴”、“穆兴”的“兴”字，为竖出头写法。（见图10“兴字异体字”）

而俄国人在吉尔吉斯发现的四枚“续兴元宝”钱，序号1折二钱的“兴”字，为缺边井字“兴”；序号2、3、4小平钱的“兴”字，均为中心“月”、“同”的变异“兴”（见图10“兴字异体字”）。四钱在“续”、“宝”字（见图8“续的异体字”图11“宝的异体字”）上也是凭记忆画字，写出的字，异体字里根本找不到。相信这绝对不是深度汉化西辽人写的字，而很可能是粗识汉字的当地人所为。我在《关于“续兴元宝”和西辽年号与俄罗斯朋友的商榷》一文中，把该四枚钱定为私铸钱，现在看来确实是正确的。中国北方收藏家们收藏的“三兴”元通宝钱，综合各方面的元素分析，都可以肯定应是官铸钱。

官铸“续兴元通宝”钱的“续”字是个简体字（见图8“续的异体字”），端庄遒劲，是据碑别字演化而来。“元通宝”三字，全部出于大辽元通宝钱，形神无不酷肖。“穆兴元通宝”钱，除第一字“穆”（见图9“穆的异体字”）与“绍兴、续兴元通宝”第一字“绍”（见图7“绍的异体字”）、“续”不同外，三钱风格、形制、文字都有同祖同源的神似，即泉友所常说的辽风浓郁，有一种可以在一堆钱里自己跳出来的天生的特殊风度。“兴字”三钱的真实客观存在，和原西辽境内（现吉尔吉斯地区）出土了私铸“续兴元宝”的情况共同印印证了西辽的这段历史，证明西辽仁宗时期确实建有“绍兴”、“续兴”、“穆兴”三个年号，并先后在每个年号期间铸造了“x兴元通宝”钱。

以钱币证史是考古学的惯常作法，如今这“‘三兴’元通宝”钱，能不能证实补充西辽仁宗（1151-1163年）这段历史呢？笔者认为这“‘三兴’元通宝”钱，完全可以承担此重任。因为此前和以后都不会再出现，比此“三钱”更真实更有说服力，能证明这段历史的文物。它们是目前唯一存世的，可以证明这段历史的，西辽官铸货币，所以，证明西辽仁宗时期建有“绍兴”、“续兴”、“穆兴”三个年号的任务，只能历史性地落在“‘三兴’元通宝”钱肩上，并无人可以替代。

西辽史由于史料的贫乏和舛误是中国历史中少有，西辽王朝建于何年，亡于何时？至今国内外历史学家仍争论不休，更不要说其帝、后各自在位的年代，建元几次，每个年号多长时间？汉文西辽史料主要来自《辽史》和宋元汉族文人的史学笔记，其中内容不仅简陋，而且道听途说者多。可采信资料少得可怜。《辽史》中关于西辽仁宋只有一段话：“子夷列年幼，遗命皇后权国。后名塔不烟，号感天皇后，称制，改元咸清，在位七年。子夷列即位，改元绍兴。……在位十三年殁，庙号仁宗。子幼，遗诏以妹普速完权国，称制，改元崇福，号承天太后。……普速完在位十四年。”

外文资料主要有穆斯林史料若干部，但由于作者多为个人，一个外国人，又不懂汉语，想真正了解中国的文化传统，是很难的。如中国的统治者不仅有“王”、“帝”这些等级不同称号，还有“尊号”、“庙号”、“谥号”等花样；纪年还有“年号”，以及“建元”、“改元”这些规矩，这对外国人来说都是很不易理解的东西，所以，这些人对年号变更，都很少给予注意；且文化差异及记史方法的不同，外文史料中基本没有关于汉文年号的记载。

西辽王的纪年是明清两代学者，根据中外史料推算排定的，大致排定了三帝两后和王朝的统治时间。至于年号，除了《辽史》记载的六个年号外，仅增加了耶律普速完时期的皇德、重德两个年号（出土钱币，证明这两个年号确实存在）。至于西辽三帝两后共建有多少年号，每个统治者个人又建有多少年号？几百年来尚无有人深入探究。今天“‘三兴’元通宝”钱的问世，赐予我们宝贵的研究时机和依据，使我们幸运地获得了一次为西辽历史弥补缺失的机会。

首先，我要说的是，仁宗即位建元选择了一个，与南宋同时同样的年号“绍兴”，是造成耶律夷列连续建立三个带“兴”年号的首要原因。耶律夷列建元“绍兴”时间，是在他母亲感天太后病故的第二年（1151年），时当南宋高宗“绍兴”二十一年。这一年耶律夷列十六岁。建元“绍兴”时，恐怕没有想到南宋已建有“绍兴”年号。建元即铸钱，把皇帝的威名传布四方。当“绍兴元通宝”钱，已流布四方时（通过赏赐颁给每一附属国官员），可能就发现了与南宋年号相同的尴尬情况。于是立即改元与“绍兴”含义（继承、继续发扬光大）相近的年号“续兴”（连接、继续、继承、传递、续世）。并改铸“续兴元通宝”钱。两次改元间隔时间不会太长，估计也就一年半载。这从“绍兴元通宝”钱的珍罕稀少（估计总存世量元宝不超三十枚，通宝不超二十枚），可以得到证明。

有朋友说“绍兴”、“续兴”年号的事，类似大辽道宗“寿隆”、“寿昌”年号之变，是契丹语翻译成汉语时选用同义词的缘故。有可能，也很有道理，但两者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的地方。相同的是都有两种年号钱存世，第一个年号设立时都忽略了避讳。不同的是，道宗两个汉文年号都载入了史籍，而仁宗只见“绍兴”有人记载；道宗铸有契丹文“大寿”（可汉译“寿隆”、“寿昌”均可）钱，而西辽未见一枚契丹文钱出土（也可能有，只是混入了大辽契丹文钱中）。这两对命运相似的年号，究竟是不是契丹语译汉惹的祸，只有待西辽出土可同时译成“绍兴”、“续兴”的契丹文钱，才可能大白于天下。但愿有这一天！

1160年，“绍兴”、“续兴”年号满十年，根据大辽后期定下的十年必改新元的规定，1161年，即“续兴”十年后第一年，仁宗改元“穆兴”，按例铸造了“穆兴元通宝”钱。“穆兴”的意思是“（菊儿汗）二世继续兴盛”。表达了一位年青的西辽皇帝（耶律夷列时年26岁）的雄心壮志。“穆”在古代宗庙次序中。始祖居中，左昭右穆。父居左为昭，子居右为穆；一世为昭，二世为穆；三世为昭，四世为穆；五世为昭，六世为穆；单数世为昭，双数世为穆；先世为昭，后世为穆；长为昭，幼为穆；嫡为昭，庶为穆。《周礼·小宗伯》曰：“辩庙祧之昭穆。” 注：“父曰昭，子曰穆。”昭穆的“穆”，正是耶律夷列表达自己雄心的代名。

通过以上分析，可以得出西辽仁宗耶律夷列在位期间，确实建立过“绍兴”、“续兴”、“穆兴”三个年号。有三种同号元通宝年号钱为证。“绍兴”改“续兴”应是出于避讳与南宋同年号。“穆兴”改号是十年必须改号的惯例决定的。仁宗三种年号钱有小平，还有折二以上大钱。材质金、鎏金、银、铜钱都有，铸汉文方孔钱的目的不是为了流通（流通用附庸国打制钱），而主要是用于祭祀，赏赐，传达“王信”。正因为如此，西辽汉文方孔钱多被西辽人当作皇帝的“圣物”随身携带或收藏，离家出走时一般都会带走。这恐怕是中亚河中地区少见西辽汉文方孔钱和契丹文钱的主要原因。因为西辽灭国后，少数人逃往起儿漫，少数军人参加了蒙古远征军外，多数人逃回了老家原辽故地内蒙辽宁地区。这是这些地区西辽钱比西辽地区众多的唯一原因。

由于西辽年号和钱币资料过于缺乏，所以笔者文中逻辑推理多于文字证据，得出的结论只能是一家之言，其中错讹之处盼西辽史专家指正。

附图：1、绍兴元宝光背小平型钱；2、绍兴通宝光背小平型钱；3、续兴元宝平钱；4、续兴通宝平钱；5、穆兴元宝平钱；6、穆兴通宝平钱；7、绍的异体字；8、续的异体字；9、穆的异体字；10、兴字异体字头一行第四字第七字；11、宝的异体字；序号1、续兴元宝顺读折二钱俄罗斯人在吉尔吉斯发现直径27.2-28.6毫米、重量8.18克；序号2、续兴元宝右旋读小平钱俄罗斯人在吉尔吉斯发现直径24毫米、重量2.9克；序号3、续兴元宝右旋读小平银钱俄罗斯人在吉尔吉斯发现直径23.63毫米、重量7.72克、；序号4、续兴元宝右旋读小平钱俄罗斯人在吉尔吉斯发现直径24毫米、重量4. 5克。

注：续兴穆兴元通宝钱图为藏友石头提供。在此深表谢意。

泉痴山人2013/6/6于京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