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征文】不打扰，是我最后的温柔

　　（一）

　　她26岁，在广州，闲时喜欢旅行。

　　他26岁，在成都，是骑行俱乐部的铁杆成员。

　　她和他认识，全因一位共同的朋友。

　　2010年春节假期将至，她曾在一本旅游杂志上看过喇荣五明佛学院的专辑。连绵数公里的山谷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漆红的小木屋，身披桨红色僧袍的喇嘛和尼姑来来往往，色彩鲜艳浓烈及宗教的神秘感，让她向往不已。

　　她决定去色达，看看这个心目中的朝圣之地。于是在QQ上向他咨询线路。他给她发了一大堆资料，是他们俱乐部从成都出发，经 都江堰—映秀—卧龙—邓生保护站—日隆—小金—丹巴一八美—道孚—炉霍—翁达镇—色达佛学院 一路的相片、路线图、景点、饭点以及旅馆。

　　等落地成都，见了面，发现他是个浓眉大眼，身材高大的东北人；娇小的她往他跟前一站，个头只及他肩膀处。

　　他带她去吃串串香，给她讲骑行旅途的趣事，给她看了许多有明净蓝天的相片。还给她一一讲解进入高原地区的注意事项。

　　然后他问，你一人？她说，是的。

　　过了半响，他豪气地大手一挥，说，小姑娘孤身上路，多不安全，小爷带你去。

　　那一刻，他眼睛亮亮的仿佛有光芒加持；同一刻，她嘴里含着一箸肥牛，两眼弯弯地笑了。

　　（二）

　　他嘴贫心热，性格有点逗比；她爱笑，性格随意聪慧；刚到高原地区，她有点高反，他一前一后背着两个半人高的登山包，一根登山杖，他拉一头，她跟在身后左手拉一头，右手拿着零食吃个不停。

　　他在前头说，妞，你真能吃；小爷简直是在拉一头猪嘛。

　　他喜欢自称小爷，喊她妞；本来是同岁的人，硬是让他喊出了一种宠溺的感觉。

　　她在后头听着，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旅途比她想象中要快乐。

　　迎着光，她躲在他遮挡出的阴翳中，觉得安然舒心。

　　（三）

　　到了日隆，前方因事故封路，色达方向进不去了。于是留在日隆晒日光。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整夜后日出放晴，冬天的海螺沟，银装素裹，美得如同进入了童话里的冰雪王国。

　　她兴奋莫名，疯跑着去堆雪人去拍照；雪很厚，她一脚踏空，哎呀一声然后整个人陷了进去。他大笑着把她拉了起来，那时的她穿着砖红的冲锋衣，素白的小脸冻出了隆重的一团红，澄净的眼睛里全是因欢喜飞溅出的点点笑意。

　　好一个冰雕玉琢的粉色人儿。

　　待一抬头，她发现他正傻气地看着自己，眉头一皱，低头间闪过一丝羞涩。突然抓起一把雪，啪，扔在了他脸上。

　　他被冷出了一脸懵逼，然后她咯咯咯地笑开了。她笑得如此欢脱，笑得如此春暖花开，笑得他的心慢慢融化成一池春水，在那荡漾敲打，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放任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出了三连拍的高音。

　　只是，他牵起的她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四）

　　旅程的最后一个晚上在桃坪羌寨。

　　他们围着篝火跳舞，吃烤全羊，喝青稞酒。

　　她的酒量很浅，两杯下肚，人就开始发飘。酒壮人胆，她跑到舞蹈队伍中，跟着他们一起踢腿摆手，节奏跟上了，她肆意地旋转、飞舞，觉得天地间的快乐都在心中充盈。

　　一转身，方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跟在了她身后；天旋地转间，她仿佛看到有星光坠落在他眼眸中，她伸手去捞，却一个趔趄撞进了他怀里。看着脸色酡红、波光流转的她，他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秒，长臂一伸抱住了她。

　　那一个晚上，篝火猎猎地燃烧到晨曦破晓，而她只记得他的怀抱很厚实，很暖和，她想一直赖着不起。

　　（五）

　　假期很快就完了。那些离别的日子，他们每天通电话，语言很贫乏，但有种感情却慢慢通透。

　　她开会误了饭点，他说，猪，赶紧去吃饭。

　　她加班到凌晨，他问，猪，还不睡觉？

　　她心情不好，他逗弄，来，妞，给小爷笑一个。

　　她想念旅途的乐趣，他再说，你来，小爷带你放飞自我。


　　（六）

　　于是相约四月份去看嘉阳小火车。看穿行在漫山遍野黄澄澄的油菜花中的小火车。

　　她在罗城古镇的船型古街，吃当地酸酸臭臭的豆花，措不及防地酸皱了一张脸。邻桌的当地人哄笑着看热闹，她一脸尴尬地提起头，对上了他盛满笑意的双眼，眼里分明有了不一样的东西。事后回味，那是一个男人温柔到极致才有的眼神。

　　旁边的茶寮老板闻声凑过来跟他聊天。

　　她估摸着只听出了一句，老人家问，有几个娃娃啦？他嬉皮笑脸地比了个手势，说，两个。

　　在回程的小火车上，摇晃拥挤，他牢牢地将她圈在臂弯中。她听着他怦怦怦的心跳，无端就想起了张爱玲的那句话：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

　　（七）

　　又是一个离别的日子，阴雨绵绵地下个不停。

　　他们躲在屋檐下等出租车。谁也没有说话。

　　她等着，等他给她一个拥抱，等他说留下来吧。

　　车来了，她回看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想赖上一个人，结果他只是轻轻地推了推她，催促道，快走吧，要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她的失望再也端不住，眼泪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横流。

　　司机师傅在倒后镜奇怪地看着她。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种离别，是失落，是失望，是转身了就再也回不去的决绝。

　　回到广州后，他来过几个情真意切的电话，都被她冷言冷语地对付过去了。她向来是个干净现实的姑娘，既然说不清道不明，那就把一切都埋葬吧，生活总是要继续往前。她单方面地将联络终断了。

　　（八）

　　有一年，她带的团队参与一个招投标工作，奋战了三个月却在最后关头却被截胡了，面对上司的斥责与下属的微词，那一刻，她所有的坚持与自信都被碾碎了。

　　她突然无比思念他。

　　她想不管不顾地飞奔到他身边，告诉他，我来了，再也不走，你要一辈子养我。

　　到了机场，她却迟疑了，万一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万一她在他那里已经翻篇，万一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于是忐忑着向他发了条短信，我失业了。

　　惶惶不安地等了大半个小时，他明晃晃地回了一句话：你来，我养你。

　　这是第一次，他正面地给了她一个清晰的态度。

　　原来，他看着她时眼里的笑意是真的，他抱着她时的温度是真的；她挨着他时，他洪大有力的心跳是真的……

　　候机期间，上司来了电话，招标方不满意结果，要求推翻重来，让她赶紧回公司重做方案。

　　她沉默了，良久，那头上司的口气软下来，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这单案子如果能拿下来，年底我调回总部，我的位置就是你的。

　　那一刻，她看着手中的机票，天人交战。

　　终于，她颤抖着给他发了一条信息：骗你的，加班呢。

　　自此，他再无消息。


　　（九）

　　30岁生日当天，她在赶方案，凌晨收到了他的一条短信。我们都30岁了。

　　他给她发了张相片。相片中，他背着她迎风奔跑，玩嗨了，她高高扬起了红围巾，明艳艳地勾起了她心底的柔软，曾经的自己也是那般鲜活洒脱。

　　结尾他写了一句：我结婚了。你要永远幸福！

　　她像突然踏空了一脚，心漏跳了一拍，许久后回了一句：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这原本是她心底的一个奢望。两个人成不了的美好，现在他一人收获了也挺好的。

　　（十）

　　现实很冷，距离很远，有些温暖的片段，躲在了她看到的不角落，藏在了她回不去的从前。

　　她不知道，那天她刚坐上车离开，他突然觉得莫名地心慌意乱，仿佛正要失去一样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他像个疯子一样跳到路中央截停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追着前车。

　　刚开始司机还在骂骂咧咧，从倒后镜看到他紧张的表情，语气缓了下来，在追女朋友还是媳妇？

　　他默然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这一刻，她是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

　　到了机场，偷偷尾随着她，落寞地看着她出票排队入闸，一个一米八多的汉子，蹲在角落哭得像个小孩子似的。

　　她同样不知道，那段时间他经营的广告公司出了意外。有两名户外搭广告牌的员工，高处坠落，一死一重伤。他赔上全部家产还背上了累累负债。

　　他又变得一贫如洗。

　　她的笑容曾经在无数个墨黑的夜晚点亮他。

　　他又变得一贫如洗。

　　认识她之前，他觉得随意安逸的人生没什么不好，所以大学毕业后选择留在了成都；认识她之后，他只想奋力地顶天立地，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的笑容曾经在无数个墨黑的夜晚点亮他。但是这一回，他再一次从梦中醒来，觉得两人是真的再无可能。

　　不打扰，就是对她最后的温柔。

　　（十一）

　　故事讲完了。不是错过，没有遗憾，所有的美好在发生的那一瞬间都是真实的。这些有温度的碎片，都将在我们每个暗阖的瞬间发光，指引我们向往的方向。

　　无论是她，或是他，都是芸芸众生相的其中，我们选择不同，承受自然不一样。因为有爱，所以有温度，每一个披荆斩棘，砥砺前行的人，额头都有天使拥吻的烙印，愿我们每一个人都会被这个世界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