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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隔世的相思语笑嫣然

 雨昕ptm6f0gucb 2017-12-07

1
     到沙溪,已四天。
     白日里,开着手机,锁它独自在租来的老屋里,江南烟雨里落寞地走。
     粉墙黛瓦,枕河人家。
     每每傍晚回去,未接电话和短信,满当当,全是唐远。
     这男子,生生叫人憋气。
     二十六岁的女子,走失了稚嫩的容颜,再无光阴敢挥霍。与唐远抱着一场老大不小的爱情,言辞絮叨,也有五年。甚至春蚕到死丝方尽,甚至一片冰心在玉壶,缠绵无尽。
     却惟独,不提婚姻。
     他说,柴米油盐,落了俗套。
     又怎知,我童桑然,素喜这俗套。
     双丝网,千千结,抱怨迭起。
     便来了这静谧的小镇。算是避情,讨个清心。
     然,情之何物,生死相许。怎一个避字了得?
     有些人,是注定,班驳岁月里要同了他的呼吸,不离不弃如影随形。我想,唐远也许就是这样的人,赐我今生。否则,又怎会看着短信,仍是要死死叹息。
     唐远,你何时,能知我心意。
 
     2
     在普济寺,见一女子。
     淡紫的碎花旗袍,黑缎镶边,在领部盘绕出雕花似的图案,喇叭状的半截衣袖,是透明的羽纱,隐约露出白皙的上臂。手腕上粉白珍珠的链子,环了三圈,十指青葱,纤若柔荑。蓬松的卷发,牙梳斜插在一边,上面灿灿的水晶,如月如星。
     如此穿戴,不似今人。再加上绝美的容颜,淡雅的气质,吸引的,不止我一人目光。
     她却那样旁若无人,面佛像而立,仰头,哀伤着眼,口里念念。
     良久,才悠悠然离开。
     再见她,是在老街上的庵桥。她自这头,我自那头。碰面,与她微笑着点头。
     她亦回我一个莞尔。
     你住沙溪?终是按奈不住,要刨问这异样的女子,身世姓名。
     她摇头。我来沙溪,找学恩,唐学恩。音色婉转,带些清清浅浅的忧伤。
     你一定会找到他的。我安慰。
     能帮我一起找吗?她说。一切都变了模样,好生疏。
     我笑着,伸出手。童桑然。
     怨锦。她说。苏怨锦。
     这名字,生就为她存在。  

     3
     我们从老街,沿路走来。店铺的老板,弄堂的老妪,逐个询问。水依然,风依然,五天的时间,一无所获。
     怨锦跟在我左右,神色平静,说话不多,曾一度让我幻觉寻人的是我,而非她。
     唐学恩是个怎样的人,值得你如此费尽周折?
     是夜,云淡风轻。我与怨锦,在简陋的老屋,合衣而卧。
     他,浓黑的眉眼,宽阔的额头,鼻梁上戴着金边眼镜,棱角分明的唇……
     怨锦悬着手指,在半空挥舞,孩子似的天真,要与我画出那男子容貌身形。
     好了。我拉住她。睡吧怨锦,明日我们再找。苍天有眼。
     怨锦沉默。忽而,她侧过头来望我,珍珠的眼,在黑夜里如一弯清泓。真睡了,醒来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景象,更无法找到他?
     我叹气。也许,醒来发现他就在你身边,岂不更好?
     因为想起了唐远,开始分心。就这么怔怔地想,何时醒来,能见他焦急的眼,听自己最渴望的言。从此断了这半世的流离,换上那雪白的纱衣。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天上地下地走。
     又开始难受。
     手机响起,莫非唐远。已是凌晨一点半,他竟将我,从白天挂念到黑夜,不停歇。
     不再回绝,按了通话键。人心在感伤的时候,最易被打动。
     我在沙溪。说了一句,便不知从何开启下文。
     怨锦在我身边,早进了梦乡。  

     4
     唐远终于来找我了。我不清楚,这是否,我一直顾盼的局面。
     我和怨锦在食店,吃桃珍糕和涂松山芋,唐远在门口唤我。
     看见他,略微憔悴的脸。百感交集。
     回家吧。他与我说,几乎是央求。
     无名无份,何以为家?我冷笑。
     唐远无言。抬眼间看见怨锦,神色略变。
     终究是男人,见美色,莫能不心动。
     我狠狠地瞪他,唐远,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再来。
     拉了怨锦便走。留唐远一个人,猜想他的天空,忽晴忽雨,竟产生短暂的快感。
     可他竟真的没有再找我,至少三天之内没有。却让我穿在心里的珠子断了线,叮叮当当碎一地。连同偶尔的泪。
     唐远,你怎能如此待我?
     轮到怨锦安慰我。
     他不来找你,你便去找他。像我,学恩与我画了那张月份牌,就说回沙溪来取些东西。我一觉醒来,却仍不见他回来。
     月份牌?我的思维忽然凝固。岂非昔日的上海风靡一时的宣传手法,于今,至少七十年光景。

     5
     怨锦,你知道,时下是何年何月吗?我分明听见,自己声音颤抖,细若蚊蚋。
     何年何月?怨锦嘀咕着,屈指一算。学恩替我画画那天,我刚好十八岁,如今当是二七年吧。
     我彻底瘫坐在地上。疑心眼前的女子,精神分裂。
     可惜了一个如花美人。
     但是,我又仿佛等了他许久,他总是不见回来。我太累,就睡着了,醒来,便到了沙溪。
     桑然,我们再去找学恩,好么?
     我无言。
     怨锦开始流泪,细细的抽泣声,让我心软。
     再一次答应她。却不知,这场闹剧要延续到几时,又该如何收场。我怎能铁了心肠告诉她,所谓唐学恩,不过一场幻象。
     烈日下,去敲街口一户民居的房门。屋主是个仪态臃肿的妇人。
     请问,您认识这镇上一个叫唐学恩的先生吗?
     妇人极不耐烦,连连罢手。作势要将门关上。
     怨锦忽地拉住她。您再好好想想,怎么能不认识啊,他可是有名的画月份牌的先生呢。
     妇人扯开她的手,压低了嗓门。哪来的疯女人,如今这年头,何来月份牌。
     关门。砰的一声。
     怨锦渐渐呆滞。
     桑然,你告诉我,如今,究竟是何年月?
     我不忍。硬是把话吞了下去。
     桑然,告诉我。她继续哀求,仿佛绝望的伤。
   
     6
     终禁不住那凄婉,告诉怨锦,已是二零零四,距你所说的二七,逾七十年。
     碎花旗袍里的女子,绝美的颜,几乎瞬时枯谢。
     一步步后退。
     怎是这样?学恩,你究竟在哪里?怨锦的呼唤,声声入耳,那无助,那凄凉,是炎夏飘然而至的霜,让我,冷一阵,热一阵。
     怨锦,你别难过。我喊她,却没有丝毫作用。
     她依旧是哭,如凄如诉。学恩,我到底,等不到你了。
     学恩。
     那名字喊出来,迂回盘旋,却忽然不见了怨锦的踪迹。
     在我面前,凭空消失。
     我惊栗。
     闪现出众多恐怖片的画面。
     朝夕以对,落寞芳华。这水做的女子,真真如水汽般蒸发。
     我不敢再回那老屋,拼命往镇上人多的地方走。听见喧哗,才稍稍搁下恐惧。 

     7
     桑然。
     竟听见唐远唤我的声音,疑是自己精神分了裂,幻觉不断。
     可是抬眼就真见唐远在面前。那一刻,绝处逢生一样。
     几乎是不容我开口,唐远就把我抱在了怀里,很紧,很紧。
     一段风波,唐远终于明了,童桑然,是他掌心的琉璃。如此珍贵,不容有失。
     你没事。你没事。他这样说,我更加迷惑。
     你怎知,我会有事?
     唐远解了我的惑。
     原来自从在食店见到怨锦,他便觉得此女子眼熟,甚至有莫名的不祥之感。
     而你气犹正盛,我怕惹恼了你,只得悻悻而返。之后仍觉心有不安,老是想起爷爷的月份牌,便翻箱倒柜找了来,还有这日记。
     唐远将东西呈于我面前。
     果真是一九二七年的月份牌,果真是那旗袍加身面带桃花的女子,苏怨锦。
     爷爷在日记上说,他遇见这名叫苏怨锦的女子,便邀请她做自己下一张月份牌的模特。谁知,交往中,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可当时爷爷已在徽州成了亲,碍于礼数,他不得不匆匆离开,想断了这刚出苗的孽缘。他骗苏怨锦,说是要去沙溪,其实是回了徽州。
     我泪盈于睫。
     原来怨锦心心念念的学恩,竟是唐远的爷爷。
     可你爷爷或许从未想到,痴情的女子会对他死心至此,想了他一辈子,等了他一辈子,纵使死后,也要来寻个究竟。
     传说,若有人死后心愿未了,留着一口怨气,总是要寻个机会将它了断的。无论年代多么久远,无论最终是否圆满。
     怨锦的心愿,就是找到失去的恋人。
     情之一词,至纯至烈。
     相思,亦成灰。 

     8
     随唐远乘了回上海的车,颠簸的路上,偎他宽厚的肩。
     终于俯首。
     今生,他在我眼前,无需千里迢迢,也能朝夕,已属幸事。
     又怎能将爱情,拿来任性。
     唐远却握了我的手。
     桑然,你何时愿意,做我温柔的妻?
     这厮,一场虚惊,终于开了窍,要了却我平生的牵念。
     微笑中,不禁潸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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