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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原创长篇小说片段欣赏《保送风波》

 我的小夜曲 2017-12-10

保送风波(!)

孙保国从大队部出来,急匆匆地直奔大嫂家。到了门前,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踢开了门。大嫂一门心事忙着给一窝小猪崽添食,大门“哐当”一响,吓得她汗毛直竖,手一撒,添食的勺子叮当一响,掉在猪槽上,吓得跟猪崽抢食的鸡,咯、咯、的叫,拍起的翅膀铺了一院子。
大嫂喂猪娃习惯用勺子敲击槽沿。猪槽是石匠爷用松山上的红麻石凿出来的,铁勺子落在上面,响声特别的清脆,猪娃们以为主人又要给它们添食,前爪齐刷刷的立在猪槽上,耷拉着莆扇耳、翘着小圆嘴、瞪着木炭眼,集体向主人行注目礼。大嫂看着一群翘首、拉耳,见了食连命都不要的吃货,哭不是,笑不是,索性朝猪槽里撒了一把麸皮。猪崽见了“精粮”,争先恐后的把小圆嘴插进槽里,你争我夺的,发出,哆、哆,哆的抢食声,像煮沸粥的,好是热闹。

大嫂稳住了猪崽,扭转身要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竟敢在书记家撒野。正要向冲着进来的人开骂,见这胆大包天的人不是别人,是孙大狗,到嘴边的“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不得不咽了回去。
破门而进的小叔子,面带一副像要杀人的凶煞朝她冲过来,吓得她本能地朝后一退,身子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不等站稳,孙大狗已经冲到面前,怒气冲冲地指着她的鼻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劈脸就问:“大嫂,小丫她是哪点得罪了你?你说?高燕她又给了你什么好处?不就是送了几件城里她妈穿的不要的旧衣服给你,再就是帮你织了一件毛衣,就把你收买了?是不是为还情,你叫大哥把上大学的名额给的高燕?”
孙大狗吼声连天,涨成的紫菜脸像猪肝,像下瓦的质问,如同临头一棒子,把大嫂打得脸上起了惆怅,像小媳妇刷锅不慎打破了碗,痴站在那里,任其婆婆指责,连个屁都不敢放。
大嫂不吭声,孙大狗以为大嫂理亏,声音越来越大,“亏你还假惺惺地对我说:我们是兄弟,和尚不亲帽子亲。帮你哥看着点,等你哥书记位子坐稳了,这西河湾不是跟咱家一样。小丫招工、上大学不就是你大哥一句话的事?今天我算是听到了他一句话的事了。我从部队复员后,供销社工作在你‘关照’下放弃了,跟着大哥不分白天黑夜地干,一身汗、一身泥地给你们当炮灰,难道你们就是这样子回报我?”
孙大狗不分青红皂白,把心里的怒气像放连珠炮炸的在了大嫂身上,的确让大嫂惊恐万状。听话听音,锣鼓听声,叔叔愤然而起,罗列的条条“罪状”足够把大嫂放在孙氏族规下千刀万剐。
大嫂越听越明白,大狗一腔怒火是为谁而发的、是为啥找上门扯皮的。明白了意图,恢复了平静,从容地拍了拍身上被鸡翅膀扇起来的糠粉子,捋了一下遮在眼角上的一绺头发,陡起的酸楚,从心口涌到鼻腔,委屈的差点哭出来。
面对孙大狗兼而有之的指控与声讨,大嫂纵然有满腹委屈,只能强忍。其实她恨不能喊冤叫屈的当面倾诉一番,说说心里话;“我嫁到西河湾快十年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每到了冬天,我给你做鞋添衣。有好吃的,我和你大哥舍不得吃,总是留给你。我像母亲一样的关心你,爱护你,你对我是一向恭恭敬敬,从来没见到过你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今天我到底怎么了,错在那里?”大嫂毕竟是身受族人尊重的书记夫人,又怎么会在人面前,苟延残喘去说这些没用的话来损害比命还要贵重的脸面呢?要说只能说,“陈忠贵!你这个遭天雷打的,不得好死。如今的社会是怎么了?为什么就没有公正?就为一个上大学的名额,我们家被搅得如此不得安宁。”
大嫂这么悲愤的,把,不敢说,不敢骂的憋在心里,是为了维护丈夫的工作及前途。忍气吞声,把想说的话,连着泪往肚子里咽,是顾及人高马大叔叔的面子。
其实大嫂心里明镜了,今天大狗撵到家里来找我理论,说出来和话像钢珠子落地,句句掷地有声,断定是丈夫不好说才叫他弟来找的。不用说,高燕上大学的事大狗,小丫,兄妹俩还蒙在鼓里,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有这大脾气。想了一大堆原因,不得不埋怨:“保田啊,保田,推荐上大学的事。当时我就叫你跟保国说清楚,免得有误会,你就是不听,说什么有口难言,这下出事了吧?俗话说的好:“不听妇人言,吃亏在眼前”。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就向保国、许愿,表态,现在可好,有变动收不了场了吧?收不了场你就叫你兄弟来找我。你当老好人,我倒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大嫂心里虽说埋怨丈夫,这些话还是没说出口,只有强打着笑脸对孙大狗说:“保国兄弟,你冷静点,听我说。”
大嫂若说出来了,保国就不会理直气壮的拉着她吼,“听你说什么?招生表高燕都填好了,生米煮成了熟饭,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保送风波(2)
“你大哥既然叫你来找我,肯定是有原因的。再怎么说,我们还是你的大哥大嫂,胳膊肘儿不会朝外拐。不管什么时候,保国,我还是这句老话;你和你大哥永远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头顶着咱孙家的图腾。在西河湾,我们老孙家就是这湾里的主心骨。我是孙家的长媳,不利于孙家的事我是决不会做的!”

孙保国气来了会听你假惺惺胡扯,才不跟嫂子当嫂子看。管你是谁,他是要挖苦的,“大嫂!你说话像唱山歌的。你当我还是十年前的小孩子?一把熟花生就哄得我跳起胯子朝学校跑。”
孙大狗真是个直肠子通屁眼子的家伙一点不假,虽说当了几年兵,那些话该说,那些话不该说,不加思考。小时候的顽皮,贪玩,就这样不打自招地,被他有没心没肺当挖苦人的话脱口抖出来,把大嫂逗得噗哧一笑,笑得眼泪珠子顺着眼角直朝下掉。大嫂借机,边抹眼泪,边说:“保国,从小你顽皮、逃学,我拿花生哄你是为你好,是想让你多认点字,将来有出息,难道嫂子我哄你哄错了?”
提起往事,大嫂说出来的话犹如母爱,等于把孙保国的心灰意冷的心,放进了亲情温泉里泡了个热水澡,一般暖流唤醒了的良知焐热了孙大狗心里的寒冷。瞬间,这颗心仿佛像一台高速水泵突然启动;羞愧的热血,迅速输送到蛛网般的血管里,脸不好意思的,由紫,变红了,尴尬地站在大嫂面前哑口无言。
孙大狗进门一股火气来的凶猛,弄得大嫂不知所措,正为难不知如何息事宁人,没想到人急了会拿儿时淘气当事说,无疑是给灵敏过人的大嫂雪地送炭。
大嫂说罢,像往常一样,抿嘴一笑。这一笑如同灭火器,扑灭了这股冲着她烧的凶猛怒火。干什么都有死角, 大嫂的“灭火机”同样有死角,这死角就是;不爽的火星,仍然在孙保国脸上忽闪。
大嫂不愧为是书记媳妇,西河湾第一夫人,本性善良、聪慧过人。为人贤能,豁达,平时在湾子里对同族妯娌、长辈、兄弟不笑不说话,跛子三爹还当着她的面大加赞赏:大侄女脸上总是开着一朵花,不笑不说话,逗人喜欢。今天不知怎么了,竟当面揭了叔叔的短,把孙保国搞得一脸赧然。
舌战发展趋势,看来对孙保国越来越不利。战争是他挑起的,再战下去必败无疑。想罢战必丢面子。眼前局面对好战方来说,能得到一个既有台阶下,又不丧失威风的和平结局就是最大的胜利。然而,孙保国找到了;好像大嫂故意冤枉他似的,更加凶狠地说,“是他叫我来找你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孙大狗的狠话听起来声音大,用心去听会发现问题,问题出在,缺力度,甚至有些气短,反正兼而有之。
大嫂心里有谱,孙大狗吼声不息,狐假虎威继续耍狠,是为保面子,找台阶。便借题发挥埋怨道,“我就晓得是你哥叫你来找我发横的,不然给你一个胆,你也不敢踢我的门。”
随着“战争”纵深发展,大嫂被动转主动,跟着说话口气也变了,说出来的话不仅硬朗,而且咄咄逼人,一贯跟人说话的温柔风格荡然无存,没想到,倒把本来灭息了的大火再度燃起。
“大嫂,你说我发横?你在幕后指挥,我哥在前台唱戏,湾里人那个不晓得。我不找你,你说我该找谁?”话赶话,孙大狗一句挺一句,不讲情面的又呛起来。呛人的口气像考官,一问加一问的质问直逼“考生”:“你告诉我,小丫这回上不了大学的原因是什么?你说,只要能说出道道来说服了我,大哥还是我亲大哥,嫂子你还是我的亲嫂子。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怪我孙保国翻脸不认人!”
考官可不是这样子,孙大狗质问时样子像考官严肃,问时又是一副样子,越说越激动,像要跟人打架似的一点也不文明,怒气还在脸上翻滚,连说带搀袖子,拳头捏得咯咯响,眼睛里喷出来的火横扫在大嫂脸上。
大嫂面对“考官”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脸阴的快,晴来的更快,温和说:“保国,你又在吓唬你嫂子是不是?这几年我为你大哥天天提心吊胆,深更半夜睡不好觉,生怕你大哥在外面有点什么闪失。本来我心脏是健康的,为一个上学指标,我的心被你哥俩折腾的像活盘上的豆腐,一碰就破。保国,嫂子我经不起你这一惊一乍了,你是想问你大哥这次为什么不送小丫上大学,送别人是不是?”
“是!你当真我疯了。不问这个我会忙呼呼朝你家跑?”孙大狗像是王八逮住一个孤老,得理不饶人,铮铮响的说话声音把屋檐上的尘灰震得直往下掉。
大嫂见堂弟再度来神了,便不紧不慢、和颜悦色笑了笑,说道:“大狗,声音小点,也不怕湾里人听了笑话。再说,你嗓子本来就不好,一阵、阵的吼,你吃亏不吃亏呀?你嫂子我耳朵又不聋,听得清楚。不是我说你,轻言能说重话,这你得多学着点你大哥。”
大嫂笑眯眯的,重话轻说。孙保国脸上气态明显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人却僵立在大嫂面前,照样心焦火燎的说,“大嫂!我看你是要把我急死呀。姑奶奶,求您老人家快点说,我不发脾气。”孙保国终于在大嫂面前服软。
“嗯!这还差不多。”大嫂见孙保国火气彻底消了,便敞开了,说:“这次送不了小丫上大学是有原由的。本来想早点告诉你,你大哥担心你脾气不好,说你如果晓得了实情,怕你又给他惹事生非。因为这个人我们得罪不起。你逼着要我说,看来,我是非说不可了。保国你坐下来,听嫂子慢慢说给你听,听了你千万要冷静。只求你不要为这事给你哥添乱子,就是有委曲也要先忍着,因为咱们胳膊扭不过人家大腿。”

听起来大嫂说的话好像是敞开了,可孙保国听了半在没听出个究竟,大嫂要他坐,他那有心事坐,仍然像个树桩杵在大嫂面前,眼睛睜得像个鸡蛋,生生的看着大嫂。
大嫂没办法,只好压低声音说实情,“保送谁上大学,是公社书记陈忠贵一手定的,送高燕也好,送小丫也好,都带有附加条件。如果小丫同意,他就送小丫上!”
“什么条件?”孙保国急不可耐的追问。
“你得先答应你嫂子我一个条件。我说了,你只当耳旁风。听了后就当我没说,丢在这院子里,不许外传,传出去我们家就全完了。”
大嫂既然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就是不说,孙大狗也猜到了八九份。因为他在她谨防的语气里已经意实到了,这次大队保送谁上大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名额落实给谁,这里面肯定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为弄清原因,孙大狗不得不妥协,本着诚恳的姿态,竟在大嫂面前像宣誓的举起右手,庄重地说:“我是党员,敢向毛主席他老人家保证,严守大嫂秘密。”
大嫂看着孙保国一本正经、刨根问底的样子,哭,笑不是,无奈何说:“保国;记住,老古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将这次为什么不送小丫上大学,让高燕上的原因,竹筒倒豆子;干脆利索;不藏不掖的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大嫂声音带着哽咽,眼睛里擒着泪花;因为在西河湾,高燕一直把她当大姐,她也把高燕当知心妹子。
孙大狗弄清原由,羞愧满面,顷刻之间涌入的内疚仿佛是一根无情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耿直的心上。他诚恳的低下了头,向大嫂道歉:“大嫂,是我脾气不好,你大人,大量,不要见怪。早晓得我哥夹在中间受陈忠贵王八蛋的气,(孙大狗手上的拳头握得咕咕响,眼窩里充满仇恨)我他妈的!做他王八羔子!狗日的!主意竟敢打到我妹妹头上。我看这龟孙子是活腻了,他就不怕老子宰了他?”说完,扭身又往大队部跑。
大嫂跟到大门口,倚看着小叔子浑厚的背影,脸上浮出宽慰的笑容,自语道:“一头犟驴。是该跟你大哥赔礼道歉。唉,只有言和、将相则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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