蹑山落水自蜿蜒——苏州园林中廊的形态和作用（二）

2 廊的作用

作为一种有顶的通道,廊最直接的功用便是联系各栋独立的建筑,遮阳避雨,使人们在不利的自然条件下依然可以自如往来各栋建筑之间。

然而,苏州古典园林中廊的作用又绝非如此简单,日常生活联系的要求也不能解释园林中廊的种种巧妙布局。苏州古典园林中的廊同时又是造园者营造园林景观的有效工具,刘敦桢先生指出:“廊在园林中是联系建筑物的脉络,又常是风景的导游线……可以划分空间,增加风景深度。”他无疑十分精辟地概括了廊在苏州古典园林中的作用。

2.1　分隔

为了达到再造自然的目的,苏州园林要在有限的用地上模拟自然风景深邃幽远的空间效果,常常采用化整为零的手法,将空间进一步进行分隔,将较大的、匀一的空间分隔为若干较小的、品质各异的空间,使人能在园林中得到多种不同的空间体验,从而于小中见大,在认知的层面上扩展了空间。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墙固然是常用的分隔手段,但廊(尤其是空廊)所具有的通透性,从而增加空间的流通和层次,却是墙所无法替代的,因而得到了广泛的应用。

一种常用的手法是利用廊及墙、建筑等围合院落,在园中分割出一个个品质各不相同的小空间,这些小空间又通过廊的通透性互相渗透流通。例如拙政园中的“海棠春坞”小院,系由北侧建筑、南侧围墙和东西两侧的游廊共同围合而成。游人在院中,向东可以透过廊一侧墙上的漏窗看到东部园区的景色,向西同样可以看到“枇杷园”中的景色,使得这个仅20多平方米的院落小而未见其小,空间感得以延伸。更值得一提的是主体建筑两侧的两个微型院落,由建筑檐下延伸出的空廊与墙围合而成,虽然面积极小,内容简单,仅一树一石而已,但粉墙上树影婆娑,却也是园中景物的极好陪衬。而且透过空廊和墙上的漏窗,还可以隐约看见远处的“梧竹幽居”等景物,形成了主院落—附院落—院外风景的丰富层次。一主两附三个院落正是通过空廊而相互映衬、相互交融。

另一种常用的利用廊来增加层次的手法是沿园墙设置空廊。墙本是一种较强的限定手段,形态较为生硬、单调,处理不好很容易破坏园中“人造自然”的气氛。沿园墙设置空廊后,实的墙与虚的廊相映成趣,廊中常有人来去,为静态的墙增添了动态的活力。沿墙的廊还常进一步与墙局部游离,形成形态灵活多变的小天井。天井中或植芭蕉翠竹,或置怪石,形成了“园中景物—廊—小天井—墙”的景物层次,使本来较为单调的墙变得生机勃勃,成为可观赏的风景。这种化平凡为神奇的手法令人叹为观止。最典型的例子如留园中部沿其西、北墙的爬山廊,自中部的“涵碧山房”和“濠濮亭”远望,曲廊随山势起落,婀娜多姿;行人络绎往来,身姿绰约;几个小小的天井,天光泄落,粉墙上树影斑驳,形成了诗样的风景。

2.2　引导

苏州园林运用“隔”、“藏”、“掩”等手法,在面积不大的园中创造出一系列各不相同、各具特色而又各自相对独立的小空间后,需要一种手段来引导游园者,使之自然地在各空间之间转换。廊作为一种带有强烈导向性的线性空间,被造园者巧妙如以利用,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例如留园自远翠阁向东,四围粉墙耸峙,似乎已到尽头,然而有游廊蜿蜒曲折向前,便入“五峰仙馆”庭院,而空间狭促,又似乎前无去路,沿游廊行至三岔处左转,廊子两侧皆封闭,一侧开有漏窗,提示墙外另一境界的存在。廊前方一个斜置的门洞,使得门洞后的景物若隐若见,使游人自然地被吸引向前来到后部另一景区:“佳晴喜雨快雪之亭”及“冠云台”等建筑。这种“曲径通幽”的空间体验无疑是引人入胜的。

2.3　展现

苏州园林中的廊绝大部分都是两侧通透的空廊,人在廊中可以尽赏周遭的风景,这就使廊也成为一个绝好的向游客展现园景的所在。造园者为游客(很多情况下就是他自己)精心设计了观赏园中重点景物的观景位置与方式。如果说厅堂轩榭等建筑物是为游客提供的静态的观景点,游客可以在此洒然高坐,俯仰顾盼,游目骋怀,尽览在眼前展开的构图优美的风景画面;那么游廊就是为游客提供的动态的观景线,人在其中不断变化观赏风景的视角,欣赏逐渐展现的园景,步移景异,以自身视点的运动来体验风景的运动之美。

以留园中部景区的爬山廊为例。自“涵碧山房”两侧开始,所见景物是西部的假山以及树木,然而不能窥其全貌。随着廊的蜿蜒向上,一方面山石树木不断展现,另一方面中部水体逐渐展开。当廊到达假山最高处时,向外扩展成“闻木樨香轩”,由此下望,中部水体尽在眼底,紫藤架凌波而行,“曲豁楼”掩映在树木之间。沿廊继续向下,便逐渐能看到“明瑟楼”的倩影,再往前,“可亭”便映入眼帘。这种在廊中穿行时体验到的动态展现的风景无疑极有感染力。而网师园中“小山丛桂轩”旁的曲廊,虽有拥塞之嫌,但曲廊摇曳多姿,漫步其中,廊柱与树影错动,令人恍若置身于潇潇丛林之中。

2.4　衬托

无疑,一个成功的空间组织,应该是主从分明、重点突出的,在园林中尤为如此。因为园林中的构成要素种类极为丰富,形态变化多端,空间组织的控制也并非几何关系,处理得不好极易显得凌乱庞杂。几个堪称经典的苏州古典园林在这方面都处理得十分成功,在其中廊起着重要的作用。

在布局上,廊一般都布局在主要空间的周边,既不影响主要空间内风景的营造,又提供了在周边观赏的机会。廊往往作为一种过渡的元素。游人在结束了空间组织中的一个高潮(比如一个美奂美仑的厅堂,一个精心布置的小院)后,进入一段连廊,心理归于平静,稍作休整,期待着下一个高潮的到来。上文分析的留园中部景区的爬山廊即是一个很好的实例:爬山廊成为“涵碧山房”和“闻木樨香轩”两个兴奋点之间的过渡元素,很好地衬托出了空间的两个高潮,使游人的空间体验显得张驰有度、跌宕起伏。如果空间组织中没有了廊这个过渡元素,那么几个本应是高潮的部分连在一起,使游人感到应接不暇,主次不分,不仅无法使人体会到其精彩之处,反而使人产生了疲劳与厌倦的感觉。

封闭的廊也常常作为空间组织中“抑”的元素,通过期待、探索、对比而突出了“扬”的要素。著名的留园入口的处理正是通过封闭的廊与豁然开朗的中部山池的对比而产生了极为强烈的效果。而封闭的廊本身也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灵活运用院落、天井与廊本身加以对比,丰富了空间的序列,使这段廊成为留园空间组织中相当精彩的一部分。

人对空间的体验,并非如画卷上的描绘、文字上的解析般静态、孤立,而是一个复杂的、连续的过程,是四维时空中的存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不同场景叠合在一起,才是对空间体验和认知的全部。应该说苏州古典园林的营造者意识到了这一点。作为对自然风景的缩微、模拟和再造,苏州古典园林十分注重各种空间的组织,达到了相当的复杂性,力图不仅仅从形象上、更从空间体验上再现自然山林中那种明暗、开合、转折变化多端、令人充满期待、发现和惊喜的特质。

（注：本文转自网络，仅供学习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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