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嬴政（十）

 

10. 嫪毐的悲剧

面对嫪毐势力的崛起，吕不韦的地位受到了严重的威胁。吕不韦决心动用一切可行的手段狠狠打击嫪毐，把他搞臭搞垮，斩断秦王的臂膀，让秦王嬴政和他的母后丢尽颜面。他一面使人四处传播谣言，从舆论上向秦王和赵太后发起攻击，一面使人向秦王诬告嫪毐与太后在雍地淫乱的种种丑闻，以此来刺激秦王，企图促使秦王和母亲赵太后产生矛盾，让他们自乱阵脚。

嫪毐深恨吕不韦捏造谣言蛊惑人心的卑劣行径，打算趁秦王不在咸阳的时侯以武力铲除吕不韦这个大恶棍。赵太后赶忙阻止，说吕不韦老奸巨猾，而且家里养了不少的武士，搞不好反而会引火烧身，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嫪毐不服，说道：“你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有武士难道我们就没有吗！耍嘴皮子玩心眼我斗不过他，要论打打杀杀我让他一百个！”

赵太后说：“你这是匹夫之勇，如何能成就大事？”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让他这样肆无忌惮的诽谤我们？”嫪毐在外面听到了许多恶毒攻击他和太后的丑闻，简直把他们说成了淫乱无比的败类，故事编的有声有色，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有些话他都不敢告诉赵太后，怕她气出病来。

赵太后想了想，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四月初一大王要到雍城来行加冠典礼，到时候我们可以……”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嫪毐与赵太后商议，准备利用秦王去蕲年宫举行加冠典礼仪式时，调动咸阳城附近几县的军队攻打相国府。

为了慎重起见，嫪毐亲往国都咸阳入宫面见秦王嬴政。

秦王向他问好，还问候母后身体是否健康，两个小弟弟是否活泼可爱，希望有机会能亲自去看看他们。

嫪毐深受感动，便把他和赵太后商议的计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秦王嬴政连连点头，说道：“光凭太后的印玺很难调动军队，你把朕的印玺也带上，调动附近几县的军队应该是没问题。另外，此次留守咸阳的军队，朕安排昌平君和昌文君来负责，他们都是楚国人，与吕不韦毫无瓜葛，你们只管出兵攻打相国府，咸阳的守城军队不会援助他。”

哪晓得隔墙有耳，宫里有一个叫黑子的宫人是吕不韦安插在秦王身边的眼线，当日看见嫪毐突然入宫，知道肯定有什么大事，便悄悄尾随嫪毐走进大王的寝宫；他是负责督查各宫室卫生管理的宫人，经常出入各宫室，各宫室的宫人和宫女们对他没有丝毫防范，任由他自由出入。

黑子站在门旁侧耳细听，屋里边二人的对话全都进入了他的耳朵里。黑子心中暗喜，自己在宫里潜伏了一年多也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今日终于获得了重要情报，相国许诺的百两黄金自己垂手可得了，心里美滋滋的，立刻潜出王宫，前往相国府向吕不韦告发。

吕不韦听得这个消息，大吃一惊；心说：好你个嫪毐，居然做出这等狠事，此前我还真的忽略了他。便吩咐主管财务的大臣给黑子支付一百两黄金，命他即刻回到秦王宫中，不要露出任何破绽。

黑子拿到一百两黄金，感动得热泪盈眶，可是他离开相国府刚刚走进一个胡同，就被一个蒙面人用刀逼住了，吓得连喊：“好汉饶命，你要多少钱都行，我有钱！”

蒙面人低声喝道：“我杀了你，钱也是我的，岂不更安全！”

对方一开口，黑子立刻听出来是谁了，吃惊地问：“你是相国身边的二黑？”

“果然好听力，没错，我就是二黑，我们兄弟一场，我就实话告诉你吧，相国担心你坏了他的大事，特意命我来送你上路，有委屈你去找相国大人，千万别把这笔账记在我的头上！”说完，朝着他的左胸“噗噗噗”连刺三刀，黑子立刻倒在了血泊中。蒙面人唯恐他不死，在脖子上又割了一刀，知道他再也没有活的可能，这才把刀在黑子的衣服上擦拭干净，转身扬长而去。

吕不韦立刻召集五个儿子及其谋臣李泉、赵高，商议如何对付秦王嬴政和嫪毐。

 

秦王政九年（癸亥，前238）春三月，秦王嬴政决定于四月己酉日（初一）在蕲年宫（今陕西宝鸡市凤翔县南，为秦先王故宫）举行新王加冠典礼，佩戴宝剑。

三月底，秦王去雍城之前，便把朝中许多重要的事务交给长信侯嫪毐去管理，朝中的大臣见状都纷纷猜测，多数人都认为大王是要削减吕不韦的权力，一些善于看风使舵的官员索性停止了与吕不韦往来，跟嫪毐套起了近乎。相国吕不韦很是不甘，便托病不肯上朝。没想到秦王根本就不在意，索性做出决定，他去雍城行加冠典礼期间，朝中重大事务仍由嫪毐代管，守城军队的指挥权由昌平君和昌文君负责，没有大王手谕，任何人不得调动军队。

秦王离开都城的第三天就是四月初一，这是秦王加冠的日子，嫪毐想在这一天攻杀吕不韦，彻底粉碎吕氏逆党篡国夺位的野心，好让秦王专心致志地对付山东六国。

嫪毐便悄悄联络卫尉（统率卫士守卫宫禁之官）孙竭、内史（主官租赋与财务之官）田肆、佐弋（主管弓弩箭弋之官）魏竭、中大夫（掌论议的言官）令齐等人调集各家的僮仆、门客等一切力量，按约定准时聚齐，同时调集临近四县军队五千余人也于当日开进咸阳城，围攻相国府，声称吕不韦假借王命横征暴敛，中饱私囊；制造谣言，残害忠良，祸国殃民，要诛杀吕不韦，清除君王身边的隐患，把相国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相国府大门紧闭，军士和童仆都站在高墙上手持盾牌守护着，一直无人响应。

嫪毐指挥士兵找来巨大的圆木撞击相国府大门。

相国府门楼上突然出现数十名弓箭手一齐放箭，嫪毐军有十几名士兵中箭，其余人急忙退了回来，只是站在远处呐喊叫骂，不敢靠近。

此时吕不韦早已把士兵和童仆聚结好，共有三千余人，正在府内的演武场列队等候外面的援军。

原来，吕不韦得到黑子送来的确切消息以后，担心黑子走漏消息坏了他的大事，又派他的亲信二黑杀了黑子，这才召集五个儿子和谋臣李泉、赵高，共同制定了这次对付嫪毐的行动方案。在嫪毐的军队尚未到达之时，吕不韦就派李泉和赵高进入咸阳宫拜见咸阳城卫戍军的两位总指挥——昌平君芈启和昌文君芈信。

赵高对昌平君和昌文君说：“相国刚刚接到了十万火急的坏消息，说嫪毐与赵太后密谋要除掉秦王嬴政，另立他们的儿子为秦王，已经组织了五六千人，稍后就要攻进城内，强行占领咸阳宫，希望二位将军立刻派兵剿灭这伙叛贼，保护王宫以及大王的家人。

昌平君与昌文君有点不相信，因为他们知道秦王与嫪毐的关系十分要好，不可能造反，便说：“大王只让我们负责带兵守城，并没有让我们去平叛，所以没有大王的玺印，我们不敢贸然出兵。”

赵高说：“事出突然，现在请示大王已经来不及了，如果二位将军不及时出兵剿灭叛党，他们攻占了咸阳宫，我真不知道到时候你们该如何向大王交待。”

昌平君和昌文君一时也没了主意，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答应出兵围攻“叛军”。于是兄弟二人做了分工，由昌文君率五千军守卫王宫，昌平君率五千军与相国府的军队围歼嫪毐的军队。

吕不韦在相国府最高的观景楼上设了瞭望哨，哨兵手里拿着红、白两种旗子，官兵不到只摇白色旗子，相国府的军队则按兵不动；一旦发现官军出动，哨兵便摇动红旗，相国府的家兵会立刻出击。

昌平君对嫪毐和太后谋反始终有所怀疑，他与嫪毐毕竟没有什么交往，嫪毐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并不清楚，所以他不敢打包票；诚如赵高所言，万一嫪毐是真的谋反，自己奉命守卫王宫岂不是失职。但是如果嫪毐并非谋反，而只是攻击相国府，我出兵镇压是不是有失公道。

他想先找嫪毐问个明白，看看情况再说。于是他吩咐士兵暂时先虚张声势，不要真打，更不要动手杀人，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但是赵高和吕不韦早就想到昌平君会犹豫不决，事先做了精心的部署，安排几员猛将，率领三百骑兵截杀嫪毐，不让昌平君和嫪毐有见面的机会。

此时相国府楼顶红旗摇动，大公子吕忠率领一百骑经过专门训练的骑兵率先冲了出去，紧接着吕不韦亲率家兵、门客、童仆约三千人，陆续杀出相府。

嫪毐也不含糊，立刻指挥卫尉孙竭、内史田肆、佐弋魏竭、中大夫令齐各带一支队伍迎战吕氏军队。

而就在这时传令兵飞马前来报告：“启禀侯爷，昌平君和昌文君与吕不韦串通一气，已经率领卫戍军一万多人杀来。”

嫪毐大怒，骂道：“大王对昌平君和昌文君一向不薄，他们居然与吕不韦勾结，今番把这两个乱臣贼子一并拿了，交予大王问罪。”不问青红皂白便擅自分兵御敌，分一半人马迎战守城的官兵，另外一半迎战相国府的家兵。

原来赵高已经知道嫪毐有勇无谋，便故意使人散布流言，说昌平君和昌文君已经和相国秘密约定要联手消灭长信侯嫪毐，以此激怒嫪毐，让他出兵攻打守城的官兵；只要嫪毐的军队出兵攻打官军，昌平君就会认定嫪毐真的是谋反叛乱，便会全力以赴攻杀嫪毐的军队。

卫尉孙竭觉得此事可疑，昌平君和昌文君都是大王的亲表叔，怎么可能与吕不韦勾结在一起而背叛大王呢？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嫪毐说了，建议他不要分兵抵抗官军，先派人前往官军队伍里求见昌平君和昌文君，搞清楚真相再做决定。

但是嫪毐固执己见，他说：“你只知道他们是大王的表叔，但是他们也都是楚国王族的人，秦国夺了楚国一千多里的土地，还攻占楚国都城，烧毁楚国贵族陵园，他们与秦国有着很深的仇恨，所以才与奸相吕不韦一拍即合；此事不用了解，无风不起浪，他们肯定是狼狈为奸，早有预谋。”旋即不听孙竭劝阻，仍坚持分兵御敌。

昌平君本想在军前找到嫪毐问明情况，没想到嫪毐的军队竟然直接向官兵的队伍冲来，这才相信嫪毐果然是要叛乱，立刻下令全力以赴攻打嫪毐的叛军；同时派人送信给弟弟昌文君，让他的军队进入一级战备，决不能让叛军闯入王宫。

嫪毐的军队总共只有五千多人，都是来自于各县的杂牌军。而出战的官兵和吕不韦的家兵有八千多人，都是经过训练的专业化部队。对比之下，力量悬殊。不到一个时辰，嫪毐军就死伤了数百人，队伍很快溃败。

嫪毐见自己的队伍伤亡惨重，已经支撑不住，知道此次攻吕彻底失败，仰天长叹道：“天不助我也！”只好下令撤退。

吕不韦这次已经下决心要除掉嫪毐及其后党势力，以此来打击秦王，怎么可能让他们逃跑呢？但是嫪毐力大无比，勇猛善战，单打独斗，他手下的将士没人是嫪毐的对手。看来若想捉住嫪毐和他的那些骨干分子，光靠自己的力量肯定不行，必须得借助官兵之力；但是今时不比往时，大王已经亲政，自己已经没资格发布命令。

他知道昌平君和昌文君都是秦王嬴政的人，根本就不买他的帐，要想让他们听话，那就只有假传圣旨，虽然这是一招险棋，关键时刻也只能试一把。

吕不韦再次假冒秦王旨意下令：“凡平叛有战功的均拜爵厚赏，宦官参战的也拜爵一级。”

将士们不明真相，都跑去问昌平君，昌平君说：“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既然相国说是奉了大王的旨意，应该不会错，相国是老臣，熟知秦国的法律，假传王命那可是欺君大罪，他不可能那样做。”

他的一番话使那些梦想着升官发财的将士看到了希望，都积极行动起来，加紧了对嫪毐军队的围攻。

嫪毐担心双方继续恶战会给国家造成更大的损失，既然攻吕失败，也没必要再打下去，便下令命各县的人迅速撤回本县，自率本部近千人突围出城，准备返回太原封地。

吕不韦的军队和官兵都不去追赶四县的队伍，全把眼睛盯在了嫪毐这支队伍上，一路追杀围剿，打的十分惨烈。

那些官兵将士误以为真的是秦王的命令，个个奋勇争先，围攻追杀嫪毐军队。嫪毐军虽勇，怎经得住两股军队八千余人的围攻，寡不敌众，有数百人战死，嫪毐也身受重伤，奋勇杀出重围，只好率败军仓皇逃亡。吕不韦深知，如果不趁此机会除掉嫪毐，放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便全力追捕。

嫪毐身边只剩下十几名骑着马的亲随，其余那些步行逃亡者有的被杀，有的被捉，仅有极少数钻入树林里，借树木的掩护逃脱了性命。

吕忠率相国府百名骑兵紧追不舍，终于将嫪毐及其部下追入一片开阔地，将其包围。

嫪毐等拼死抵抗，终因体力不支而被擒获。

此时秦王和部分文武大臣都在蕲年宫，两地相隔数百里，最快也得三天返回。吕不韦借此机会对嫪毐等人连夜审讯，严刑拷打；他亲自编了一套所谓“嫪毐谋反，欲杀秦王嬴政，立他和赵太后所生的儿子为秦王”的假口供，使嫪毐的人屈打成招，在昏死的情况下画押认罪。长信侯嫪毐被他们打得昏过去以后，吕不韦也使人炮制了一份假供词，乘嫪毐昏迷时强行拉着他的手，按下了手印。供词上说：“我（嫪毐）与太后共谋欲除掉大王，立我和赵太后所生之子为王。”

得到口供后，吕不韦立刻派亲信连夜赶赴蕲年宫向秦王报告，以此来警告秦王，你亲政了又如何，依然斗不过我；还是趁早收手，大家一起和平相处，否则，今日嫪毐的下场就是你嬴政明天的结局。

秦王嬴政在雍地宫中连续接到三匹快马报信，说长信侯嫪毐谋反，率军攻入咸阳城，相国吕不韦和昌平君、昌文君率咸阳军队抵抗，死伤数百人。秦王政初时不信，及至连番告急，这才晓得问题的严重性。便下令早餐后立刻启程赶回咸阳。还没等出发，吕不韦的信使就到了。秦王嬴政看了吕不韦写的帛书，脸色立刻大变，命令即刻启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咸阳。他知道吕不韦心狠手辣，嫪毐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他要赶紧想办法营救他。

在咸阳相国府的监狱里，相国吕不韦此时正在牢房里再次亲自审讯嫪毐，他假作慈悲的给嫪毐出主意，让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赵太后身上，这样他的罪过就小了，就能保住性命。而赵太后不管有多大的罪过，他是秦王的母亲，秦王也不会杀她，这样他们就都能保全下来，用不了多久大王就会放他回去。吕不韦强调说：“你千万不要承认起兵谋反是你的主意，要死死咬住是太后指使你干的，否则神仙都救不了你！”嫪毐知道这是吕不韦的毒计，宁死也不肯答应。吕不韦恼羞成怒，命人将嫪毐打残，使其强行吞咽炭火，毁坏喉咙，让他不能说话。然后再次做了一份假口供，准备交给秦王。

三日后秦王率众返回咸阳，亲自审讯嫪毐。嫪毐只剩下一口气，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吕不韦把伪造的供词交给嬴政，供词上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在了赵太后身上，秦王气得脸都灰了，心里明白嫪毐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咸阳城上上下下，无论是朝廷大臣还是普通官吏，无论是守城的军队还是城中的百姓，他们都相信了吕不韦制造的这一颠倒黑白的假象，在吕氏党徒的煽动下，不断地有人呼喊着要严惩叛乱的罪魁祸首及其同伙。

在吕不韦咄咄逼人的压力下，刚刚亲政的秦王嬴政不得不按照吕不韦的提议下令将叛党首恶嫪毐车裂于咸阳市区，并诛灭三族。嫪毐的死党卫尉孙竭、内史田肆、佐戈魏竭、中大夫令齐等二十人枭首，追随嫪毐的宾客舍人罪轻者为供役宗庙的取薪者——鬼薪（给宗庙砍柴三年）；罪重者四千余人夺爵迁蜀，徙役三年。

嫪毐一案受牵连者有四千余人，皆被夺去封爵，流放于蜀地。赵太后欲保全她和嫪毐生的两个儿子，秦王不忍杀害，欲放之。吕不韦说：“斩草不除根终将为祸！”旋即命人强行杀死了两名幼童，然后又问秦王如何处置太后。秦王心痛不已，明知道母亲、嫪毐及其所属都是无辜的，但是事情来的太突然，自己根本没有丝毫的准备，而吕不韦用谎言蒙骗了许多人，自己此时与他硬拼，后果不堪设想。

最可气的是朝中那些大臣，明明知道太后和长信侯嫪毐不可能谋反，却无一人肯出头为他们辩护，秦王只好忍痛下令将他的母亲赵太后囚禁在咸阳城南的萯阳宫（今陕西西安市户县西南，为秦惠文王所建）。

在吕不韦的逼迫下，嬴政为了保住自己的王位，只得狠下心做出了一系列痛心不已的决定。他心里暗暗发誓：吕不韦，你等着瞧，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你，以报今日大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