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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浊酒敬雪中——风雪铁骑下江南

 思明居士 2017-12-12

燕文鸾,在大将军李义山陈芝豹这些主心骨死的死走的走后,唯一能够在北凉军中堂而皇之竖起大旗的边军大将,环顾一圈,终于率先打破让所有人都感到难堪的沉默,抬头正视年轻藩王,沉声问道:“我燕文鸾,北凉步军主帅!新近听说王爷打算亲领凤字营和抽调万余精锐铁骑,南下广陵道?敢问王爷此举所欲为何?敢问此举是否会贻误关外战机?”

主位上的年轻人,弯腰轻轻拨了拨炭火,起身直腰。林斗房心思急转,赶在年前藩王开口说话之前,也顾不得什么越俎代庖,匆忙说道:“燕帅,北莽战死三十万人,作为粮草供应的桥头堡,南朝已是不堪重负,很难在短时间内整顿完毕,这次北莽蛮子打仗,不同于以往的游牧民族来去如风,打得很中原,越是如此,越伤元气,我相信在三个月内战事都不太可能发生,既然如此,以我北凉铁骑的推进速度,去中原广陵道,来回一趟,不会影响大局。”

燕文鸾看都不看林斗房,只是冷笑道:“你说三个月不打仗就不打仗?再者,那个老娘们和南院大王董卓就不会趁着北凉群龙无首,令数支精锐兵马先行南下?”

林斗房看着年轻藩王,说道:“王爷不必亲自去往广陵道。”

不等燕文鸾那边有所回应,徐凤年已经摇头道:“如果北凉出兵广陵,我肯定会亲自领军。”

林斗房一阵头大,这该怎么谈?

徐凤年突然笑了,“我是说如果出兵的话,既然在座各位都不答应……”

就在此时,一个儒衫老人气喘吁吁跑到议事堂门口,一脚跨过门槛,然后猛然站定,好像再不敢提起另外一只脚了,就这么古怪的一脚在屋内一脚在屋外,他稳了稳心绪,涨红了脸,提高嗓门愤怒道:“堂堂北凉铁骑甲天下,怎么打赢了仗,胆子反而小了?!抽调个一万骑军去中原又如何?别说一万,我看就算两三万也没事,咋了,没有北凉王亲自帮你们坐镇边关,你们这帮官老爷就不晓得如何把守北凉大门了?!燕文鸾,你麾下步卒独步天下,守幽州,需要王爷片刻不离地站在你身后,是要王爷帮你出谋划策还是端茶送水怎么的?何仲忽,周康,顾大祖,你们守凉州关外,难道需要王爷每一仗身先士卒上阵杀敌?否则就打不赢北莽蛮子啦?”

这位老人越说越气,伸手指了指位置最靠前的几人,有点像是在指着鼻子骂娘,“褚禄山,袁左宗,齐当国!你们三个,别忘了是为了什么才能坐在这里!”

老人转头望向流州那拨文武,嗤笑道:“至于你们流州官嘛,还真是有理由哭着喊着不让王爷离开北凉,嘿,要不是王爷亲自领着兵马赶去青苍城,你们还真守不住李义山一手造就的流州。”

流州刺史杨光斗差一点就要起身跳脚骂人,结果被脸色同样阴沉的陈锡亮一把拉住。

应该是破罐子破摔,老人不再有半点先前的畏缩,叉腰怒目道:“大将军一走,个个都牛气了啊,都敢拉帮结派来徐家耀武扬威了!我就不信了,在座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是心向着王爷的,徐北枳!陈锡亮!李翰林!都给我站起来,说句公道话!”

结果不光是徐北枳和陈锡亮两位谋士,就连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李翰林,也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

王祭酒愣在当场,突然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如同泼妇骂街,撕心裂肺道:“凭啥我们手握三十万铁骑的北凉王,活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一次,就一次,难道都不行吗?!燕文鸾你们这帮老王八蛋啊!你们这么大把岁数,凭啥欺负一个连三十岁都没到的年轻人!”

满堂默然。

王祭酒满眼血丝,怒极而笑,高高抬起一只手掌,哈哈笑道:“自永徽初那场离阳大军无功而返以来,十多年来,大雪龙骑军第一次深入北莽腹地,你们知道为啥吗?!”

王祭酒缓缓站起身,始终高高举起那只手,老人像是一掌狠狠按在墙壁上,大声道:“当时徐骁站在墙边,一巴掌拍在北莽形势图上,跟我说一句话,徐骁说,他的儿子在那里!”

老人怒视议事堂众人,“徐骁还问我,这个出兵理由,够不够?!”

老人猛然提起另外一只手,又是一按,“那么,现在的徐家一家之主,告诉你们有个人在广陵道,他徐凤年一样非救不可,这个理由,够不够?!”

只是短暂的面面相觑后,燕文鸾依然板着脸闷闷出声道:“不够!”

油盐不进。

王祭酒爬起身,张牙舞爪道:“我揍不死你这老乌龟!”

只是老人突然像是被贴了一张定身符,身体后仰,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总算等到了。

门外斜靠廊柱徐偃兵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一直强行压抑下满腔怒气的武人,准备出手了。

徐偃兵不是王祭酒,他一介武夫,一向是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就不跟人动嘴皮子。

同门师兄弟的韩崂山,如今的陵州将军,就是他今夜第一个想揍的人。

但是徐偃兵愣了一下,因为不远处缓缓走来一袭白袍。

在徐偃兵眼中,这个身世晦暗的年轻人,大概是世上唯一比陈渔动人同时又比徐凤年还要英俊的家伙。

早年与世子殿下相逢于江湖,曾经在听潮阁翻书,后来也曾借刀给世子殿下走江湖。

白狐儿脸。

他与晋宝室擦肩而过,走在王祭酒身后,站在大门口,神情冷漠道:“徐凤年,是不是男人?是个男人就去广陵道,我陪你。”

徐凤年没有起身,轻声问道:“我不带一兵一卒,去回,如何?”

一直装聋作哑的北凉都护褚禄山,艰难起身,第一次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跟那位“世子殿下”摇头道:“我褚禄山第一个不答应!”

燕文鸾也跟着起身,“我燕文鸾不答应!”

徐北枳和陈锡亮几乎同时起身,异口同声,皆是不答应。

几乎所有人都站起身,不答应。

其中袁左宗齐当国这样的徐骁义子,有李翰林这样的兄弟,有顾大祖黄裳这样被徐凤年亲自带到北凉给予高位的老人,有常遂许煌洪骠被徐凤年寄予厚望的青壮武将。

都不答应。

徐凤年缓缓站起身,望着那位白狐儿脸,笑脸牵强。

白狐儿脸一言不,只是摘下腰间双刀中的绣冬,高高抛给徐凤年,平静道:“跟我走便是。”

徐偃兵站在白狐儿脸身边,双手环胸,只是对年轻藩王点了点头。

徐凤年下意识伸手接过那柄并不陌生的绣冬刀,然后眼前光线一暗,原来是黄蛮儿站在了他身前,挡在所有人面前,以拳击掌,冰冷道:“谁拦我哥谁死!”

徐凤年轻轻拍了拍黄蛮儿的肩膀,后者转头,徐凤年柔声道:“坐回去。”

徐龙象摇头。

徐凤年淡然道:“坐回去。”

徐龙象嘶吼道:“不!”

白狐儿脸眯起那双桃花眸子,拇指按住春雷刀的刀柄,即将推刀出鞘。

徐凤年坐回位置,把绣冬刀搁在膝盖上,再度弯腰拎起火钳,嘴唇微动。

一阵细微的嗤嗤声响,在寂静无声的议事堂中格外刺耳。

如滴水入炉火。

白狐儿脸满脸怒意,“徐凤年!”

饶是徐偃兵也杀气腾腾了,望向韩崂山,“你如果不坐下,那就接下我一枪。明年清明节,大不了我徐偃兵帮你敬酒便是。”

不知为何,徐偃兵看到这个家伙竟然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笑意。

主位上,看不见表情的徐凤年低头黯然说了句我去去就来,然后一闪而逝,不到一炷香-功夫,年轻藩王又回到座位。

在这期间,年轻人去了一趟没了主人的屋子,今年,寒酸屋子外头第一次贴上了一副春联,贴上了一个春字。他没有亲自张贴,而是让王生和余地龙两个徒弟偷偷到此。

他原本是希望接她回到清凉山后,看她会不会有一点点惊喜。

看来是要失信于人了。

徐凤年揉了一把脸颊,抬起头。

但接下来那一幕,让晋宝室毕生难忘。

王祭酒更是目瞪口呆。

只见褚禄山向前踏出一步,转身面朝主位,抱拳低头朗声道:“北凉王领万余抽调出来的骑军南下也好,单枪匹马赶赴广陵道也罢,我褚禄山第二个不答应!”

袁左宗也踏出一步,动作与褚禄山如出一辙,“王爷身边没有我袁左宗,我袁左宗当然不答应!”

燕文鸾冷哼一声,大步踏出,依然如此,冷笑道:“没有大雪龙骑踏入中原,如何能彰显我北凉军威,我燕文鸾如何能够点头答应!”

徐北枳懒洋洋道:“堂堂北凉王,手握三十万铁骑,就领着从各地抽调出来的狗屁‘精锐’去中原?我北凉丢不起这个脸,徐北枳如何能答应?”

宋洞明随即出列抱拳大笑道:“世人皆言我宋洞明这个副经略使名不副实,这也就罢了,难道战力冠绝天下的北凉铁骑,也要给人小瞧了?宋洞明便是文人,也不答应啊!”

李翰林扯嗓子道:“年哥儿,你要迎娶小嫂子,嫁妆少了如何能行,我做兄弟的,不答应!”

白煜在等一声声不答应之后,最后由他来收官,笑道:“中原容不下一个在徐家长大的女子,我北凉铁骑自然不答应!我相信刘寄奴王灵宝他们这帮大老爷们,也都不会答应!”

白煜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年轻藩王身边的那张空椅子,“哪怕你徐凤年能答应,但是大将军,第一个不答应!”

————

徐凤年一脸茫然。

所有人心有灵犀地轰然大笑开来。

大伙儿串通一气,演戏到现在,真他娘憋得辛苦啊。

徐北枳笑脸灿烂,与褚禄山相视一笑,这场戏,他们两个算是始作俑者。

北凉,关外三十万铁骑,关内参差百万户,都欠他们北凉王一个惊喜!

徐凤年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手臂,擦拭眼睛,小声骂了一句王八蛋。

这一刻,所有人异口同声道:“大将军,请坐!”

王祭酒看着满堂文武,老人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激动得浑身颤抖,想起了某个年轻的口头禅,喃喃道:“技术活儿,没法赏啊。”

徐凤年那一刻,不论是与拓拔菩萨转战千里,还是下马嵬一人战两人,或者是钦天监杀人,这一生从未如此豪气,只见年轻藩王大袖一挥,率先坐在那张椅子上,朗声道:“坐!”

一杯浊酒敬雪中——风雪铁骑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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