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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耀辉
好多年前，我就买回了沈从文的《边城》，但一直放在书架，没有阅读。因此， 每有文友谈到湘西、谈到沈从文，自己总觉得心里发虚，不敢妄言。这次正好有机会去沈先生的故里--凤凰古城，于是就把这本久藏书架的《边城》装进了旅行包，带上了火车。随着列车不断地向湘西飞驰，书页在不断变薄，作者笔下的那段边城往事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故事发生在川湘边界的山城茶峒一带。一条小溪，一座白塔下住着一户人家，家里只有看守渡口的老艄公爷爷和十五岁的孙女翠翠两人，还有一只很通人性的黄狗。翠翠的母亲也就是老船夫的女儿，十五年前同一个茶峒军人唱歌相熟后，发生了暧昧关系，怀上了翠翠。在个人幸福与社会伦理的矛盾冲突中，军人喝下了毒药，翠翠的母亲等把翠翠生下来之后，便投江去追随了那个军人。寥寥数语，便把一个惨烈的爱情悲剧呈现在读者眼前。 接着展现给我们的便是爷爷和翠翠这一老一少的纯朴善良和湘西端午节赛龙舟的风情。很自然地也就引出了船总顺顺和他的两个儿子：大佬天保和二佬傩送。这兄弟二人同时爱上了美丽善良、情窦初开的翠翠，但翠翠心里却只想着弟弟二佬。不久，心灰意冷的兄长天保，为了成全弟弟，外出闯滩，在驾船远行中不幸失水而亡，弟弟傩送觉得自己对哥哥的死负有责任，抛下翠翠，也驾船远行，出走他乡。在一场大雷雨中，白塔被冲塌了，船也被冲走了，爷爷也在雷声将息时死去了---后来，白塔修好了，但二佬还是没有回来，翠翠仍在痴心地等待着。小说结尾时说，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边城》写于20世纪30年代，书中的每个人物都热情诚实，可以说人人都有君子之风，特别是主人公翠翠，美丽的让人心醉，善良的让人心疼，用书中的话说就是“一切莫不极有秩序，人民也莫不安分乐生”。作者后来在谈到《边城》时曾说：“一切充满了善，然而到处是不凑巧。既然是不凑巧，因之朴素的终难免悲剧。”如今，80年过去了，湘西风情还是那样的美好吗？人性还是这样纯美吗？翠翠苦苦等待的二佬傩送回来了没有？ 凤凰古城位于湖南西部边缘，如今是湘西土家族自治州的一个县治所在。乘火车在湖南吉首下车后，再坐一个半小时的汽车，便到了这个被誉为“中国最美的小城”。到凤凰有一半的原因是冲着沈从文和《边城》去的，因此，一下汽车，在东城门北侧选择好一处可以临窗望江的吊脚楼客栈后，我便直奔沈从文故居了。沈从文故居位于古城南中营街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巷内，从住处走去不到三分钟的路程。这是一座火砖封砌、窗棂雕花的四合院，是一座有着浓郁湘西风格的百年老屋。沈从文就出生在这个小院，并在这里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从十五岁便离开了这里，开始了军旅生涯。沈从文原名沈岳焕，他当时的军法长官萧官麟根据《论语》“焕乎其有文章”，为其取表字“崇文”，后来他自己改为“从文”，取弃武从文之意。二十岁那年，他来到北京，用一只像湘西一样质朴秀野的笔，叩开了文学的大门。《边城》等一系列文学作品，使他蜚声中国文坛。故居展厅内陈列着沈从文的遗墨、讲稿、照片等遗物。其中正屋左厢房一张老照片让很多游人驻足赞赏，照片中有三家人:沈从文张兆和夫妇、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杨振声夫妇。这张摄于1947年的照片，虽然有些发旧，但照片中的每个人都是那样的气定神闲，尽显民国大家的风范。在右厢房里还挂有一张沈从文和张兆和老年时期的照片，图中的沈从文坐在椅子上，身穿一件毛衣，可能衬衣的领子没有翻好，张兆和正在笑容可掬地给老伴翻领子，这个相濡以沫的瞬间正好被摄影师拍到了。看到这张照片，我忽然明白自卑木讷的沈从文，为什么在中国公学任教时那样不顾一切的追求张兆和，也理解了历尽劫波的张兆和，在暮年里说自己是北京城里最幸福的人了。 故居还陈列着一张沈从文用过的大理石贴面的八条腿的檀木书桌，看上去格外亲切。小说《边城》就是在这张书桌上写出的。正好是前一波游客走出去，后一拨游客还没进来的空隙，我急忙坐到书桌旁，让不相识的游客给拍下了一张珍贵的照片。也不知坐过大师的桌椅后，能否得到一些灵气，让自己的文笔变得更有灵性些。 从东城门外的虹桥下行不远处有座听涛山，沈从文就长眠在这里。沈先生1988年去世后，他的骨灰一部分撒在了环抱古城的沱江，一部分埋在了听涛山。山腰的石碑上有著名画家黄永玉的墨迹：“一个士兵要不战死沙场，便是回到故乡。”这是对沈从文先生以一个士兵身份离开故乡，以一介文学大师的称号立足北京，最后魂归故乡的概括。沈从文的墓地没有坟冢，只有一块重达6吨的天然五彩石，上面携刻着沈从文的墨迹：“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理解人。”背面是沈从文的姨妹、耶鲁大学张充和教授的撰联：“不折不从，星斗其文；亦慈亦让，赤子其人。”其联尾四字：“从文让人”透射出先生一生的高风亮德。 带着《边城》去凤凰，初识了一个真实美丽的湘西，似乎也读懂了美丽的《边城》。 （附注：初稿写完时，正好是5月15日，这天正是沈从文先生去世的日子。仅以此文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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